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綠藤滑到洞里的過程中,聽到了玄魅大笑的聲音。
“星冀,你的臉怎么變成了藍色的?”
被彈到葉子上的我像被尖刺扎了屁股,彈起來急忙去看星冀,很害怕他出現(xiàn)什么狀況。
只見星冀露在外面的皮膚都變成了藍色。
“呃……這算是藥的副作用吧?!卑逅{根停下整理草藥的樹根手,解釋道。
“那不會有什么傷害嗎?”我追問。
“當然不會。煞力那么厲害,想要去除,自然要用些不同尋常的藥物。把心放肚子里吧,只要星冀的感覺良好,就什么問題都沒有?!?p> 板藍根一向不容許別人對他的醫(yī)術產(chǎn)生質(zhì)疑。
“星冀,你感覺怎么樣?”我小聲問著,不管背后的板藍根怎么斜眼瞪我。
他的眼睛平時都藏在根莖的褶皺里,除了瞪人的時候,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星冀看了看板藍根,又看看我,微微一笑?!拔掖_實感覺比以前好多了?!?p> “真的?”
“我說你有完沒完?”板藍根嚷嚷著。
我不理他。
“當然是真的。就還是有點沒精神?!?p> “再用一段時間藥就好了。”板藍根看似做著自己的事情,實際上豎著耳朵在聽我們的對話。
“太好了。九熙,星冀除了臉有些藍,整體感覺確實是比以前好了些,是能感受到的?!?p> 這玄魅呀,我不知應當說他些什么。夭夭不喜歡被叫仙子,他偏偏那樣叫人家;星冀突然變成這樣,他不但不避諱還主動提起。
“這說明星冀已經(jīng)很有希望變好了。不對,是星冀很有希望變回重前的樣子。我要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夭夭?!毙冗@一高興,險些壞事,讓我心中一驚。
“你高興過頭了吧。她去了那么遠的地方,你怎么去找她?!蔽覍⒃拡A回來,在星冀看不見的地方,碰了玄魅一下。
“那我們一起等夭夭回來吧?!?p> 我頓時松了口氣,還好玄魅不至于太傻。
聽著星冀能融入我們的談話,我真的險些哭了?,F(xiàn)在的他不能說有很大的變化,卻已經(jīng)和之前完全不同,就像被吹滅的蠟燭又重新點亮。他的一張藍臉對著我們,我多少有些想笑,可還不敢。
早上醒來,星冀已經(jīng)變成了綠色的。我開始有些好奇,明天的他會是什么顏色呢?
出乎意料的是,星冀提議,要和我還有玄魅一塊出去走走。
板藍根常年待在他的洞里,研究草藥和疑難雜癥,從不參與我們的活動,那次出來迎接我們都已經(jīng)是很給面子了。
我們?nèi)齻€人走出山洞,行走在陽光之下。
星冀抬頭,仿佛在親吻著太陽。
“這是什么聲音?”星冀看向我們,聽著什么。
“嗯?什么聲音?”我并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你說的是那些嗎?”玄魅指向遠處一蹦一跳的向陽樹種子。
“轟隆轟隆的?!毙羌叫稳莸?。
“那就是他們了?!蔽疫€以為星冀聽到了什么我們沒聽到的奇怪聲音。
“我們來的那天就有,還在身旁跑過,你不記得了嗎?”玄魅很詫異,隨后又做出“哦”的口型。
“我沒太注意。”星冀苦笑了一下。
“太好了!星冀,你沒發(fā)現(xiàn)嗎,之前你是不會注意這些的,今天開始你會了!”此刻也就說明,他的心蘇醒了。我從來都不認為一個的心里會沒有太陽,即使被煞力糾纏。
星冀呆望著我。
“星冀,之前我和玄魅發(fā)現(xiàn)了一個超級好吃的果子,你要不要嘗一嘗?”我確切感覺到了星冀的變化,對他膽子大了些,突然來了壞主意。
“什么果子?”
