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偶遇
寒冬悄然而至，雪花像一層潔白的紗裙披在那棟紅色的實驗樓上面，正午的陽光傾瀉而下，白里透紅的樓頂微微泛著橘色的亮光，宛若天邊泛起的縷縷紅霞，又如剛過祝融之災(zāi)的府邸大院，將撐在它上方的半邊天都染的透紅。
用了大半學(xué)期才發(fā)現(xiàn)，原來羅淞才是那個”隱形土豪”。在我看來能吃好幾天飯的錢，她會用來買一支鋼筆或者文具盒，而且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真可謂“揮金如土”。當然，我一周的生活費大概也只會是她兩天的飯錢，所以室友給她起了個外號叫“款爺“。
我們做不了閨蜜，除過性格問題，大概與這個也有一定的關(guān)系。
也是早在好幾周前就已經(jīng)約好了與張曉風(fēng)和羅淞在周日下午早早來學(xué)校然后一起去逛街的，只是覺得生活緊湊學(xué)習(xí)緊張，一直也挑不出來個空閑時間。而這個周末終于經(jīng)過“千挑萬選”拔得頭籌，自然不容錯過。
約定的時間是這周日下午四點，在學(xué)校東門碰面。
若不是這次上街，一直在學(xué)校被“圈養(yǎng)”著的我們，還真沒發(fā)覺圣誕節(jié)快要到了。張燈結(jié)彩的街巷，從東到西，幾乎每個大大小小的商鋪都貼了圣誕老人的頭像裝滿了彩燈，五光十色，甚為可觀。
“看什么呢曉風(fēng)？“
正要走出那家叫“哎呀呀“的精品店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張曉風(fēng)正盯著一團毛線發(fā)呆。出于好奇，便向她詢問。
羅淞聞聲趕來，“怎么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會織圍巾。“張曉風(fēng)盯著那團毛線喃喃自語道。
“不是吧，你要織圍巾？“
可平時的張曉風(fēng)，實在不像是一個細膩的人。還記得期中考試完那晚，我們準備去網(wǎng)吧開黑，臨走前她到處找她的一雙小白鞋卻久久不見蹤跡。直到過了大半個月之后，我們在陽臺無意中看到了一只落滿灰塵的小白鞋，而另外一只，早已不見了蹤跡。
所以她此刻的發(fā)呆，全然被我和羅淞沒放在心上。
“想想就算了，咱別費那個心思了?！傲_淞拉著張曉風(fēng)的胳膊，想將她拉出精品店。
但張曉風(fēng)就是不走。
“你要織圍巾，還不如買一條，何必浪費時間在這些事情上呢？“我勸她。
“借我錢?！巴耆焕頃艺f話的張曉風(fēng)，理直氣壯的向羅淞伸著手，“下周還你，要是我的錢買了毛線，這周肯定要喝西北風(fēng)了。“
“那你餓死吧?！傲_淞笑了笑，好像全然沒有當真。
“我真的很喜歡，想織一條圍巾?！?p>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見到過張曉風(fēng)那樣真誠的眼神。
所以接下來的幾周內(nèi)，張曉風(fēng)就成功帶動了我們宿舍織圍巾的風(fēng)氣。
從拿到毛線的那一周，她就開始起早貪黑廢寢忘食的鼓搗她的毛線，在我們都認為她在瞎折騰的時候，卻驚奇的看到她脖子上裹了一條毛茸茸的白色圍巾，與精品店里買來的絕無異樣。
所以一周后我們宿舍八個人全來了這家精品店買了毛線，就連史沁那樣男孩子性格的人都開始買毛線織圍巾。
我們宿舍所有同學(xué)包括我在內(nèi)都像打了雞血似的，早上起來織圍巾，上自習(xí)課偷偷織圍巾，下晚自習(xí)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翹著二郎腿織圍巾。看著我們宿舍一件件戰(zhàn)利品堆積成一座座小山時，心里的成就感絕對是成正比上升的。
