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仙俠

天高七尺

第三十二章 意氣之爭

天高七尺 李七尺 4286 2021-11-09 17:49:46

  早晨李長樂起得有些早,天還未亮透,東方那絲白凈的微光還沒有蕩漾開來,所以天地間還有些朦朧,黑暗仿佛不甘一般,死死堅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久久不愿退散。

  寒風(fēng)呼嘯而過,沾滿了白霜的麥子隨著寒風(fēng)左右晃蕩。即使在冬日,這天的早晨空氣依舊清新地出奇,李長樂深呼吸一口氣,將頭腦中濃重的睡意驅(qū)散干凈,脫下自己的白袍,整齊疊好放在田壟上,向著東方的曙光緩慢遞拳。

  茅草屋旁邊,小毛驢側(cè)頭而臥,腦袋偏向白鹿休憩的地方,臉色安靜,時不時嘴巴里咀嚼一番,盡是滿足。

  白鹿陳先生在李長樂推門而出的時候就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昂起頭,站起來,干凈澄澈的眼眸中靈氣流轉(zhuǎn),隨后用長長的白色鹿角在身上蹭了蹭。

  東方的光芒越來越盛,天邊那抹魚肚白漸漸被紅光燃盡,露出鋼鐵被火煅燒過之后才會顯露出來的生紅顏色。

  大紅色的太陽露出了半只角,并不明亮,反而有些晦暗,紅色的輪廓,紅色的內(nèi)襯,努力地散發(fā)著并不刺眼同樣并不熾烈的光輝。

  李長樂的《搬山》拳譜剛打了過一半,旁邊一處茅草屋的柴門被人從里面推開,書生公羊羽打著哈欠,手里拎著一卷竹經(jīng),跨門而出,睡眼惺忪。

  書生先是例行對東方正色一拜,這才拿著經(jīng)卷行至李長樂三丈開外,將經(jīng)卷打開,也不嫌棄地上臟亂與否,一屁股坐下去,并不打擾李長樂的出拳,眼睛看著手中的經(jīng)卷,嘴里念念有詞。

  李長樂看見了公羊羽,也沒有停下手里的拳架,猶自無人一般出拳,揮拳。

  兩人互不干擾,卻又相得益彰,拳風(fēng)呼呼,摻雜著書生并不洪亮但卻異常清晰明了的讀書聲,相映成趣。

  遠(yuǎn)方的日頭已經(jīng)全部掙脫開來,陽光由紅轉(zhuǎn)明,漸漸熾盛,但光線猶自不惹人眼,照耀在兩張干凈且清逸的臉龐上,寧靜祥和。

  小毛驢已經(jīng)醒來,一雙小眼睛賊不溜鰍地看著無聊踏著碎步的白鹿,不安地轉(zhuǎn)著圈圈,一身黑灰色毛發(fā)被它添得整齊透亮。

  白鹿只是瞥了眼,遞出去一個不屑的眼神,然后有些百無聊賴,趴下身來,很人性化地將頭顱耷攏著趴在兩條前蹄上,時不時甩著屁股后面精致的白色尾巴,慵懶卻又異常高貴。

  小毛驢本欲踏步向前,白鹿并沒有過多的動作,只是抬起頭顱,遞過去一個晦暗不明的眼神,小毛驢立馬安分下來,有些失望地趴下身來,學(xué)著白鹿的樣子,用頭枕著前蹄,眼神向著書生延伸過去,但是一雙耳朵卻悄悄豎起來。

  打完一圈《搬山》拳譜下來,李長樂呼吸之間并沒有多少變化。昨天在不知不覺中一舉踏入金丹境之后,李長樂便發(fā)現(xiàn)他體內(nèi)的那口純粹愈發(fā)活絡(luò)起來,從金丹之上升騰而起,自動巡游過四肢百骸臟腑大竅,隨后順著經(jīng)脈流回丹田被兩條蒼龍吸入腹中,然后再次吐到眼前的龍珠金丹之上,讓金丹更加凝實幾分,這一切都在自主發(fā)生,并不需要李長樂去刻意地引導(dǎo)什么,這兩條蒼龍像是知道李長樂一口純粹真氣的運行路線,隨著吞吐之間,竟然是一絲錯誤都沒有發(fā)生過。

  丹田內(nèi)李長樂的那口純粹真氣越發(fā)樸實厚重,那種土黃色的色澤被凝聚壓制成澄黃色澤,雖然并不明顯,但一切都在往這個方向發(fā)生著。

  李長樂饒是不懂其中的關(guān)竅,但也知道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也就沒有多家干預(yù)。

  丹田上空的那條跨空石橋仍舊是灰暗的色彩,但是李長樂沒有發(fā)現(xiàn)的是,在石橋底部的橋引之上,已經(jīng)有一塊石磚上面開始泛起了點點明黃色的星點,雖然毫不起眼,但已經(jīng)是實實在在地存在著了。

  李長樂并不知曉這道石橋的來歷,也沒有向林一他們透露什么,并不是說不相信林一與鄭玄禎的為人,而是身邊的書生,雖然現(xiàn)在成為了朋友,但是心中總有一種感覺,像是某種羈絆與故意。

