路史卷七
前紀七
禪通紀
昆連氏
昆連氏,一曰厘連氏,一曰厘蓄氏。昆連者,昏晦之謂也。
昆連氏,又叫做厘連氏,又叫做厘蓄氏。昆連,就是昏暗的意思。
【自生民以來,君有宇宙者多矣。十紀之辟不勝計,予繹路史僅得其五,其五紀則遂亡之矣。有或雜出傳記如焱氏、泰氏著于莊子,成氏、素皇氏、內峏(原文“”)氏之著于鹖冠子。雖間存一二,而政跡無、滅沕穆稽。然又懼沒厥號,因復著之,庶來者得以觀焉。易曰:『過此以往,未之或知?!蛔有菰唬骸喝酥蝗羝渌恢?。』信矣?!?p> 自從有人類以來,統(tǒng)治過天下的君王很多,十紀的世系史跡難以數清,我編輯《路史》只記述了其中的五紀,還有五紀的世系就遺失了。有的君王事跡散見于傳記中,如焱氏、泰氏的事跡記載在莊子的書中,成氏、素皇氏、內峏氏的事跡記載在《鹖冠子》中。雖然其間還保存著一些記載,但政治事跡卻很少,暗淡模糊,難以考辨清楚。然而我又擔心這些君王的名號失傳,于是就把它們寫下來,希望后來的人能夠看到?!吨芤住氛f:“過去的往事,沒有人能夠全部知道。”《莊子》說:“人們知道的東西,遠不如不知道的東西多?!边@話真是可信的。
贊曰:禪通著紀,伊予握旋,秉數稽功,一德乘干,地不愛珍。乃權畸羨,制彼貨刀,與民通變。稱物平施,有無以遷。皇上由尊,大號軒轅。
贊辭說:禪通非常善于治理國家大事,伊尹、周公旦執(zhí)掌朝政,他們掌握著國家的大權,考察功績,他們一心為國,天地也樂意將珍奇的物品賜給他們。于是他們便用奇珍異寶制造錢幣,與百姓一起發(fā)展經濟。他們根據物品的價值來規(guī)定貨幣的數量,使錢幣的流通與物資的需求相適應。由于他們功績卓著,德高望重,因此被擁戴為皇帝,號稱軒轅氏。
【軒轅氏,古封禪之帝也。在黃帝氏之前,承學之士乃皆以為即黃帝氏,失厥所謂莫此甚焉。昔蒙莊氏論至德之世,軒轅氏后乃有赫胥,而尊盧、祝融次之,又后乃有伏羲、神農、黃帝,其明著若是。訊諸幣欵有黃帝金,而又有軒轅金;封禪文識有軒轅氏,而又有黃帝氏,則軒轅自為古帝,信矣。后世惟見史遷紀黃帝名軒轅,更弗復考,于古失之?!?p> 【軒轅氏,是古時候封禪的帝王。在黃帝氏之前,承學之士都以為他就是黃帝氏,這種錯誤的說法沒有比這個更嚴重的了。從前蒙莊氏論述道德高尚的時代,軒轅氏之后才有赫胥氏,再其次是尊盧氏、祝融氏,再往后才有伏羲氏、神農氏、黃帝氏,這些關系是十分明確的。從貨幣上有黃帝金,又有軒轅金;從封禪的碑文上有軒轅氏,又有黃帝氏,那么軒轅氏是古帝王,這是毫無疑問的。后代人只見到司馬遷記載黃帝名叫軒轅,不再去考證,所以對古代史實的了解就產生了失誤?!?p> 赫蘇氏
赫蘇氏,是為赫胥。赫胥氏之治也,尊民而重事。方是之時,人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鼓腹而游,含哺而嘻。晝而動,夕而息,渴則求飲,饑則求食。莫知作善而作也。出三入一,惝怳如遺。光曜赫奕,而隆名。有不居,即以胥而自況。九洛泰定,爰脫灑于潛山。
赫蘇氏就是赫胥氏。赫胥氏治理天下的時候,尊重百姓并看重事務。在這個時候,人們居住不知道做什么,行動不知道去哪里,鼓著肚子游玩,含著食物嬉笑。白天活動,晚上休息,渴了就找水喝,餓了就找食物吃。沒有人知道做好事,但好事卻自然做出來了。百姓交納賦稅十分之三,頭腦迷惘如同丟失了什么。光明照耀,非常顯赫,因而天下安定。人們沒有固定的居所,就相互依靠而自處。九州之水得到治理,于是在潛山游玩。
后有赫氏、赫胥氏。