我織了四條圍巾，一條淡藍色，給郭曉天，是因為聽說藍色代表永恒。兩條灰色，給老哥趙峰和父親，一條淺紅色，給母親。
給父母的時候，意料之中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說我在學(xué)校不務(wù)正業(yè)，但我分明看到了他們摸著圍巾臉上露出的欣慰笑容、和不斷下咽的口水及眉下那雙婆娑的淚眼。
只有老哥不知好歹不知感激，拿著圍巾在我跟前興師問罪一樣質(zhì)問我：“整天在學(xué)校不學(xué)習(xí)就搞這些玩意？“他拿著那條灰色圍巾，抖了一下：“太丑了，我給你講，我在學(xué)校也有人給我織圍巾，人家織的可比你這強多了?！?p> “你要不要？不要拿來！“我使盡全身力氣向他翻了一個白眼，并伸手想要要回圍巾。
“不要白不要。“他撇了撇嘴，便將它掛在了脖子上。
“你家賈青有沒有給你織一條?。俊拔夜室馓翎?。
誰知老哥的臉色一下就變得鐵青，“邊去，小孩瞎說什么！“
“還不讓人說了！”
“……”
圣誕節(jié)如期而至，三條圍巾已全部被我送了出去當做圣誕禮物，只有準備給郭曉天的那條圍巾，像睡大覺似的還靜靜地躺在我學(xué)校宿舍的柜子里。
沒有手機，只能在信里提前約好時間：圣誕節(jié)那天剛好周五，郭曉天來我們學(xué)校找我，我們一起去網(wǎng)吧上通宵，周六早上再一起回家。
自然是很期待，卻實在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樣的身份跟他一起過圣誕，友情以上，但又似乎戀人未滿。
周五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剛下，我便飛速回宿舍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就趕去校門口等他。
剛出校門時就看到了馬路對面穿著淡藍色羽絨服的他。他估計也是一眼就掃到了我，因為我正要橫穿馬路，他卻擺擺手示意我站著不要動。
被夕陽籠罩著的他全身發(fā)著金黃色的光，一米八的身高在地上拉出了一個修長的身影，夕陽西下，曉風(fēng)拂過，輕輕卷起了他鬢角的發(fā)絲。
見過往的車不那么多了，他便穿過馬路疾步而來，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
“你怎么來這么早？“我先開口，是為了避免因為無話可說而尷尬的氣氛。
“不說六點嗎？“
我抬手看了看掛在手上的手表，“哦，我遲到了。“
“喏，給你?！八f過來手上提著的塑料袋。
我極度驚訝，本以為是他為我準備的圣誕節(jié)禮物，所以我極力控制住自己內(nèi)心的狂喜，用自己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打開它時，竟大失所望。
沒人知道我看到塑料袋里面冒著熱氣的紅薯的那一刻，內(nèi)心是怎樣的心情。就像正吃的津津有味的酸湯米線突然被澆了一桶水，明明怒不可遏，卻還向?qū)Ψ秸f自己其實已經(jīng)吃飽了。
片刻之余，只能快速用微笑化解凍僵在我臉上的尷尬，然后抬頭看著他。
“趁熱吃?！肮鶗蕴斓皖^，與我對視。
“就這？“
“你還想要什么？“
被郭曉天這樣一問，自己反倒慌了神。我慢慢拿出紅薯，然后胡亂咬了一口，味道很甜，像極了我倆此刻周圍的氣氛。
“喏，給你?！拔覍⑻嵩谑掷锏亩Y品袋橫在了我兩中間。
比起他給我準備的禮物，我就覺得我為他準備的大氣多了。
“什么呀？“他接過去打開看了一眼，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圍巾。“
“你織的？“
“對啊，想不到吧?！拔覕D出一個笑臉。
