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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天彩霞

(四)

滿天彩霞 靜待天晴 2625 2021-10-09 15:07:21

  又是一年豐收的季節(jié),莊家院里的人愈加忙碌起來。家里的壯勞力每天早出晚歸,二柱只能在吃飯的時(shí)候與父母會面。他們每天掛在嘴邊的除了收成,公社、生產(chǎn)隊(duì)和工分這些陌生的詞匯也開始出現(xiàn)在大人們的談?wù)撝?。有一天,二柱爸看著家里的三個(gè)孩子,笑著對二柱媽說:“過兩年孩子們大了,咱家就是附近掙工分最多的人家啦!”二柱媽白了他一眼,沒有反駁。二柱媽這個(gè)微妙的白眼里沒有嗔怪,而更像是警告丈夫不要過份炫耀而已。

  二柱的身量肉眼可見的拔高著,而伴隨著長高而來的,還有他日漸消瘦的臉龐。家里的長輩不再差遣他去野外找吃的東西了,那些并不常見的鳥蛋、河里的小魚小蝦、尚能入口的野菜都留給他自己吧。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誰家也喂不飽三個(gè)生長期的孩子?。?p>  鄰居陳老太太抱著孩子,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她被四兒媽以一籃雞蛋的人情,哄來幫著照看幾天孩子?!斑@孩子,長得就是漂亮。我瞧著,比年畫上的人還好看呢!”

  另一個(gè)坐在小板凳上的老太太附和著:“可不是嗎?也就是長在了莊家院,要是擱以前生在地主老財(cái)家,娘娘也能做得了!再不濟(jì),”她壓低了聲音:“也能像她奶,大門不用出二門不用邁的?!?p>  “人家那是命真好!”陳老太太感嘆著:“我家那幾個(gè)兒媳婦,有事就把孩子往我那兒一扔,哄著去吧。我看這家也不用她干啥?!?p>  “那是正經(jīng)的千金小姐呢,給老王頭當(dāng)二房,他還不得當(dāng)祖宗似的供著呀?”

  “話說回來,這家的孩子都是老王前頭的媳婦生的,再過幾年,她可怎么辦呢?”

  “難辦!”老太太嘆了口氣,這種情形就相當(dāng)于無依無靠了。終究是別人家的事,再難,也不過是個(gè)閑聊的話題而已。兩人閑談的內(nèi)容很快就轉(zhuǎn)到了東家的長西家的短上面,有趣的事多如牛毛,總不會缺少人們閑話的談資。

  這時(shí),街面上突然響起了“咚咚”的敲擊聲。坐在板凳上的老太太“哎喲”一聲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去?!闭f完,腳步快速的直奔門口而去。

  “這老太太,哪有事去哪兒?!标惱咸χR了一句,她自己也是滿心的好奇,只是礙于手里的孩子還在沉睡,只能眼睛盯著門口,在院子里煩躁不已。

  二柱一蹦一跳的進(jìn)了院子。他斜跨著書包,臉上掛著掩飾不住的笑。他手里舉著一支鉛筆,得意的邊走邊晃動著腦袋。見陳老太太抱著孩子,他湊過來看了一眼:“怎么又睡著呢?”他有些意興闌珊。

  陳老太太被逗笑了:“這么小的孩子,你不讓她睡,她還能干活呀?外面誰干啥呢,一聲聲的?”

  “我石頭二叔正敲鐘呢,說試試好用不好用。他說以后生產(chǎn)隊(duì)上工歸他管?!?p>  陳老太太罵了一句:“歸他個(gè)腿兒,這個(gè)不著調(diào)的!哪兒都有他,又不會多給工分?!彼闲念^,對二兒子愛湊熱鬧的性格頭疼不已。

  聽著陳老太太罵人,二柱覺得有趣。他笑嘻嘻的看了陳老太太一眼,石頭二叔這頓打興許跑得了,挨罵肯定是不會過夜的。

  “誰在家呢?”有一個(gè)陌生人大步流星的走了進(jìn)來。

  “我在家呢,你誰呀?”二柱很不客氣的問。村里的人二柱全認(rèn)識,這個(gè)人他從來沒見過。

  那個(gè)人沒有理會二柱,他問陳老太太:“你是這家的人嗎?”

