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德倫現(xiàn)在越來越喜歡在黃昏時站在房廊前遠瞭,看著那漸漸模糊在夜色中的連綿山脊,仿佛就像現(xiàn)在的自己,將隱于那暗幕之中,慢慢的舔舐著傷口,積蓄力量,靜靜的著等著那紅日破曉!
關(guān)押賊人的石窟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洗刷的干干凈凈,門口戒備森嚴,里面燈火通明,陳凱和唐妤帶著大娘和五霞姐妹日夜在里面神神秘秘的搗鼓著東西。
革新整套吉貝布的工藝?改良紡織器械?聽著唐家小娘子嘴里蹦出的一個個新詞,自己腦子有些糊涂,如何織布自己確是不懂,只知峒中婦人日夜辛苦,要很長時間才能靠著祖輩們傳下的踞腰織機完成一幅幅絢麗黎錦。
革新?以往只在廣州的瓦舍里,聽著那些書生們高談闊論時說道過,怎么,這織個布也能用上這個朝堂相公們論政時才用的詞?想到這里,馮德倫又搖頭失笑。
春夜的風(fēng)越來越暖,迎面吹拂而來,吹的人是暖的,心也是暖的,自己往日心中的壓抑和疲累也漸漸的淡去,待看他們給我黎家走出一條怎樣的錦繡大道。
忽聽身后腳步傳來,馮德倫轉(zhuǎn)過頭去,原是夫人送著光叔及王舍忠出來,含笑向他們拱拱手,目送他們遠去后,看著略有疲憊的夫人,調(diào)侃到道:“看來此次武大那截獲不?。俊?p> “與他們剛剛盤完,約值18萬貫,還有些珍寶不好估價,你可差人送于廣州市舶和買,你要使于州衙的5萬貫財物也已備好,這武大這些年當(dāng)真是不仁起富!”
馮夫人說到此處,不住的搖頭感慨:“這武大只是股聚眾劫財,欺行霸市的暗寇,在這瓊崖軍都算不得什么人物,這些年卻能聚起如此家財,可見那些豪商鄉(xiāng)紳從我黎家身上吸食了多少血肉!”
“是啊,武大平日里只是養(yǎng)著些莊客欺壓鄉(xiāng)鄰,只有外出劫掠時才聚集眾寇,不然這次也不會殺他個措手不及,不過此等快意恩仇的江湖手段,也只能僅此一次!我們露露爪牙,向這些人展示下實力就行了,不然成了眾矢之的,便是州府也容不下我等!”
“想到這次不能一起端了那陰險的胡保正,奴家這心里就堵的慌,那殺了我兒的赤眼彪可是從湖廣投他而來!”馮夫人想起那胡保正,又滿臉的怒意,雖平日面上不顯,可這失子之痛,又哪能輕易的抹去?
“這武大來瓊不過十?dāng)?shù)年,靠著幫亡命之徒才在瓊州立下跟腳,這嶺下的胡保正,家族從唐末遷徙瓊州百年,早已根深蒂固,這嶺下村里大多是其族人,與那無甚根基的武家莊不同,且其產(chǎn)業(yè)分散四處,其人狡兔四窟,若不能一次將其連根拔起,怕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p> 馮德倫看著身邊面帶悲色的夫人,過去環(huán)過肩膀,輕拍她的肩頭接著安慰到:“原來我們在明處,處處受人算計,顧此失彼,現(xiàn)下我們脫身局外,該日夜防備的就是他們了,胡保正不倒,后面的豪商就不會太在意我們,這胡保正,如同那幾個少年所說,暫且就留著他做磨刀石,慢慢來磨出我們手里的快刀!”
