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赤旗的世界
陳信走后,江越拿起他送過來的履歷細(xì)細(xì)翻閱。
在有關(guān)梧仙歌和梧謠的那一部分經(jīng)歷上,履歷上所記載的內(nèi)容與梧仙歌所說并沒有多大差異,只是細(xì)節(jié)上稍微簡略而已。
但對于心明曾經(jīng)拜入的宗門、曾經(jīng)修煉的神通、以及他每一次境界提升的關(guān)鍵節(jié)點,履歷上寫得格外詳細(xì)。
心明九歲開始修煉,十八歲才筑基,天賦可以說是極差,但在他二十三歲那年有了第一個妻子,此后在十年內(nèi)連破三境,到達(dá)了具靈境,這等速度已經(jīng)夠得上世間天才的行列了。
不用想,江越就知道是什么原因。
此后的數(shù)十年里,心明只升了一境,到達(dá)精微境,雖然相比同齡修士仍然不慢,但與他此前境界躍升的壯舉比起來,又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那是因為第一任爐鼎的生氣已經(jīng)幾乎被他吸收干凈,他的妻子在與他成婚十五年以后,便撒手人寰,死因是心疾,其實看起來,不過就是因為被吸取了太多生氣,導(dǎo)致心力衰竭而已。
第一任妻子死后,心明一直沒有找到新的合適的爐鼎,一直到他在歌樓中遇到了梧仙歌----準(zhǔn)確的說,是遇到了梧謠。
之后他表面上與梧謠以父女相處,實際上只是在靜靜地等待他的爐鼎長大的一個合適的年紀(jì)。
真惡心啊。
江越合上履歷卷宗,雖然已經(jīng)從梧仙歌那里得知了大概的事實,可重新看到這些細(xì)節(jié),仍然為梧謠感到悲哀。
好不容易脫離了苦海,卻又渾然不覺地跳入了火獄之中。
更離譜的是,烈焰還沒有燒到她身上,那火獄的主人便已經(jīng)不行了。
她全然不知道,如果火焰繼續(xù)焚燒下去,會把她的骨頭都燒成灰燼,反而還在為自己失去了那些來自那些烈焰的溫暖而憤怒、而仇恨。
如果她知道真相,是會覺得慶幸,還是絕望?
十幾年的父女之情,一夜變質(zhì)。
會瘋掉吧?
江越搖了搖頭,揮散了腦海中的想法。
他本來是打算去跟梧謠攤牌的,但既然陳信說有人會處理她,那自己就暫時不需要擔(dān)心來自她的危險,可以把她的問題放到自己的問題之后。
什么時候林深接受自己的身份了,什么時候再去解決梧謠的事情。
收好了心明的履歷,江越?jīng)]有立刻休息,他有預(yù)感林霖或者林深還會來找他,畢竟今天的事情發(fā)生得太過突然又太過兇險,她不可能真的就放心讓自己一個人呆著。
果然,等到了接近子時的時候,林霖來了,身后還跟著林深。
“江先生,你受驚了!此次又是你護(hù)得小女周全,大恩不言謝!”
江越搖搖頭,回答道:
“這次的刺客本來就是沖著我來的,他們不敢對少公主動手。實在說起來,倒是我拖累了她了?!?p> 話雖然這么說,江越在心里也是有一絲的氣惱。
這都第三次了,每次都是靠我救命,你這個觀海境的武夫是怎么當(dāng)?shù)模?p> 純純的高分低能!
仗著自己境界高,順風(fēng)局能打,逆風(fēng)局就一塌糊涂,甚至還差點被低了自己好幾個境界的人單殺。
換成自己,哪怕是打一把LOL,16級的瑟提被11級的小法單殺的話,也會羞愧得直接拉電閘了。
而你居然還在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林深沒有看到他的表情,繼續(xù)說了下去。
“這次不管他們是沖著誰來的,總之是我絕圣門人遇了險,此事絕對不會輕易揭過,先生放心,我一定安排下去,盡快查出幕后主使,以除后患?!?p> 江越點了點頭,回答道:
“那就麻煩林門主了,能抓到人最好,如果抓不到的話,那也不必耗費太多精力----畢竟你我心里都清楚動手的是誰的人。”
這種時候,如果還假裝自己不知道敵人是誰也太蠢了,還不如直接在林深面前說破,反倒顯得坦蕩。
“先生明白就好。這段時間,還請先生以安全為重,最好不要貿(mào)然離開我絕圣門的勢力范圍,如果要去的話,還是讓小女跟隨,我到時再給先生安排幾個七報堂的高手,如有需要,先生可以隨時調(diào)用。”
林深這話說得極有水平,既表達(dá)了自己對江越的擔(dān)心,又隱晦地暗示了他,在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不要私自離開絕圣門的控制。
顯然,他對自己的疑心是還沒有完全消除的。
不過江越一點也不在乎,反正是要攤牌的,就讓他再懷疑幾天好了,等自己把事情的關(guān)竅想清楚,把未來的計劃安排明白了,就是兩人坦誠相見的時候了。
又說了幾句話,林深告辭離去,把林霖留了下來。
見父親走了,林霖連忙拉著江越到石凳上坐下,關(guān)切地詢問道:
“先生,你沒事吧?”