  就像是自己與他的相遇相識,就像是規(guī)定好了的一樣,充滿了有跡可循的刻意。雖然胸中溝壑并沒有填下多少的李長樂,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終于開始將心思內(nèi)斂,開始考慮一些自己原本從來不會去考慮的東西,或者說之前也有過考慮,只是沒有那么在意罷了。

  既然現(xiàn)在體內(nèi)一切正常,那石橋就讓它繼續(xù)存在好了,大不了等到再次見到瑾叔,問問他,他或許會知道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李長樂收拳在田壟邊上站了一會兒,這才從地上拿起白色長衫,仔細(xì)拍去上面沾染的草屑,套到身上。

  轉(zhuǎn)頭回走,朝著坐在田壟上的書生微笑致意,算是打過招呼,然后走至柴門處依著門扉坐下,靠著門沿,李長樂取出酒壺往嘴里倒了一小口酒,陽光照耀下的少年一臉滿足的笑意蕩漾開來。

  這樣的生活,恬靜里面帶著溫馨,反正李長樂是頂喜歡這樣的生活的。

  鄭玄禎一如既往地最后一個起床,推門而出的時候眼睛仍然是瞇著的,微微打著盹兒,只是在林一的一個板栗敲下去之后便整個人都清醒起來。

  茅草屋內(nèi)陳設(shè)簡陋,因此也不用過多收拾便已經(jīng)干凈清爽起來,林一一一關(guān)上門扉,招呼一聲仍舊坐在田壟上的書生,領(lǐng)著已經(jīng)走至身后的李長樂先行而去。

  書生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濕土與草屑,牽著毛驢跟上去。

  鄭玄禎一向懶散慣了,此時叫上陳先生,拔腿飛奔上去。

  其實書生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著李長樂他們,就像你打開了一扇緊閉的房門,雖然知道這可能與尋常的房間并沒有多少差異,但你仍舊想要進(jìn)去看一看。

  身體內(nèi)的珠玉靈胎上流光掩映,無數(shù)道德文字像是跳動的火焰此起彼伏,這與在枯燥無味的學(xué)宮中不同,那時候的靈胎,更多呈現(xiàn)的是一種與世無爭的姿態(tài),所有的光華皆是安靜地互不干擾,完全不似現(xiàn)在這樣不安跳動了許久而有些愈演愈烈的趨勢。

  看著眼前如溫潤美玉的少年,公羊羽不知道為什么心中總有一種與他一番爭斗的心思,不知道是少年意氣還是就是心底里沒來由涌現(xiàn)起來的一絲競爭之心。

  只是書生掩藏的很好,他本來就是這樣,任何神情心理從來不會宣諸于表,即使有大起大落的心理落差,也能夠在書中平復(fù)。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李長樂竟然也有這樣的一種心思,一種與書生一決高下的心思,這種心思像是命中注定了的那樣,隕石總會有與行星碰撞的那天,然后升騰起耀眼的火光。

  冬日暖陽一向是人們最喜歡的東西,雖然才是初冬,但是空氣中的冷意已經(jīng)足以沁人骨髓。

  已經(jīng)武夫四境的李長樂算得上是寒暑不侵,所以對這空氣中的冷意感觸不深。前些日子李長樂大夢一場,一行人并未走出去多遠(yuǎn),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用來等待李長樂的自主醒來,日頭已經(jīng)升高,空氣中的寒意被驅(qū)散很多,溫暖的陽光灑下來,在一大片麥田上空浮現(xiàn)出朦朧的光暈。

  喊過來林一給自己渡入一道靈氣,李長樂踩著拳樁,一身如水拳意奔騰不止。

  一行人除了鄭玄禎耐不住寂寞,時不時開口碎嘴,皆是緘口不言。前面已經(jīng)有村莊小鎮(zhèn)的輪廓顯現(xiàn)出來,林一加快了步伐。

  書生公羊羽忽然頓下身來,走在最前面的林一皺了皺眉頭。

  鄭玄禎轉(zhuǎn)過頭來,疑惑道:“小綿羊,怎么不走了?”

  公羊羽笑了笑,溫和道:“我這次外出游學(xué),本來就是打算前去中州的學(xué)宮看看,總不可能一路跟著你們?nèi)ツ情L安吧。本來這么突兀地隨行這么久了,也怪不好意思的,便就此別過,以后天地浩遠(yuǎn),我們江湖再見咯?!?p>  “喂喂喂,小綿羊,你這樣就沒意思了阿?!?p>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生在世總是離離散散,相聚總是短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所以分離也就成了很平常的事情了。”

  公羊羽抱了抱拳,“只是還有一件事情未做,等這件事做完了,我便可以暢意山水間了?!?p>  李長樂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一步向前,公羊羽看著李長樂,很快意地笑了。

