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 生計
欒提氏的眼中有怒火,但聲音卻平靜,
“即使我說了這么多,我的族人還是要下水,還是要采珠,對不?
反正我孩子還在你們手上,怎么著都是一死,還不如干脆一點,把我們都屠了算了。何必做得那么假模假式的?
我,沒什么好說的了。”
跟前的這個人,沒有像上午那般地對陳平要打要殺的,此時平靜的他反而讓陳平的心里怵得慌。
但是陳平?jīng)]有退路,眼前的這人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不能用對一般人的態(tài)度去應(yīng)付他,要贏得他的信任,唯有用行動與真誠。
心里再紊亂,陳平也做出了平靜的模樣,
“不管我倆說得天花亂墜,你還是得去閩中之地。唯今之計,只有勸你的族人好好地適應(yīng)閩中的氣候和生活。
至于說他們的命運,要看你剛剛說的話有幾分真。
足夠誠懇的話,東海王府那頭會給他們更多的時間去熟悉那一片水域。
早些年東海王騶搖跟著先帝打江山時,我觀察過他,是個性情中人。而且他是越王勾踐的后人,定不算辱沒了你。
不懂東南的人覺得那是一塊蠻荒之地,可是這么些年騶搖把我大漢的種植養(yǎng)殖等技術(shù)在那普及開來,那地方成為魚米之鄉(xiāng)是遲早的事。
你族人到那去,不算虧。
真漢子不說空話。
如果你們不想到那去,也可以選擇到大漢的別的地方定居。但不是現(xiàn)在。
只有等北方塞外的那位冒頓可汗安插在大漢的其他釘子都拔除光了,你們才會享有此待遇的機會。
還有,我知道你的肚子里還存著其他的事。你不說就算了,我不勉強你。今天在宮里射向你的那一箭,已經(jīng)足以讓我們摸到足夠多的線索了。
要翻出我們想要知道的東西,時間而已?!?p> 說完這話后,陳平就起身前往自己的書房,只留欒提氏一人在原地。
其實陳平的心里也挺沒底的,如果撬開死士的口有那么容易,自己根本無需在這用那么多的時間許諾那么多好處。
他在心里一步步地數(shù)著自己的步數(shù),“一,二,三,四,五……”
每一步,無一不是在丈量著自己離崩潰有多遠。
就在數(shù)到“五”時,只聽得身后的欒提氏問了句,
“你們有讓匈奴死士開口的本事嗎?”
這話里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挑釁,甚至毫不夸張地說,和尋常市井百姓男子間用不屑的口吻問對方“你是個男人嗎?”是同一性質(zhì)的。
可是,陳平畢竟不是一般人,他沒有停了腳步,只說了三個字,“祝由術(shù)!”
“你們會?”欒提氏追問。
陳平?jīng)]有回答,只留了一個背影。
后來,欒提氏被宮里人接到了一個不知名處,陳平也是事后聽張麗說起才知道的。至于說那不知名處是哪兒,陳平只知道,不管是哪兒,都不會是在宮里,現(xiàn)在那兒正是反漢勢力和大漢的皇室交鋒的最前線,朝廷斷不會讓好容易得到的線索斷了的。
第二天一大早東海王就急急地趕到了長安城,比預(yù)計的早了半天時間。畢竟是他的王府管事捅出了這么大的漏子,他也怕脫不了責(zé)。
還沒等陳平動身前往宮中參加朝會時,宮里人就帶著騶搖到陳平家邀他一起到了一處神秘而又熟悉的所在。
是從最不起眼的那個側(cè)門進的。按陳平的標(biāo)準(zhǔn),那道門比狗洞引人注目不了多少。
在宮人的帶領(lǐng)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好半天,才來到了一個被荒廢的所在——魚木匠和那幫子庖廚曾經(jīng)的居住地!
陳平心中被震憾到無以復(fù)加的地步。如果是他,不大可能想到這兒還能藏人。
騶搖卻說,“聽皇太后說,這地方有好幾處逃生通道?,F(xiàn)在眼前的這位對皇室還有大漢都很重要,要確保他無事。”
再次見到陳平的欒提氏對陳平很是不滿,他故意挑釁道,
“這破房子就和你們漢人一樣,彎彎繞繞的,一點都不爽利。晚上還鬼哭狼號的,歪風(fēng)邪氣!”
陳平都懶得理他。
騶搖卻走到跪坐在席上的他跟前,用劉邦式的腳踢了他兩下,
“聽說你也是王族之后?
不過這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縣官不如現(xiàn)管’,聽說過沒?
以后我,東海王騶搖,就是你的王!
你和你底下的那些人,也須得和其他閩中人士一樣,遵守我大漢還有東海國的法度,安分守己地活著!
懂了沒?”
陳平被騶搖劉邦式的粗魯驚呆了,卻看見那欒提式站了起來,給他行了一個匈奴式的大禮。
“這就完了?這家伙吃這一套?”陳平的心里不由得有一種懷疑自己能力的失落感。
這還沒完,等騶搖在上首坐定之后,一臉灰白的欒提氏問騶搖,
“聽曲逆侯說東海國會給我族人足夠的適應(yīng)大海的機會?此話可還作數(shù)?”
騶搖頷首,“皇太后說過,曲逆侯答應(yīng)的,朝廷都承認(rèn)。你還擔(dān)心什么?
在來之前,我已經(jīng)讓我的丞相把你們的住處安排好了。
到了東海國后,你就跟你的族人同吃同住。這該放心了吧?”
欒提氏說話很直接,“那曲逆侯說會有那么一天,我和我族人有選擇在大漢的居住地的權(quán)力,這話可當(dāng)真?”
騶搖聽到這,看了陳平一眼,然后回復(fù)道,
“我只管在我東海國的事,其他的你得問朝廷。曲逆侯不是就在跟前嗎?你問他!”
欒提氏無奈,雖然他的骨子里烙著深深的“出身有高低”的觀念,可是他現(xiàn)在在屋檐下,不得不向握著他命運的陳平低頭,他聲音冷峻,
“還作得數(shù)不?”
陳平回以冷言,“我只承諾過待到以前埋在我大漢的匈奴探子都盡行伏法了之后,才能做到那一步。
可惜你不肯配合,不然你和你族人就可以更快地享受到此等優(yōu)待。”
欒提氏想了一會兒,再問陳平,
“到東海國我們得習(xí)慣我們最不擅長的水性,那到了別的地方,朝廷會如何幫助我們的生計?”
陳平一直都知道,欒提氏一族以前的生計都有匈奴王庭那頭兜底,他們實則沒多少實在的生存技能,所以才會這樣問。
然后他不緊不慢地反詰對方,
“虧你在故趙王府供職這許多年,到現(xiàn)在都沒有看清楚你們的優(yōu)勢在哪嗎?
如今的大漢朝,只要沾著點‘貴’字的人家,哪一家不是要養(yǎng)馬或者將要養(yǎng)馬的?
而且這種趨勢還會普及到民間,你說你們憑著自己能生存嗎?”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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