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早說過，我長到這么大聽土孜婆講了無數(shù)故事嗎？還兼帶夾敘夾議，包括對人類的觀感啦，對仆族人的評判啦，都是土孜婆嘮嘮叨叨講給我聽的。我活了這三十幾年，又不象其它的土族人一樣有護(hù)佑資源的工作要做，作為一個呆瓜廢物，沒有對應(yīng)護(hù)佑的土地，就沒有活著的目標(biāo)和意義，沒誰理睬我從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全部生活內(nèi)容就是聽故事和回憶思考這些故事，真是想記不住也難啊。
也因為我沒有固定的任務(wù)需求，于是關(guān)注的信息就五花八門毫無限制，土孜婆見我耐煩聽，更加沒忌諱，反正她講什么給我聽都沒別的族人會注意，所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的，全都一古腦兒說給我聽，于是，我對這世間的很多事情都沒見過，卻曾聽過，且還記得很牢。
而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聽說過”是很管用的一件事，仿佛先儲存了大量信息，到用的時候就能隨時提取。當(dāng)然最大的風(fēng)險是我有可能聽錯了，那用起來肯定會惹麻煩。不過，一直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發(fā)現(xiàn)我聽土孜婆說過的事，有哪件是不對的，或者是我聽錯了的。
只有林子是個意外，我沒有聽說過她，她自己說她曾遇見過一個阿土婆，但我的族群里并沒有阿土婆。如果是土孜婆見過她，我一定會聽說這件事，土孜婆絕不會瞞著我任何事，這倒不是表示她多信任我，而是她習(xí)慣了對我喋喋不休、口無遮攔。林子遇到的不可能是土孜婆，這個凡人，不知道最初是因為什么緣由，與我們仆族人有了越來越深的關(guān)聯(lián)，這是仆族建群以來絕無僅有的一次，對仆族會不會帶來什么影響我還不知道，但對凡人來說這不會是好事。
本來按照涅母立下的規(guī)矩，這世間的凡人很難聽清和記住我們仆族人存在的信息，這是為了凡人好，免得他們身體受損。正常情況下，所有的凡人都會本能排斥記住我們的相關(guān)信息，比如卜杜，我說再多遍，他也很難記住“仆族人”和“涅母”這兩個稱呼，剛聽完再重復(fù)，都會不是忘記這個字就是忘記那個字，這才是凡人的正常狀態(tài)。而林子卻能一直記住，現(xiàn)在還了解得越來越多，越來越細(xì)，這對她不好。這樣下去，時間久了，她一定會身體受損，命不久長，仆族人的靈力也救不了她。
那么，還要不要繼續(xù)帶著她一起走呢？從巫臺回到村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回去的路上，一村人興高采烈地輪流抱著小女嬰，歡聲笑語地走在我們前面，完全看不出來經(jīng)歷了一天一夜的勞累。而火兄弟拉著林子，我背著血已止住但還沒有知覺的卜杜，心事重重地綴在村人后面。
林子保持沉默，火兄弟難得的耳根清凈，他一路走一路就老瞪我，我估計他是聽到我心聲，知道我為林子發(fā)愁，很是不以為然。但我不能分辯我聽到的心聲是什么意思，亂糟糟，而且漸漸褪弱。
離開巫臺有一段距離后，火兄弟突然訝異地開口：“老大，你的靈力怎么沒啦，我現(xiàn)在聽你的心聲，就跟聽凡人的一樣雜亂難懂，我們還是說話吧，你是把靈力收聚起來了嗎？”
我楞了楞，答道：“沒有啊，我這靈力是剛才突然有的，不受我控制，不是我想釋放就釋放，想收聚就收聚的……哦對，我猜是因為離開了巫臺太遠(yuǎn)了吧？我的靈力，看起來只有在巫臺旁邊才能管用。”
“那要不，我們回去巫臺旁邊再多待一陣子吧，說不定你能想起來還是土仆那時候的事?！被鹦值芎芎眯牡靥峤ㄗh。
我搖頭，說：“算了，剛才待了那么久，我不過只恢復(fù)了一點(diǎn)心聲的靈力，別的什么都做不到，巫臺看起來只能用于乞靈溝通，沒有別的功用?！?p> 聽我這樣說，火兄弟也就作罷。
回到村里，村民們立刻熱火朝天地忙了起來：生火做飯，燒水熱湯。家養(yǎng)的土狗也取下嘴套放了出來，見了我們這幾個生人，一時狗吠聲大做。
村長阿伯解釋說，養(yǎng)狗是為了看家護(hù)院，若是吃了消音粉一個月都不能出聲，不利于村里的安全，所以村人就沒給狗吃，而是提前兩天給狗戴上了嘴套，反正只要狗們不能大聲叫，也不會有什么影響。
我們幾個人全被安排進(jìn)老爺爺家里歇息，他家的場院最大，房間也比較多。林子看護(hù)著卜杜，同在一間臥房里待著。我和火兄弟就在老爺爺家的正房里坐下。老爺爺和村長阿伯陪著我們，而桫欏幻化的小女嬰則被帶進(jìn)了昨晚三個孩子睡的那間房，不急著回家的村人們都圍在那間房里繼續(xù)看稀奇。
我心里想著，好在這是我們仆族人的嬰兒，除非是餓了，不會哭也不會鬧，被這幫凡人這么圍著逗弄也不會乏累，若是凡人嬰兒覺得不舒服早就該鬧騰開了，哄孩子得多麻煩啊。
而且幸好這嬰兒才剛化形，若是再過兩天有了護(hù)體的靈力，即使這樣的小小仆族嬰兒覺得不舒服，護(hù)體的靈力也會自動散出，周邊圍著的凡人全得暈迷過去，那他們就該害怕了。
老爺爺請我和火兄弟喝茶，我謝了他，辭道：“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黑了，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要盡快離開，老爺爺，村里人從昨晚到現(xiàn)在都沒吃沒睡，大家都很累了，我看，不如我們這就走吧，讓大家早些回去休息才好?！?p> 村長阿伯熱情挽留道：“你不要這么客氣，你們都是俺村的恩人，那位外國小哥還沒醒咧，我看啊，你們別急，就在俺村多住幾日，有啥要求只管提，俺村沒啥錢，但吃用都夠，保證委屈不了你們。”
我說：“不是客氣，我們還有要事去辦，不能耽誤時間。而且，木祖奶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能在這里待著。她大概最多堅持到明天早上就會餓了，到時候沒有吃的給她，會出麻煩的?！?p> 老爺爺很是不以為然，道：“這位神仙，剛才在山上我就想說咧，你不要唬我們，打從我從會記事起，木祖奶就在俺們村里，我記性好，你們神仙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些，木祖奶跟我們凡人區(qū)別不大，平常就是吃素，現(xiàn)在變成嬰兒了，就算不能喝人奶，米湯豆?jié){什么的總該能吃，咋會餓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