【甚矣。人欲之不可從也,求以從其欲,未有不失其所欲者也。是故求為樂者,失其樂;求為富者,喪其富;求其存者,先得其亡;求榮者,必至于辱;求以為大,未有不先獲其小者也。昔者穆王從欲,而既失其欲矣;秦皇繼之,秦皇失其欲矣;漢武又繼之,漢武復失其欲矣;而明皇又繼之。是何邪?夸與幾而已矣。幾生于所無,而夸出于不足,皆欲也?!?p> 唉!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若一味順從欲望,則必不能達到目的。追求快樂的人,最終會失去快樂;追求富貴的人,最終會失去富貴;追求生存的人,最終會走向死亡;追求榮譽的人,最終會受辱;追求大目標的人,最終會失去小目標。從前周穆王一味追求欲望,結果卻失去了欲望;秦始皇繼承了他的做法,秦始皇也失去了欲望;漢武帝又繼承了秦始皇的做法,漢武帝也失去了欲望;唐明皇又繼承了漢武帝的做法。為什么會這樣呢?這都是因為“夸”和“幾”??!“幾”生于“所無”,“夸”生于“不足”,都是欲望造成的。
【位祿名壽,四者人之所大欲也。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則既有其位,又有其祿矣。其不足者名,而所無者壽爾,且名之所難及者遠,而壽之所不能致者,僊也。于是事四夷,將服遠以夸名,而治愈卑。禮方士將求僊以幾壽,而身愈乏,盡心力而求之,而名與壽愈不可得也。雖然,服遠難也,猶人之所為也,而其所謂僊者,則尤人之不能致者也。彼以為致人之所能,未足為至,必于人之所不能致者,致之然后足夸也。是以中材之主,好名之心常卑于欲壽,而求僊之志尤重于服遠也?!?p> 地位、俸祿、名聲、長壽,這四種東西是人們最想要得到的。地位尊貴到做了天子,富有到擁有天下,那么就已經有了地位和俸祿了。所不滿足的是名聲,所沒有的是長壽。而且名聲難以達到的是流芳百世,長壽不能達到的是成仙。于是,征服四方少數民族,制服遠方國家來夸耀名聲,而越是夸耀名聲,處境就越是卑下。禮待方士,將尋求成仙作為長壽的希望,而越是企求長壽,精力就越是困乏。竭盡心力去追求,那么名聲和長壽反而越發(fā)不能得到。雖然這樣,制服遠方國家是困難的,這還是人們所能做到的,而所說的成仙,則是人們特別難以做到的。他們認為,實現人們所能做到的,還不足以稱為極點,必須在人們難以做到的事情上實現了,然后才足以夸耀。因此,才智平庸的君主,愛好名聲的思想常常比追求長壽的欲望更迫切,而尋求成仙的志向又特別比制服遠方國家更重視。
【嗟夫!道在邇而求之遠,事在易而求之難,惟精惟一,此白晝蜚升法也。羲以是傳之炎,炎以是傳之黃,堯傳舜,舜傳禹,小顥、顓頊、高宗、文王、夔龍、益稷、周召、箕盤與孔子之所共得也。穆王之倫不知出此,而乃區(qū)區(qū)外馳以求之是,之燕而南轅,兩騑愈疾,自謂即至而不知其日遠也。善乎!周隱遙之告隨文曰:『帝王修道速于人臣?!灰谎灾?,萬域蒙福。臣之所學非萬乘所修,而劉知古亦謂明皇『人主長生與庶人異』。欲得長生,當先道化,人和氣洽則僊自致矣。若為庶人之事,臣所未悉二子之言,可謂知所本者,代之能因是而求。夫所謂精一者,則自得之矣,又何必敝精神、苦筋骨而與死禍鄰哉?雖然,黃帝之所為不在是,赫胥氏之所為亦固不在是也。且以秦皇愎禍不悟,卒至陵遲沙丘,身首不斂,為天下笑。鄉(xiāng)使穆王遺祭公之諫,則不獲沒于祗宮;明皇稽至德之,則不得崩于神龍;武帝茍非狠狽自悔、易危為安,則龍淵之廟不立矣。方東方生之薦藥石于帝也,固以為僊者得之,自然非可躁求,若其又道不憂、不得、不然,雖之蓬萊見僊人猶無益也。而帝且不悟既晚,因大鴻言,于是悉罷方士候神人者,每對群臣自嘆曩之愚惑,為方士之所欺,則不知道而已。伊尹有言:『天子惟不可強為也,必先知道。知道,則人欲輕而民事重矣?!蝗缡莿t脫灑,曜跡不為難也。赫胥氏之果僊乎?予不得而知也。予悲夫求僊者之喪其欲也,故紳之學者毋謂太謾,將有嘿而識之者?!?p> 唉!