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東南行了約三里,果然見到了一條小溪,淙淙溪水自南向北,清而澈,透而明,水中鯽、鯉魚苗時而攢攏,時而散開。沿溪而行數(shù)百步,有一木屋,背靠蕭蕭竹林。
屋左有三兩排被開墾過的土堆,但未見作物。右有簡易灶臺,臺上鍋碗瓢盆具備,臺下壘著瓜果干食。再靠里些,有柵欄、藤架,欄中雞鳴鵝叫,架上綠蔓生長。
往前走至門前,有一方石桌一個竹架,桌上有棋枰棋子,陶壺玉杯;竹架上晾曬著幾件衣袍繡裙。
屋主自耕自足又不失雅致,好一副逸士做派。
照理說有這樣生活態(tài)度的人,不當(dāng)會做出擄人的行徑,周安滿腦疑惑不得解,欲進(jìn)屋一探究竟,他相信男童不會騙他。
此時木門敞開而窗閉,周安伸頭去看,屋內(nèi)空無一人,不聞動靜。
“有人嗎?”
周安連喚三聲,沒人應(yīng)答,事關(guān)五娘安危和牢中南綠衣清白,他嘴里道了聲抱歉便自行入屋。屋內(nèi)簡而不貧,素而不破,屏風(fēng)掛畫皆透著股書香氣。
內(nèi)堂傳來輕微異響,周安斗膽循聲向前,正想撥開珠簾,簾后走出一男子。
那男子生的魁梧高大,一身素袍被寬肩撐得極大,沒有束腰,看上去就像一個行走的衣服擺架。
他眼中露著警惕,一言不發(fā)。
周安抱拳說明來意,男子搖頭表不知,言此間只有他夫婦二人,再無見旁人。
說完欲請離周安,可這時簾后又走出個嬌弱的女子。
赫然是五娘!
此時的她雖然面色憔悴,但媚眼如絲,看魁梧男子的眼神春意盎然,令周安想起含苞待放的金茶花骨朵。
這還是那個聽聞?wù)煞蛉ナ蓝瓴皇厣岬呐藛幔?p> 周安在她臉上看不出一點悲傷,按捺住心中疑惑,恬不知恥詢問女子芳名,魁梧男子側(cè)身擋住五娘,悶聲開口道:“你問我娘子姓名作甚?”
“個中緣由一時半會難以說清,嫂子是否姓賈?”周安換了個說法,又問了一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男子冷聲回。
周安情急,東一句西一句將事情來龍去脈講了出來,雖首尾不銜,但五娘卻是聽明白了,怯生生問道:“我確實是賈府五娘,可你說的那些我一點印象也沒,實不相瞞,我與夫君在此居住已有十年,記憶中父親的模樣都有些模糊了。”
“什么?!”周安詫異驚呼。
男子冷哼,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
怎么可能,難道因為此地為特殊幻境所致?但這若是幻境,那么自己所食金果又該怎么解釋。
周安有些凌亂,心想無衣在此就好了。
五娘繞過男子,開口詢問:“小兄弟,聽你剛才所言,賈府被流言所累,那你可知我父親近況?”
周安心中有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賈府現(xiàn)狀與他脫不了干系,但他又不想扯謊,只能說“不知道”來應(yīng)付。
五娘垂淚,男子寬慰。
周安見狀,思來想去不知如何是好,現(xiàn)在他所能做的就是將五娘帶到無衣那去,想來他會有辦法的。是以開口邀二人隨他而去,五娘雖十年未離開這木屋,但任心系父親,當(dāng)即便答應(yīng)了下來。
男子沉默不語,似有糾結(jié),但在五娘哀求的眼神下,他點頭愿意同往。
一路上,周安都在思索如何出了這幻境,他不確定穿過花海是否就能出得去,不過轉(zhuǎn)念他就暗罵了自己一聲愚蠢。
身后便有兩個活生生的“本地人”,看那屋中字畫眾多,筆墨紙硯總不能是自己做的,定是入城采買的。若是他們答不上來,那也還有男童呢。
兜里還有三個果子,想來還能問三個問題。
“還未請教大哥姓名?!敝馨蝉磕_地套著近乎。
男子言簡意賅:“曲地龍。”
“曲大哥,我來時有穿過了一片花海,現(xiàn)在竟有些忘記如何回去,你知道嗎?”