  “其實你會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崩铋L樂道。

  公羊羽認(rèn)真道:“你也是?!?p>  李長樂不再廢話,擺好拳架,體內(nèi)林一的那絲靈氣雖然仍有不少,但是李長樂覺得這并不會讓他的拳出得有多慢。

  沒想到公羊羽卻是擺了擺手,道:“不差這一時三刻的,等你體內(nèi)靈氣打磨消散之后再交手也不遲?!?p>  “不是,你們兩個好好的怎么突然這么劍拔弩張起來。”鄭玄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林一,只見林一輕輕搖了搖頭,便閉口不言。

  李長樂也不忸怩,直接盤坐下來,體內(nèi)真氣如潛龍在淵,翻騰不止,一絲絲將林一那縷靈氣逼入肉身打熬體魄。

  書生也端坐下來,一頭青絲無風(fēng)自動,一卷模糊經(jīng)卷在書生手中顯現(xiàn),散發(fā)著如玉般的純白光澤。

  一時間氣氛有些清冷,有一種厚重的氣息驀然在李長樂與公羊羽之間浮現(xiàn),嚴(yán)肅莊穆。

  良久,李長樂長身而起,一身白袍鼓脹飄搖。氣機(jī)流轉(zhuǎn)間,拳意浮出體表,在李長樂身周形成了一道看不見卻實在存在的光幕,如山間霧靄,輾轉(zhuǎn)流淌。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只覺得我們兩個之間會有這么一戰(zhàn),其實這種感覺挺操、蛋的,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覺得我們兩個人身上被添上了絲絲縷縷的線,像是提線木偶般有一種被別人提捏在手中的不舒服的感覺,我覺得,其實我們可以做很好的朋友?!惫蛴鹩行o奈地起身。

  李長樂笑道:“又不是說打過之后我們便不能做朋友了,既然已經(jīng)是朋友了,那這些都不重要了吧?!?p>  少年書生側(cè)著頭認(rèn)真地想了想,如釋重負(fù)般咧嘴一笑,“倒是我過分苛求了。”

  說完渾身氣勢一散,頭發(fā)飛揚而起,手中經(jīng)卷凝實如羊脂美玉。李長樂同樣氣勢喧囂而出,兩人爭鋒相對,但臉上卻盡是笑意。

  “現(xiàn)在想想,其實挺欺負(fù)人的?!?p>  李長樂笑罵道:“現(xiàn)在才想起來,晚了,等會兒下手輕一點,我這才升的四境,還沒有完全鞏固,悠著點兒,給我在他們倆面前留點面子?!?p>  公羊羽笑著點頭,手中經(jīng)卷鋪陳開來,其上金色文字光暈流轉(zhuǎn),微微跳動,像是要活了過來。

  “小心了?!惫蛴鸬秃纫宦?,伸指連彈,一顆顆宛如微小流星的文字因為速度太快而拖著長長的金色尾巴,向著李長樂電射而去。

  李長樂身周拳意如山,右手揮拳,迎上那些看似柔弱的文字,卻被這些文字猛然轟得退后,腳后泥土堆疊,李長樂身前已經(jīng)有了兩道深淺不一的長痕。

  李長樂甩了甩右手,拳頭松開又捏起,咂著嘴道:“厲害?!?p>  書生笑道:“你也不賴,正面對上第七境羽化境修士,硬抗一擊而不傷,這已經(jīng)很難以讓人想象了,看來林大哥的‘仙人拂面’效果不錯。”

  李長樂哈哈一笑,抬步向前,主動出擊。

  公羊羽同樣提著經(jīng)卷踏步而出。

  許久之后,已經(jīng)變成豬頭的李長樂毫無風(fēng)范地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喘著粗氣,公羊羽一屁股坐在他的身邊,也不顧忌李長樂快要殺人的眼神,伸手拍了拍李長樂的肩膀道:“酒呢?”

  李長樂嘶地抽了一口涼氣,這小子下手沒輕沒重,現(xiàn)在渾身跟扎了針一樣,生疼。

  斜眼瞥了下公羊羽,李長樂沒好氣道:“滾犢子,我都這樣了,你還想喝酒?”

  雖是這樣說著,李長樂還是從玉牌中取出酒來,遞給公羊羽。

  大口喝了一口醇厚綿長的酒釀,公羊羽整理了下散亂的頭發(fā)和衣服,站起身來,對著一邊的鄭玄禎以及林一抱了抱拳,“山水際會,我們有緣再見,書生公羊羽,再次拜別。”

  說完一揖到底。

  鄭玄禎跑過來勾著公羊羽的肩膀:“以后記得去蘭州鄭家寨找我玩哈?!?p>  公羊羽點頭應(yīng)下,對著地上的李長樂笑道:“等著你喔?!?p>  再不顧李長樂臉上的神色,公羊羽牽上一步三回頭的小毛驢揚長而去,再沒有回頭。

  來路是歸途。

  少年意氣何由挽,兩位以后注定在整個錦繡天下都會有聲音的少年,相遇又相離,像是樹上繽紛的落葉。

  李長樂拿起公羊羽放在地上的酒壺,湊到嘴邊喝了一口酒,歡暢而笑,在寂靜的天地間尤為清朗。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