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光乍現,想起青丘山下的幻境,周安屏氣凝神目不斜視,退了十步,而后對準腳印最后消失之處沖去。雜亂橫生的樹干異常尖銳,在沖刺過程中,衣袖被劃得破爛不堪,甚至帶出了些血珠,好不狼狽。
好在護住了雙眼,不然可有大罪受。
刺痛感只持續(xù)了較短的時間,前路毫無阻礙讓周安慢慢停下了腳步,放下手臂眼前豁然開朗,土地平曠,鳥語花香,哪還有什么矮灌木叢,儼然另一個小世界的光景。
往前數百步,見一片花海,五彩繽紛,上有蝴蝶飛過,在陽光的照射下,意趣盎然。穿過花海是一片茶花林,紅白茶花未到花期便已朵朵綻放,而稀有的金茶花雖還只是花骨朵,但也嬌滴欲綻。
“好一個世外桃源?!?p> 入林見茅屋儼然,還未到午食飯點,已炊煙裊裊。
周安走在由青石子鋪成的道路上,他不忍叫喚,生怕打攪了這一片寧靜祥和。
但他終究是外來人,還未多行兩步,茅屋內便有人探出頭來,有男有女,但都是些壯年小孩,不見耄耋。有一膽大的小男孩跑出屋,繞著周安轉悠了兩圈,期間又是扯扯殘破的衣角,又是點起腳尖看看背上的長劍,瞳中全是好奇。
“你是人嗎?”
童真童趣的發(fā)問讓周安有些想笑,蹲下身摸了摸男童的腦袋,玩心漸起,做起鬼臉夸張回道:“我像人嗎?”
男童似是被周安拙劣的演技唬住,愣愣地歪著腦袋,不知言語,兩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周安未忘記自己入林目的,本想問茅屋里的大人,可他們只探著頭充當旁觀者,眼里不僅有好奇還有濃厚的警惕,是以他還是將目標放在男童身上。
周安伸出手在男童的眼前晃了晃,刻意放輕了語氣,學母親溫柔慈祥的樣子問道:“小朋友,你有看見一個很高大的‘人’扛著一個女人經過這里嗎?”
男童回:“什么是女人?”
這回輪到周安發(fā)愣了,這可怎么解釋,倏爾他換了一個說法:“就是一個很大很大的人同一個和我差不多高的人?!?p> 男童想了想,點了點頭。
周安喜出望外,沒想到誤打誤撞,柳暗花明。
可男童話音一轉:“但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呢?”
周安啞口無言,自打進了這世外桃源,他就再沒發(fā)現任何足印,既然現在有了線索,那么他定然不會放過。就在他思考要怎么和男童交涉時,男童卻主動提出了交換條件。
“只要你幫我摘個好吃的果子回來,我就告訴你?!?p> 茅屋往東,穿過茶花林就能見到一株紅樹,上面有長金燦燦的果子,似梨非梨。要挑巴掌大的摘,小了不要,數量無須太多,一顆就行。
周安滿口應下。
不就是摘一果子嘛,這有何難。
穿林而過,山丘丘上有且僅有一紅樹,那樹生得高聳入云,極寬,估計得要數十人才能圍抱個整,醒目的很。周安行至樹旁,對比之下猶如螻蟻,極目望去,百丈以下并無任何枝干嫩芽,百丈以上有樹杈,樹杈梢上有果子結,,一杈一果,果子黃澄澄若足金,在暖陽照射下熠熠生輝,勾人腹中饞蟲。
周安沒有任何猶豫,蹬腳伸手便爬??伤麤]想到樹干表面雖紋理交錯,但著力點甚少,每當他攀至二十丈左右便要溜下,氣的他將鞋脫了,上下十指齊用,每爬一步便將指頭插進樹皮中防止自己掉落。
五十丈,樹面有刺。
再二十,刺漸密,有倒鉤。
最后十丈,尖刺遍布,再無落腳處。
除非周安背生雙翅,或祭出什么特殊的寶器,或使出什么頂天的幻身腳法,不然休想安然無恙地攀上百丈樹梢。
樹皮堅硬,八十丈的攀爬,讓周安雙十指滿是鮮血,指蓋翻飛。
“若我有五品心動境就好了,那樣我便能馭氣飛行...”剛感慨完,又自嘲道:“我若有五品還能讓人擄了五娘去?”
時間不等人,周安望著最后十丈,心中一狠,猛然發(fā)力,雙十指從樹皮抽離,帶出木屑,留下二十個指洞。
瞬間,他便向上騰高八丈,而后滯在空中。
該死,還差兩丈!