江越暗暗覺得有些好笑,我能有什么事?精神損傷嗎?
“這句話應(yīng)該我問你才對好嗎?那九龍化水術(shù)的損傷恢復(fù)了嗎?”
林霖點了點頭,回答道:
“恢復(fù)了大半,之前強行壓制氣海中的靈氣,氣海受了些損傷,不過調(diào)養(yǎng)幾天就好了?!?p> 堯山咒術(shù)是所有現(xiàn)存的神通中最為陰險的一種體系,需要從小在體內(nèi)養(yǎng)煞,這種煞名叫鰥,據(jù)說是將自己直系親屬死后的尸體懸掛在房梁之上,與之同吃同住十?dāng)?shù)年才能種下煞種,此后隨著修為提升,鰥的力量也會越來越強大,所施放咒術(shù)的威力也會變強。
那女人說,她為了這一咒堵上了數(shù)十年的修為,也就是說,她在體內(nèi)養(yǎng)鰥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年的時間了,難怪連林霖也中了招。
但施術(shù)之后,她恐怕本身也是沒幾天好活了的。
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人家把命擺出來跟你拼了,不可能占不到一點好處。
江越把有關(guān)堯山咒術(shù)的傳聞跟林霖說了一遍,后者聽得直打哆嗦。
“先生,跟尸體同吃同住,這也有點太……太…..”
“太變態(tài)了嗎?”
林霖點了點頭。
“這個世界上,最常見的不就是死人嗎?說實話,死在你手下的人也不少了吧?”
聽到江越的問題,林霖正色答道:
“先生這話說得是不對的,戰(zhàn)陣之上殺人,大家要么是為了心中正確的事情,要么就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搏殺之際并沒有其他的想法,也少有兇虐之心。我雖然手下有不少亡魂,但我從未后悔殺他們,只會為他們惋惜。說到底,為了他們的所謂理由,丟了命是不值得的?!?p> “可我不能因為不值得就手下留情,我若是留情,誰會對我留情呢?”
“所以啊,死人和死人也是不同的……”
江越聽出了她話語中的辯解之意,輕輕掰開她放在桌面上的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攥緊的拳頭,在她的手掌中緩慢地用手寫字。
“我當(dāng)然沒有責(zé)怪你的意思,今天那個女人不也是死在我手里嗎?一直以來我都是告訴你,不要濫殺,并不是不能殺。為了自保,什么人都?xì)⒌?,盜匪要殺你你便殺盜匪,將軍要殺你你便殺將軍,皇帝要殺你你便殺皇帝?!?p> “但有一條,你必須是對的?!?p> “知道我在你手里寫了什么字嗎?”
林霖仔細(xì)地感受著手掌中微微的酥麻之感,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馬,良久之后,才開口回答道:
“先生,這是‘道’字?!?p> 江越點點頭,又問道:
“知道這個字是什么意思嗎?”
林霖猶豫片刻,回答道:
“是道家的道嗎?”
“當(dāng)然不是,我們是新教中人,怎么會去學(xué)道家的道?這個道,是道路的道?!?p> “我想告訴你的是,要知道自己到底是對是錯,就要首先選定一條道路。這個世界上很多人,滿嘴都說著要為百姓謀福祉啦,要為生民立命啦,要為萬世開太平啦,在我看來,都是空話,因為他們的道路,沒有選對?!?p> “什么是正確的道路?你沒有看過,你父親也沒有看過,但很幸運的是,他們選對了,至少大方向選對了?!?p> “所以,你只要順著這條道路一直走下去便可以了,如果前面有山石攔路,便用你的拳頭砸開,如果前面有惡虎噬人,便用你的拳頭降服。一直走下去,這條道路,會越來越寬的?!?p> 林霖沉默地看著江越,她總覺得自己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
可只要是先生說的,就不會錯吧?
唯一的問題是,先生說自己沒有看到過,父親也沒有看到過,那他看到過嗎?
這條道路的盡頭,到底是什么呢?
她忍不住開了口:
“先生,你見過嗎?路的盡頭,是什么???”
江越微微一笑,回答道:
“是赤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