我伸手指向右手邊山坡上的樹,沒錯,就是我和玄魅撿果子,被石頭怪猛追的那棵樹。
“九熙……”玄魅緊張地叫著我的名字,我示意他不要說話。
“真的?”星冀看到玄魅的表現(xiàn),變得有些遲疑。
“啊,我想起來了。星冀,是真的!”玄魅假模假樣的開始配合我。
“那我就嘗一嘗?!毙羌铰氏茸吡诉^去。
我偷偷和玄魅說著從夭夭那了解的關于石頭怪的事情,隨后也跟了過去。
還沒等我和玄魅走到星冀身邊,一大群石頭怪就滾了過來。
我和玄魅相視一笑?!翱炫苎剑 蔽掖舐暫爸?。
結(jié)果和我想得不太一樣。我是沒有法術的,跑到最后我在心中暗暗發(fā)誓,真的真的真的再也不招惹石頭怪了;星冀?jīng)]有使用法術,跑著跑著許是覺得有意思,竟笑了起來,結(jié)果越笑越跑不動;玄魅有法術,自然跑得輕松,最后卻不忍丟下我們獨自逃跑。
我們?nèi)齻€,被石頭怪團團圍住吐口水。
發(fā)黏的綠色液體粘在頭發(fā)上、掛在臉上。雖然我不再睜眼去看,也猜得到,他們倆一定和我一樣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坦然”迎接這場“暴風雨”。
石頭怪走后,我們呆愣愣地互相看著對方。
星冀的綠臉和這些綠色的液體毫無違和感。
“哈哈哈哈哈……”笑聲響起。
今天的天氣好晴朗呀。
我們在小溪里將這些黏黏的口水洗掉,星冀竟主動給我們講起了之前在池塘抓魚的事情。
講過之后,星冀笑著自語:“我已經(jīng)好久沒想起來了,原來我曾經(jīng)有過那么快樂的一段時光?!?p> “以后還會有很多!”玄魅大喊著。
我笑著看向他們,星冀在我的注視下,變成了紫色。
晚上,我們?nèi)齻€躺在山洞入口不遠處的山坡上,頭頂是一片攜著星斗的黑藍天際。一片片向陽樹花粉或是月亮花時而飄過,忽明忽暗,或金黃或幽藍。
我出神地想著,現(xiàn)在神君正在做什么呢,也不知怎么想到了他。
“好久了,我已經(jīng)好久沒這般活動過了,感覺今晚能睡個好覺。”星冀感嘆著,語音輕快。
“你們剛剛有沒有不小心嘗到石頭怪的口水,還酸酸甜甜的呢?!毙韧蝗徽f。
“喂!你好惡心?!蔽易鹕韥?,將玄魅推離。
順著山坡的弧度,玄魅滾了下去。
“今晚的魚真好吃呀!今天我好開心!”玄魅一邊向下滾,一邊大聲喊著。
“九熙,謝謝你。”星冀看著我。
“?。俊蔽矣行┬奶摿?。
星冀那么聰明,應該知道,整件事是我故意引導的。但是他并沒有說出什么。
“感覺有你們陪伴著,很幸運?!?p> “當然啦,我九熙也算是半個幸運之神。你感覺幸運是應該的?!?p> “我本以為,身有煞力的我倒霉透了。”
“星冀,你能和我說說你為什么會中了煞力嗎?”
星冀嘆了口氣?!拔腋杏X自己很糟糕,格外?!?p> 我實在感覺不可思議?!靶羌侥闶窃诤臀议_玩笑嗎?”他明明比我優(yōu)秀好多,竟然感覺糟糕,那我豈不是不用活了。
而我也并不感覺自己糟糕,還有很多優(yōu)點呢,就是活得有滋有味的。至于太陽神殿那些家伙,不理他們就是了,不能相處的人硬去相處,那樣才累呢。事實也證明啦,我不是沒有朋友,只是我的朋友,不在太陽神殿。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會有那種感覺:感覺自己很差勁,什么都做不好,所有人都比我好,我是世間最沒用的人;內(nèi)心脆弱得像一只膽小的蝸牛,見不得一點風吹草動,別人隨便一句話我都會在意得要命。我明明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卻不知道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聽附于別人,才能安心。就那樣惡性循環(huán)著,突然有段時間變本加厲,像洪水猛獸一樣撲過來,讓我毫無招架之力?!毙羌酵nD了一下,“有時候也感覺,事事都需要朋友幫忙,自己太沒用。”
我簡直嚇了一跳,我不知道,在星冀自己心中,他是那樣的人。他仿佛不是在和我說他自己,而是在詆毀一個我們都知道的人,言語間盡數(shù)將“他”判了刑,惡狠狠的,似乎十惡不赦。他的心里像是有地獄,每天只懲罰他自己。難道這就是星冀每天體會到的煞力帶給他的感覺。我不敢再想,此時也因為窺探到了一些他心中煞力籠罩下的生靈涂炭,倍覺憂傷。
可是這都不是真的呀,星冀不是這樣的。格外差勁,是他對自己最糊涂的評價。
我忍不住反駁:“難道你不知道嗎,你安撫了我們。”我看著星冀迎著月光的眼睛?!拔覜]有和你說過吧,我在太陽神殿沒有朋友。有一段日子我也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夠好,脾氣太古怪。之后也嘗試著和他們相處,但實在不喜歡,最后還大打了一架,被神君懲罰。我便很少理他們,就是感覺和他們相處不來,我也沒辦法。也不能說他們怎么不好,總之我不太喜歡。在我以為我會永遠沒有朋友的時候,你出現(xiàn)了。還有夭夭、玄魅,他們的情況,你比我清楚。如果說人間有太陽神的精靈的話,我感覺一定是你。你明明自己都被煞力糾纏,誤會我是個‘小傻子’之后一直竭盡所能幫我。星冀,你連太陽神的精靈都可以照亮,你多么了不起。你的心里有太陽,你有一個自己的太陽。讓太陽升起來,別讓那里總是審判你自己的地獄,好不好?”我說的眼中已經(jīng)蓄滿了淚水。這些話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說出來的,這不像我,只關心吃喝玩樂的九熙。
我用袖子抹了把淚水,看清星冀。
我發(fā)現(xiàn)星冀哭了的時候,淚珠已經(jīng)不見了,只留下一道泛著光的淺痕。
“星冀,不要忍著,想哭就盡情地哭,什么都不用管。把你心里所有的不開心哭出來,哪怕是筋疲力盡也沒關系,正好大睡一覺,然后大吃一頓……”
星冀蜷縮著身體,盡量將臉埋在草地上,從小聲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玄魅找回來,慌張而不明所以地看著我們。
我向他搖了搖頭,唱起來那首我情急之下編出來的歌。“太陽,太陽,恩澤萬物,照耀四方。精靈,精靈,可以看到你心底的陽光……”
如果說誰想學習這首歌,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每一次唱,它都是一個全新的曲調(diào),我自己也記不住。在太陽神殿,胡編亂造的能力,除了我,沒人敢稱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