身下主樹干光溜,一無可攀附之地,二無空中騰挪術法,此時他若想不出辦法,從九十八丈的高空墜下,哪怕現在全身銅皮鐵骨三品肉身境,也要摔成個肉泥。
近在咫尺的兩丈猶如天淵之別。
越則生。
不越則死。
遽然,空中周安急抽銹劍,看也不看便朝下對著樹干甩出梅花點云劍,氣勁自行游走經絡,同時周道心經兀自運轉,雙管齊下,云中梅花現,“轟”的一聲,龐巨樹干被扎出個大洞來,木屑四濺,刺刮著周安的臉,血珠滾滾。
好在劍招將周安往斜上方反震,使樹叉近在眼前,周安眼疾手快,一劍刺進樹枝,另一只手揪住分叉紅葉,一扯一帶一翻身,他終于穩(wěn)穩(wěn)地落在枝干上。
巨大紅樹的樹杈同樣粗寬,周安在上行走不需要任何無顧忌,哪怕再并肩一人也能有所空余。
樹杈由近及遠,由粗壯及細尖,金果在末端吊著,同掛著個金燈籠一般。
沒了倒鉤尖刺,周安也就沒了顧忌,三兩步便跑到了尖頭,尖頭纖細受不住周安的重量,往下低垂。
他伸手去夠,金果入手只荔枝大小,只能作罷另尋他枝。
越往上爬,枝干越發(fā)纖細,再上十丈,枝干最粗一端只能有一個半人寬。好在這里的金果已到巴掌大小。周安沒有過多猶豫,直接扯拽。
可果子死死連著莖,只能揮劍將其斬下。
就在周安沾沾自喜時,再往上數十丈,一雙掩在紅葉中的幽目正直直地盯著他。
周安本想先嘗嘗金果味道,卻沒成想,被采了果子的那根樹杈,眨眼間便萎縮近干涸。
再一眨眼,就再也承受不住。
咔嚓一聲,斷了。
周安也是機敏,臨危不亂,銹劍揮舞,刺出劍氣調整身形,后穩(wěn)穩(wěn)落在另一樹杈上。
盤腿坐下,對著金果就是一口,汁水霎時間充滿口腔,芳香馥郁甜上心頭;再一口,居然酸澀難忍,險些作嘔;第三口舌根都給苦麻了;看著最后一口,心想該是辣味吧,索性嚼也不嚼直接吞進肚子里。
果不其然,最后一口果子入肚,小腹便竄起烈火焚燒之感,惹得他滿頭大汗。
酸甜苦辣四味來得快去得也快,焚燒感化作暖流充盈著全身,讓他舒服得險些呻吟起來,他使勁揮舞了兩下拳頭,頓感自己的力量增強了不少。
“莫非這就是稀世罕見的靈果?”周安嘴里嘟囔了一句。
他要多摘幾個回去給無衣嘗嘗,畢竟他那身板太過單薄。
一時貪欲起,周安化作妖猴向上躥,咔咔便收了四個巴掌大小的金果進乾坤戒。
此刻他有些不滿巴掌大的果子,他想嘗嘗更大的,或者樹頂梢的果子。
還未等他向上,一道聲音自心底而起。
“知足方能常樂?!?p> “誰?”
周安環(huán)顧四周,并沒發(fā)現任何異樣。千年修得參天樹,即便沒修成妖,定有靈。于是他附手上樹干,輕聲問:“大樹,是你在和我說話嗎?”
那聲音果然應答:“前人之因,后人之果,你該走了?!?p> 后人想來是自己。
那前人是?
周安想不到答案,低頭望去,本交錯有序的樹杈因自己而斷了五根,看上去就像好端端的兩排牙掉了幾顆,空洞洞的,有些漏風,有些怪可憐。
貪欲頓消。
反正也取了四顆,應承小鬼頭一顆,還有三顆,趙無衣、甄叔、南綠衣剛好夠分。
上樹時難,下樹則易。重臨地面,麻溜套上靴子,一心只想果子換情報。
待周安離去,樹梢上那對眼睛的主人開口說話了。
“你能確定?”
“是他無疑。”
“多謝賜果?!?p> “你我風雨同路數百年,區(qū)區(qū)一甲子,對你有用便好。”
“待此間事了,我定再回來每日與你松土施肥?!?p> “無妨。”
樹枝晃動,一道巨大身影跳下,地動山搖,兩個巨大腳印現。他走后,凹陷的腳印中冒出根須來,三兩下便將大坑給抹平。
...
輕車熟路回到小小村,一座茅屋前,男童翹首以盼,見周安出現,口中留下哈喇子。
他隔著乾坤戒都聞到了新鮮金果的味道。
周安手中金色一閃而逝,晃了男童一槍,男童頓時急得跳腳,不過同時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弱小的周安真的從紅樹上摘到了果子,喜的是自己終于有果子吃了。
他伸出兩只肥嘟嘟肉手,奶聲奶氣道:“快給我快給我!”
周安大手摁其頭,另一只手伸出兩根指頭,討價還價道:“兩個問題?!?p> 男童怪叫,眉頭揪在一塊,憤憤不平道:“你怎的這般奸詐,我們明明說好只需告知那兩人去向的?!?p> 周安歪頭想了想,反正有全知的無衣在,憑其見識,肯定知道紅樹金果的來歷,便沒有強求,只道:“一個就一個,你得先告訴我那兩人去向?!?p> 男童焦急難耐,腹中饞蟲嘀咕嘀咕叫,哪還顧得了這么多,忙說:“你往東南面走,那有條小溪,溪邊有木屋,他們就住在那。快給我金果子!”
得到答案,周安將果子拿出,未等他反應,一道花影閃過,那果子竟然已經在男童手里,而男童所站之地與原先一般無二!
他是如何做到的?!
周安心中駭怪,好死不死又將自己與之對比,得出了一個毛骨悚然的結論。若剛才他失信食言不給果子,自己的首級怕是要被男童當球踢了。
再抬頭望去,茅屋中窺視的腦袋們都收了回去。
回憶里這小小村莊中的人頭數,當有近百,一個男童就這般可怖,那其他人呢?
周安不再去想,徒增煩惱。
告別之際,周安見男童著實可愛,還是沒忍住摸了摸他的小圓腦袋。
相約“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