他掏出圍巾，嘴角揚起一絲媚笑，然后將圍巾直接搭在了自己脖子上。藍色羽絨服上面搭著藍色圍巾，映襯著他白皙的皮膚，在閃閃發(fā)光的陽光下很是迷人。
“你還真不客氣?！拔液莺莅琢怂谎?，內(nèi)心卻倍感滿足。
“跟同桌客氣就生分了啊。“
就突然被他這“厚顏無恥”逗笑了，也忍不住內(nèi)心所想，無所顧忌道：“喂，我的圣誕禮物就是這個紅薯嗎？”
“我沒準備圣誕禮物?！八袷菦]聽見我的問話一樣，繼續(xù)低頭端詳著搭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條淡藍色圍巾，也顧不得抬頭看我一眼。
“我不管，我就要禮物?！?p> 他睜大雙眼看著我，眼睛里寫滿了詫異。但僅僅片刻，我竟看到郭曉天的臉上也泛起了陣陣紅暈，和他那慢慢漲的通紅如他身后那火紅夕陽的耳根。
他這是在害羞嗎？我不得而知。
“走，給你去買。“他雙手插進褲兜，甩了甩劉海，便轉(zhuǎn)頭不再看我。
我問他，“你有錢嗎？“
他傻傻一笑，拍了拍自己鼓起來的羽絨服大兜，像一片平地上突兀冒出的小山丘微微撐著他的羽絨服，“看見沒，兜里全是錢?！?p> 簡單吃了晚飯，就來了一家叫做“零距離”的網(wǎng)吧。也沒有去買禮物，因為怕遇到熟人。
城里的網(wǎng)吧真的很大，進去后根本一眼看不到頭，我以自己為圓心、目光所之處為半徑掃視了網(wǎng)吧好幾次以為它真的無邊無際，但直到走近墻根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四面都貼了鏡子。
網(wǎng)吧在類似地下室的方位，下了好幾個樓梯，拐了好多個彎才看到了右手邊的柜臺。本想著平安夜這晚，有對象的都在約會，沒對象的都在找對象，誰知運氣竟會背到家，剛一進去就看到了站在柜臺邊上正在開機的史沁。
看得出來她她很瞠目結(jié)舌，尤其是看到我身后的郭曉天，和掛在他頸間那條淡藍色的圍巾。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能趕緊開口來打破沉寂，方能不那么尷尬。于是我慢慢張開口：“史沁……你怎么在這里？“
“我還沒問你呢，你怎么來這里了？還帶著男朋友？“
站在史沁對面的我，在她這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便瞬間看到了她那雙并不大的眼睛里掛著的兩個大大的問號。
“別瞎說?！拔夷罅四笠陆牵悬c尷尬。
一個身形偏瘦的的男生在我們談話間走近了柜臺，然后問史沁：“開好了沒？“
“嗯，好了，32機。哦，這是我室友，趙倩?！八噶酥肝?。
“我男朋友，郭小濤?！八鲃訝恐砗竽莻€男生的手，繼續(xù)補充道：“在樓上，9班?！?p> 我沒想到，讓史沁整天掛在嘴里在宿舍里嚷嚷的男朋友，竟是這樣的一個男生，鳩形鵠面，神情憔悴，臉色發(fā)黃。
后來過了很多年，我都不知自己為何在腦中時不時地會想起史沁這個男朋友，甚至這個初次見面的場景我都歷歷在目，盡管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他的面貌。
后來想了很久，原因怕是很簡單，只因為他的名字，諧音與郭曉天只有一字之差。
我很客氣的朝他點點頭。郭小濤也向我回了一個眼神，算是打過招呼了。
“也不介紹介紹。“史沁看著郭曉天開始奸笑起來。
“呃……“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真不知道怎么說。
猶豫之際，卻聽到了一旁郭曉天熟悉的聲音：
“我是郭曉天，趙倩男朋友?！?p> 話音剛落，我極度驚訝的轉(zhuǎn)過頭看向身后的他。但他沒看我，而是禮貌的向史沁和郭小濤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