道其實很近卻反而求之于遠,事其實很容易卻反而求之于難,只有專一、精誠,這是白日飛升的方法。伏羲用這種方法傳給神農,神農用這種方法傳給黃帝,堯傳給舜,舜傳給禹,小顥、顓頊、高宗、文王、夔龍、益稷、周召、箕盤和孔子等人都共同得到了這個方法。穆王這類人不知道這個方法,卻只是向外界尋求,就像要到燕國去卻向南行,兩匹馬拉的車跑得越快,自以為快要到達目的地了,卻不知道離目的地越來越遠了。周隱遙告訴隨文說:“帝王修道比一般人要快?!币痪湓捳f得好,全國上下都蒙受福澤。我所學的并不是帝王應該修行的,而劉知古也稱明皇說:“人君長生與百姓不同?!币腴L生,應當先修道,人心和氣,仙道自來。如果做一般人的事,我對于前面二人的言論還不完全了解,能知道事物本原的,只有靠后人來尋求了。所謂精誠專一,只有自己才能得道,又何必耗盡精神、勞苦筋骨而接近死亡的禍害呢?雖然如此,黃帝所修行的道并不在此,赫胥氏所修行的道也本不在此。再說秦始皇剛愎自用,不知禍患,終于失敗在沙丘,尸首都不完整,被天下人恥笑。假使穆王能聽從祭公的諫言,就不會在祗宮失國;明皇如果能遵奉至德之道,就不會死在神龍殿。漢武帝如果不是狼狽自悔,把危險變?yōu)榘踩?,那么龍淵廟也就不可能建立起來了。當東方朔向武帝推薦煉丹術時,本認為仙人得道,自然不是可以急躁求得的,如果又懂得道的人不憂慮得不得道,不認為得道與否有什么兩樣,那么即使到了蓬萊見到仙人也沒有什么好處??墒俏涞鄣酵砟赀€沒有覺悟,因大鴻的話,于是全部罷免了方士和候神人的人,每每對群臣自嘆以往愚昧惑亂,被方士所欺騙,只是不知道修道罷了。伊尹說:“天子的事只有不可以勉強去做的,一定要先知道修道的道理。知道修道的道理,那么個人的欲望就會看得很輕,而民事就自然被看得很重了?!毕襁@樣,就會超然灑脫,顯耀蹤跡也就不難了。赫胥氏果真成仙了嗎?我不得而知。我悲嘆那些求仙的人喪失了他們的本欲,所以讀書求學的人不要認為我的說法太荒誕,將會有人默然領會我的用意的。
葛天氏
葛天氏,葛天者,權天也。爰旋穹,作權象。故以葛天為號。其為治也,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湯湯乎無能名之,其及樂也,八士捉扴投足、掭尾叩首,角亂之而歌八終。塊柎瓦缶,武喿從之,是謂廣樂。于是封泰山,興貨幣,以制數會,故沈滯通、而天下泰矣。
葛天氏,葛天,是權力之天。他愛旋轉蒼穹,創(chuàng)造權力象征。所以用葛天作為他的名號。他治理天下,不用說話而能使人信服,不用教化而能使人行動。浩浩蕩蕩沒有人能說得清他治理的情況,他快樂的時候,八個士人一邊舞蹈一邊踏著腳,撫摸尾巴,叩頭,打著節(jié)拍唱歌,結束八首曲子。用土塊、木塊、瓦片、陶罐作樂器,武聲伴奏,這就是所說的廣樂。于是,他在泰山封禪,又發(fā)行貨幣,來制定各種會集,使阻塞的暢通起來,于是天下安定了。
后有葛氏、權氏。
后有葛氏、權氏。
贊曰:旋穹蒼蒼,孰測至極。不有圣人,伊誰軌則。無言而信,不化而行。垂法葛天,蕩蕩難名。載民玄鳥,臨物之極。八闋興謠,莫知帝力。
贊辭說:天穹高高在上,誰能測知它的至極之處?沒有圣人的出現,又有誰能制定出社會法則?雖然不言不語,但百姓信任他;雖然沒有教化,但百姓都按他的規(guī)范行事。他制定的法度像葛天氏一樣廣大無邊,其功德廣大無邊,難以形容。他以玄鳥為圖騰的商族為百姓的父母,君臨天下,八方的百姓都高興地唱起了歌謠,但無人知道這是帝王的功績。