“你不知去路還走在前頭?!蹦凶訂苈暋?p> 五娘知道夫君心思,他惱怒父親將女兒拋棄在山間野林,不聞不問,是以現(xiàn)在自己想回賈府看看,他心里有諸多不情愿,又不舍得對自己發(fā)脾氣,只能將氣撒在了笑臉相迎的小兄弟身上。
“周小兄弟莫怪,我夫君平日里溫文爾雅,只因我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所以說話沖了些,五娘替夫君向你道歉?!闭f著,五娘福身致歉。
曲地龍本想阻止五娘,但見其臉色端正,只好同樣對周安拱手作揖。
“不打緊,不打緊,我似是想起路了,往這邊走。”
兩人的道歉讓周安渾身不舒服。
才與男童相約“再見”,沒想到就又要見面了,這回周安想捏捏他的臉蛋。
林中傳來叫喊嘶吼之聲,有獸有人,緊隨其后的是更大的炸裂轟鳴,大地震顫。
小小村出事了!
“曲大哥,嫂子,我去前頭看看出了什么事?!睊佅乱痪洌馨脖慵才芏?。
等他到時,濃煙沖天,茅屋上火焰騰騰,空中都是秸稈的味道。大半屋舍已被燒毀,還在燒的更是搖搖欲墜,救之不得。
而在場有兩幫人,一半是男童在內(nèi)的村民,一半是由鐵騎率領(lǐng)的鐵甲衛(wèi)兵。村民臉上沒有懼,沒有悲,只有厚厚一層憤怒。衛(wèi)兵與之相反,頭戴露眼頭盔,看不清表情。
但地上躺著的兩三具焦黑尸體已說明了一切。
雙方在火光中對立,沒人出言半句。
有風(fēng)吹過,火苗落在茶花樹上,熊熊烈火若不在制止,這里恐怕就要引發(fā)一場山火。
村民們竊竊私語,臉上盡是猶疑之色,若真讓這場山火蔓延,那么他們辛苦栽種的茶花便要泡湯了。
“軍爺,你說的人我們確實沒有看見!”一個而立壯年走出人群,對著坐于鐵騎背上的將領(lǐng)開口解釋道。
一村民焦憤道:“村長你還跟他們客氣什么,小花小紅和小綠已經(jīng)被他們殺了!”
壯年擺手制止,顧首而視,躁動村民噤若寒蟬。
那將領(lǐng)本樂意看戲,但現(xiàn)在卻沒那心情,驅(qū)馬向前,意味深長道:“千百年修行不易,莫要自誤,快交出五娘。”
壯年跪拜,回應(yīng)鏗鏘有力,“我們真沒見過人類女子。”
見村長不到黃河不死心,妖骨錚錚,他手摁長刀,心中沒了憐憫。
摘下面具,冷眼低垂,注視半晌。
漠然道:“追靈術(shù)所示,五娘就在這里。而這被我破去洞天入口禁制前,只有妖族能隨意帶人出入。你們也不想想,一個個三四品半妖,還有你,五品半妖,不對,現(xiàn)在該稱你為妖族。
若無我大哥照拂,你們早就沒了。
現(xiàn)在修了不知哪來的妖族功法,脫去了半妖之身,得了人形,膽子就大起來了嗎?
算了,這都不是重點,我大哥不愿意追究,多做殺戮?,F(xiàn)在,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將五娘交出來,我可以放了你們。
我黃二雖殺人不眨眼,但也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