  “我不是,他才是?!标惱咸珱_二柱方向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二柱極為配合的往前跨了一步,眼睛帶出了挑釁的意味。

  “哦?!蹦侨藫蠐项^,需要跟一個(gè)小孩說事,這顯然超出了他的預(yù)期。他愣在了哪里,不知該說些什么。陳老太太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懶得理會這種一根筋的人。

  “你上我們家干啥來的?”二柱像大人慣常那樣抱著胳膊。

  那人這才醒過神來:“我是西溝兒村的,來這里報(bào)喪?!?p>  “是我老姑奶?”

  還沒等來人回答,小屋的門猛的被推開了,二柱爺疾步從屋里走了出來。從他透過窗戶看到這個(gè)人開始,他的手就不自覺得抖動起來。

  “我老妹子出事啦?”他的眼睛含了淚。

  “今兒早上的事?!彼睦锛{悶,這家里怎么除了老的就是小的,他交流起來很吃力呀。

  老頭眼淚嘩的流了下來,人老了聽不得這些消息。二柱朝那人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那人見狀,如釋重負(fù),終于完成任務(wù)了。

  二柱拿著自己的鉛筆沒有主意,還能跟家里人講這根鉛筆的來歷嗎?這可是他考第一的獎勵呢。

  意料之中的事情在平靜的家庭生活中激起了波瀾。四兒爸顧不上吃晚飯,先到老頭這屋磨洋功。從天氣好不好開始說起一直說到女兒的頭發(fā)是黃是黑,老頭只是一聲不吭的聽著,全然沒有理會兒子的小心思。四兒爸只好無功而返。

  二柱媽也犯愁。地里的活正是要緊的時(shí)候,何況還得花錢。想了又想,終于還是斬釘截鐵的對丈夫說:“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闭f完,她轉(zhuǎn)身就走,用行動表示事情沒有商量的余地。

  二柱在旁邊觀察著動靜。他跟著母親到了外間屋,然后拿出了那只鉛筆:“看!”

  “哪兒撿的?”二柱媽問。

  “什么撿的,這是老師獎給我的,我考第一了。”二柱媽扭頭看著兒子:“真的?”二柱白了他媽一眼,沒有說話。二柱媽拍了拍兒子的頭:“好兒子!”

  二柱這才心滿意足。

  二柱爺病倒了。他每天都暈暈沉沉的,早晨,他連聲喚媳婦去點(diǎn)燈:“把燈點(diǎn)得亮亮的,燈油不夠就去哥家要,告訴哥咱家的糧食也不多了,讓他先送半袋來?!币粫核终f:“孩兒他媽,你想吃啥咱就吃啥,不用省著。錢花完了就再賣塊地。咱家地多著呢?!被秀敝兴钟X得自己的地已經(jīng)不多了,可為什么他心里反而高興呢?哦,想起來了,他沒地了,所以他的成份定為了貧農(nóng);而他哥被定為富農(nóng)。他發(fā)了愁,喃喃自語:“以后上哪兒要糧食去呀?”

  這天正午,陽光燦爛的照在被子上,他覺得暖融融的。他坐起身來,先是環(huán)視四周。然后,他轉(zhuǎn)過臉來瞧著自己的媳婦,眼睛里有幾份迷惑。幸而他終于認(rèn)出了陪在身邊的人。

  “是你呀?”

  “你好些了嗎?”媳婦把玩著手里的藥盒。盒子里的西藥吃起來很容易,比她小時(shí)候偶爾風(fēng)寒會喝的湯藥味道好多了。

  老頭憐憫的看著媳婦:“人老了,不知道啥時(shí)候……”他不想說那個(gè)字眼“你往后可咋辦呢?又沒個(gè)親生的?!彼麌@了口氣。

  媳婦把藥盒扔到炕上,緩緩的抬起頭。她的眼神里流露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有幾分無奈,有幾分倔強(qiáng),甚至還有幾分鄙視:“命好的話,死在你前頭,你送我;命不好,大不了要飯去,活一天算一天,如果有那天,不過是草席一卷的事兒?!彼恼f著,眼角還是濕潤了。

  老頭沉默了。媳婦的每一句話都重重地打在他心頭,一時(shí)間他心痛如絞,又無法緩解??粗眿D的臉,他想勸解又不知該說些什么,過了好一會兒,他說:“我今天的藥呢,拿給我?!?p>  兩個(gè)兒子每天都會來看看生病的父親,剛開始的時(shí)候早中晚都會來看一眼,慢慢的,眼見著父親的精神一點(diǎn)點(diǎn)的好了起來,他們松懈了下來,只每天晚上來陪父親說會兒話。二柱爸私下里對二柱媽說:“看樣子沒事啦,我說呢,咱爸可不像短壽數(shù)的人呢!”他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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