【治者致之道也,無非事也,亦無非教也。夢有占戎,有卜災,有祈信,有盟,圣人未嘗廢也。是故無常祀,則淫祀不可勝舉矣;無中聲,則淫樂不可勝用矣。凡民之不可去者,圣人不廢也。抑為之節(jié)文爾已。古者未嘗無樂也,洪荒之世,圣人出道以應世,各有一代之業(yè),則必有一代之樂也。雖然,樂者治之章,而禮者治之文也。文生而章出,禮先而樂后,不可易也?!?p> 治理國家的根本在于道,道體現在具體事務中,也體現在教化中。夢有占夢、卜問災吉、祈神求告、盟誓等名目,圣人都沒有廢棄不用。因此,如果廢棄了經常的祭祀,淫邪的祭祀就不可勝數了;廢棄了雅樂,淫邪的音樂就不可勝數了。對于百姓不可廢除的事,圣人是不會廢棄的,只是加以節(jié)制引導罷了。上古的時候并不是沒有音樂,洪荒時代,圣人制定道術來適應時代的變化,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任務,那么每個時代也必然有每個時代的音樂。雖然這樣,但音樂是治理成效的表現,禮則是治理的規(guī)范。規(guī)范產生而表現隨之出現,禮為先而樂在后,這是不可改變的。
【八士八終節(jié)未嘗無,則禮未嘗廢也。而世之人蔑禮節(jié)、隳形體,洿蔑以為行,疃怨以為賢,托音乎聚僂之傍,而羅唝乎父師之側,曰:『吾為達也?!晃崧劅o懷、葛天不如是之蕩無度也。予嘗學論語矣,及微子之篇,見其著周公為魯公之語,而遂知孔子與三仁八士之心,然后三嘆孔門弟子善述圣人之志,而揚雄、王通皆不足以知之也。夫微子一篇,論出處之大致,以仕為通者溺而不止,以隱為高者往而不返,然而特雜是章于間,何哉?彼周公之言,上以為君人者而下以為事君者,發(fā)也?!?p> 【八士八終的節(jié)操從未消失,那么禮就從未廢棄。然而世上的人們蔑視禮節(jié)、毀壞形體,以污穢輕侮作為行為,以猥瑣怨恨作為賢明,托身在佝僂的人的旁邊,而羅列在父兄的身旁,說:‘我是通達的人?!衣犝f無懷氏、葛天氏的時代,并不像他們這樣放縱無度。我曾經學習過《論語》,到了《微子》這一篇,看到他寫周公為魯公的話,于是就知道孔子與三仁八士的心意,然后三嘆孔子門徒善于陳述圣人的志向,而揚雄、王通都不能了解它。那《微子》一篇,論述出仕隱居的大致情形,認為做官為顯達的人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認為隱居為高的人前往隱居而不回頭,然而特別把這章夾雜在中間,為什么呢?那周公的話,對上是為做君主的人,對下是為做臣子的人,而發(fā)的呀?!?p> 【為君難,為臣固不易,君臣之間微矣哉。于其所厚者薄,則無不薄矣;親而可施,則何有賢士大夫哉?二世之殘骨肉,六朝之戕宗室,此可仕其朝邪?大臣不以則,必愎狠信任小人矣。剝喪元良,而信崇虎;賊虐諫輔,而任尹諧;與夫信石顯,而疑蕭傳;任裴齡而絀陸贄,此可仕其朝邪?非是二者,圣人不去邪。是故子言衛(wèi)靈公之無道,猶且彷徨于其域,知此則三仁之或去或死,栁惠之或絀或處,孔子之去齊去魯,樂師之適齊適楚,八士之著于是列皆可知矣。故舊無大故,猶不可棄,則君非有大故,而可去乎?朋友且不可求備也,一人或過,其可求備而去乎?知是,則接輿、沮、溺、晨門、荷莜有可得而議矣。于戲山林之士,豈止于不知反哉?而世又有無故宅嶺,稱慕巢許,以達者。中南、少室,皆為快捷方式,大有佳趣,豈特岑岑之中南邪?巢許之事,予無信焉,且不仕無義可也,長幼之節(jié)如之何其廢之夷?俟之態(tài)骨,嘗見于原壤矣?!?p> 作為君主很難,作為臣子固然也不容易,君臣之間的關系真是微妙?。∪绻麑τ谒H近厚愛的人冷淡,那么對其他人也就沒有什么不冷淡的了;如果親近的人可以施加暴行,那么哪里還會有賢士大夫呢?秦二世殘害骨肉,六朝殺戮宗室,這樣的朝廷難道可以出仕嗎?大臣們不堅持正道,一定固執(zhí)狠戾,信任小人。