“嗯,只能讓我兒在下面再委屈些時日,暫且就按那幾個少年所定計策行事,我倆也輕松片刻,這些年,也辛苦夫君了?!?p> “娘子,可輕松不得啊,你是武工隊長,我是特工隊長,額,這隊長就如都頭一樣,這是你下山那幾日,這些少年給我們安排的好大官職!”馮德倫看著夫人有些愕然的神情,拍著她的肩膀哈哈大笑。
目光不由的看向石窟的方位,不知這些少年能不能成事?果真吉貝布能如他們所說,革新改良后,人手不變,確能提高十?dāng)?shù)倍的產(chǎn)量,那就真能把胡家的根給挖斷了,再來慢慢的蠶食胡家,自己這所謂的特工隊長,還真是大有用武之地,想起丁家少年教與自己的各種手段,真是有點雀雀欲試!
“明日就是百峒大會約定的日子,三弟差人傳信,他那里所到者不過半數(shù),夫君…”
馮德倫看著夫人有些擔(dān)憂的眼光,扶著肩將她往身邊緊了緊,打斷了她下面的說辭:“夫人,本就是個過場,來了幾人又有甚關(guān)系?不必為此事徒增煩惱?!?p> “夫人,日間我去石窟那觀她們革新吉貝工藝,向唐家小娘子為夫人請來二字,卻不知夫人喜不喜歡?”馮德倫低著頭,看著夫人有些獻寶。
“哦?不知夫君請來那二字?。俊狈蛉撕芘浜系男醋约旱姆蚓?。
“咳,咳!乃是桂英二字,王桂英!唐家小娘子所言,她們家鄉(xiāng)女英雄,女首領(lǐng)都喜戴桂冠,且夫人巾幗不讓須眉,乃是女中豪杰!為夫聽后與有榮焉!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王桂英?確是有股氣勢,看來大娘不用心羨二娘了,奴家日后與人爭斗也可喊聲:“王桂英在此!何人前來受死!”他日見了唐家小娘子,奴家得好好謝她!也謝謝夫君有心了。奴甚喜歡!”馮夫人心里念著名字,心下歡喜異常,想著那句何人前來受死,捂著嘴笑彎了腰。
此時石窟內(nèi),唐妤抱著前來送夜食的黃儷一陣歡呼雀躍,看著大娘腳踏紡車,一紡三紗,笑的小臉紅撲撲的,偷偷在黃儷耳邊到:“真要感謝我閨蜜,退休了天天在家擺弄這些,向我展示她們黎族的傳統(tǒng)工藝,今日終是將她展示過的黃道婆紡機給弄出來了!現(xiàn)在去棉籽的攪車也弄好了,再把織布提花機給弄出來,就大功告成!”
“哎呀,那不是那首詩要改了?得是:筒裙姑娘手把線,繡得王家千金花,黎裙?jié)h袍映異彩,真得感謝唐妤呀!”黃儷被唐妤抱著跳躍,腰被拉著不住彎下,沒好氣的打趣道。
“什么呀?什么真得感謝唐妤呀!真難聽!應(yīng)該是造福黎峒千萬家!”唐妤放開黃儷,輕拍她胳膊一下,又沖著黃儷皺了幾下鼻粱,扭過頭看著飛轉(zhuǎn)的紗錠笑的眼睛都成了月牙。
看了會,怕拍手,對著黃儷說:“哎呀,想到后面織黎錦還有好幾套工藝,我就頭大,蘇軾就還有兩三月就來了,得加快進度了,待織布提花機搞好,就開始搞染色工藝了,到時候你這個理科高材生要好好的聽我指揮!”
“嗯嗯!遵命,唐大小姐!等以后這個技術(shù)傳遍天下,黃道婆的祀祠香火就得被你搶走了?!?p> “哼,誰稀罕做個泥菩薩?不過,真希望到黃道婆出生的年月,能夠天下繁榮安寧,社會移風(fēng)易俗,女子都不會再有那樣悲慘的遭遇!興許她就不會去做道姑了,會有個好聽的名字,有幾個健康的寶寶,還有個疼她愛她的相公!”唐妤聽了后,收起了笑意,突然的有些感慨。
黃儷看著面帶憧憬的唐妤,輕輕的從側(cè)邊環(huán)摟著她,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靜靜的看著飛轉(zhuǎn)的紗錠,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