剝奪賢良,而寵信奸邪之人;殘害進諫輔佐之臣,而任用諂媚之輩;同于信任石顯,而懷疑蕭望之;任用裴度而罷免陸贄,這樣的朝廷難道可以出仕嗎?不是上述兩種情況的,圣人就不會離開朝廷。所以,孔子談論衛(wèi)靈公的無道,還要在那個領域里徘徊,知道這個道理,那么季札、公子比干或離開或死去,柳下惠或被罷免或留任,孔子離開齊國、離開魯國,樂師去齊國、去楚國,春秋時八個賢士被記載在名冊上,就都可以理解了。老朋友沒有大的過失,尚且不可拋棄,那么君主沒有大的過失,就可以離開他嗎?對朋友尚且不能求全責備,一個人有些過錯,難道可以因求全責備而離開他嗎?懂得了這個道理,那么接輿、長沮、桀溺、晨門、荷莜丈人就可以加以評說了。唉!山林隱士,難道只是不知返歸朝廷嗎?然而世上又有人沒有緣由地占據山林,仰慕巢父、許由,把自己當作曠達的人。終南山、少室山,都被看作是隱居的快捷方式,有很大的樂趣,難道只是高峻的終南山嗎?巢父、許由的事跡,我不相信,況且不做官是沒有道義的,長幼之間的禮節(jié)怎么能廢棄呢?那種等待賢明君主出現的態(tài)度,在原壤身上就曾表現出來過。
【然則數之賊而叩之杖,是乃圣人之隱也,彼阮籍、韋高、王澄胡母輔之之徒,復何為邪?譏山甫、姍文王,謑髁無任而笑天下之尚賢,縱脫無行而非天下之大圣,莊周不如是也,而況無懷之與葛天氏乎?晉室之為夷,南北之紛更,皆由此徒出矣,而何任達之足云?是故先王之治,先其禮而后其樂。樂者混澖之竟,而禮者人之城也。禮勝則愚,故樂以生之;樂勝則流,故禮以守之。禮也者,所以嚴分而防泆者也。茍嚴矣,何慢之足憂?茍防矣,何亂之足?。”嘶M、裸裎、托言為達其禍已,不可勝言矣,非直圣人病之,俾門役,莫不以為病也。詩云:『野有死麕,白茅苞之?!环螓幖人酪?,在所可棄矣,而猶苞以白茅,何耶?死惡其污于地也。夫茅之為物,薄而用,可重也。易曰:『藉用白茅,無咎。』茍厝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此其禮之所以不可以已,而流遁者之所以獲罪于圣人也?!?p> 既然如此,那么,多次侮辱人家,又拿棍棒敲打人家,這就是圣人的隱退之道嗎?那些阮籍、韋誕、王澄、胡毋輔之輩,又算是什么呢?他們譏笑山甫,毀謗周文王,鄙視那些無能的人而譏笑天下人崇尚賢才,他們放浪形骸,無惡不作,如果不是天下的大圣人,莊周也比不上他們,更何況無懷氏和葛天氏呢?晉朝之所以被夷族所滅,南北之所以紛爭不斷,都是由這些人造成的,還談什么任誕值得稱道呢?所以,古代圣王治國,總是先推行禮制,然后才推行音樂。音樂,只是人們歡樂的場所;而禮制,卻是人們立身處世的根本。禮制勝了,人們就會顯得愚昧,所以要用音樂來啟發(fā)他們;音樂勝了,人們就會放縱無度,所以要用禮制來約束他們。禮制啊,它是用來嚴格區(qū)分人們的社會地位和防止人們越軌的。只要嚴格區(qū)分了人們的社會地位,還有什么值得擔憂的怠慢不敬呢?只要防止了人們越軌,又有什么值得憂慮的禍亂呢?那些兩腿分開坐著、光著身子、口口聲聲說什么任誕通達的人,他們的禍害已經數不清了,不僅圣人憎惡他們,就是看門打雜的人,也無不認為他們可惡?!对娊洝飞险f:“野地死了獐子,白茅將它裹住。”獐子已經死了,本來可以拋棄不管,卻還要用白茅將它裹住,這是為什么呢?是怕獐子尸體污穢了大地。白茅這東西,既輕薄又沒有什么用處,卻受到重視,可見禮制是很重要的?!吨芤住飞险f:“用白茅墊著祭祀品,不會獲罪?!比绻褨|西直接放在地上就可以了,卻還要墊上白茅,這樣做又有什么罪呢?這就是禮制不可以廢除的道理,也是那些放蕩不羈的人所以要被圣人治罪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