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竹巔上的女子
天穹之上，沒有明月，只有繁雜的星星，在閃耀著。天穹如黑布，繁星閃爍似鉆石。
天蕩山上，微風拂來，四周的古樹修竹，在輕聲的搖曳著，似絕美歌姬的吟唱。
蘇啟站立于山腰，舉頭望向山巔之上。
天穹之繁星為背影，磅礴之山岳間，自有氣派之建筑。
雕樓玉棟，黃瓦青磚。
高有幾十丈，但是在蘇啟的角度，那道觀建筑群，仿佛高于天齊，矗立于星漢之間。
天蕩道觀在星夜中隱隱散發(fā)著莫名的光輝，與天穹之星光相映襯。
一時間，蘇啟有些驚嘆于星夜下天蕩山的景色。
“壞人！”
那女道童見蘇啟呆呆，不搭理她，有些生氣。
她拉了拉蘇啟的衣袖，露出她的小虎牙，一口咬向蘇啟的手臂。
“青面獠牙鬼最喜歡咬人的小孩了。”蘇啟出聲，他輕語道。
那女道童啊了一聲，小嘴呆呆，不敢合上，像是金魚吐泡時翕張的嘴巴。
“你別嚇我了?！迸劳曇粲行┌l(fā)顫了，她知道那壞人在嚇唬她，但是她就是禁不住嚇。她被蘇啟嚇唬住了，也不敢咬蘇啟了。
但是她拉著蘇啟的衣袖的力度更緊了，她把小臉貼在蘇啟手臂上，不安的看著四周。
“你不是修道嗎？怕什么青面獠牙鬼？”蘇啟走向一旁有著燈光的道觀中，他察覺到，道觀中，有生靈的呼吸聲。
呼吸聲很是平穩(wěn)，像是平靜的湖面一般，縱使有微風吹拂，可還是改不了湖面的水平度。
“你要是像我那么小，你也會被嚇到?！蹦桥劳粷M的哼一聲，順著蘇啟的衣袖，攀爬而上，摟住他的脖子。
她一點也不怕生，將頭埋在蘇啟衣服里，裝起了鴕鳥。她雖然不怕生，但是怕黑夜……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蘇啟摸了摸她的頭，她的頭扎著兩根沖天鬏，蘇啟揪了揪。
“我六歲了，叫李青凝，你不許再嚇我，不然我告訴我姐姐！”李青凝埋頭在蘇啟懷中，模糊地說著。
李青凝？
蘇啟聽聞女道童的話語，一時間想到了李青璇，她的姐姐不會是李青璇吧？
“你姐姐是不是叫李青璇？”蘇啟柔聲問道。
“嗯？”那小道童揚起頭，眼睛睜大，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不由失聲道：“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姐姐的……好朋友?！碧K啟頓了頓，而后繼續(xù)說了下去。
他伸手捏了捏那女道童的臉蛋。
“哼！我才不信?！迸劳叩馈?p> 蘇啟抱著道童走到道觀跟前。
發(fā)覺道觀不大，門檐都有些低，需要他低頭才能進去。道觀內部的空間亦是有些狹隘，堆滿塵埃的案牘上，搖曳著兩道燭光。
案牘前，有一個年邁的道士坐在蒲團上，正在閉眼休憩。
道士身后的案牘之上，供奉著一尊神像，那是天蕩大帝的神像。
“師父！”
那女道童從蘇啟身上跳了下來，跑進觀中。
蘇啟在打量著道觀，這觀語氣說是道觀，不如說是道龕。
狹隘的空間，給人一種窒息感。
“居士，你來了。”那老道眼眸睜開，人雖老邁，其眸光卻是閃亮，給蘇啟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就像是在一張褶皺的表皮上，鑲嵌著一顆熠熠發(fā)亮的黑寶石一般。
“道長。”蘇啟在門外作揖，向著那道士行禮，那道觀實在狹隘，他進不去。
“青璇已經跟我說了，你想看，便到山上去吧。山上的觀中，有著一間石壁……”那老道說話很是吃力，像是氣若游絲一般。
就如同他身后案牘上搖曳的燭火一般，隨時會被風熄滅。
青璇？蘇啟有些吃驚，她怎么知道自己要來天蕩上？
“師父，你欺負我！”那道童嬌嗔，有些許不滿，師父居然對他和顏悅色。她一把將老道的花白胡須扯下。
老道吃痛，哎喲一聲，不由苦笑叫道：“青凝！”
而后老道臉色一變，語氣陰測道：“青面獠牙鬼最喜歡扯胡須的小孩了?！?p> 小小李青凝如何禁得住嚇？
師父陰測的語氣，仿佛是青面鬼在吐息，讓她覺得有一股寒意襲來。
剛剛恢復血色的粉嫩小臉蛋剎那間又變得蒼白了，她大叫，飛快地鉆出狹隘的道觀中，撲向蘇啟。
蘇啟彎腰，將小青凝抱了起來。
小青凝在蘇啟懷中瑟瑟發(fā)抖，嘴里不斷地嘟囔著壞人，都是壞人之類的話語。新來的居士嚇唬她也就罷了，她師父也來湊熱鬧！
“我要告訴我姐姐，你欺負我！”李青凝抬起頭，抽噎地看向蘇啟。
“又不是我嚇唬你，是你師父嚇唬你?！?p> “我不管！”那女道童在蘇啟懷里打滾，“我就要告訴我姐姐。”
蘇啟嘴巴輕啟，那女道童趕緊用她肉嘟嘟的小手抵住蘇啟的嘴巴，她眼眸中還噙著淚水，兇巴巴道：
“不許說話！”
她覺得眼前的大哥哥雖然長得好看，但是也太可惡，總是嚇唬他，把他師父也帶壞了。
“青凝，夜深了，讓居士帶你上山睡覺。居士，有勞了。”
燭光微弱的山腰道觀中，傳來那老道的聲音。
“知道了！”小青凝應了一聲，而后催促蘇啟帶她上山。
蘇啟抱著小青凝，走向山上。
“你知道青面鬼最喜歡什么樣的小孩嗎？”他捏了捏小青凝的臉蛋，用她的衣裳幫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你把我衣服都弄臟了。”小青凝一臉嫌棄的模樣，但終究還是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的引誘，她小聲道：
“最喜歡什么樣的小孩？”
蘇啟一笑，在她耳邊輕語：“青面鬼呀，最喜歡告狀的小孩了，特別是跟姐姐告狀的小孩?！?p> 小青凝臉色一僵，眼眸里的淚水再次溢出，在眼眶里打轉。
她抽抽噎噎，斷斷續(xù)續(xù)道：“我……我不跟姐姐說了?！?p> 蘇啟覺得小孩真是有趣。
他語氣溫柔，哄道：“別哭，別哭，有大哥哥在?！?p> “大哥哥，”小青凝揚起頭，小聲問道：“青面鬼是不是也喜歡愛哭的小孩？”
蘇啟聞言一樂，自己都能舉一反三了。
說著她也不敢抽噎了，將頭埋在蘇啟懷中，委屈道：
“青面鬼怎么不喜歡嚇唬小孩的大哥哥？”
蘇啟聞言覺得有些好笑，摸了摸她的頭，沿著碎石階梯向山之巔走去。
星辰之下的道觀，愈來愈近。
忽然間，山風吹拂而來，帶起古木修竹的婆娑聲，風中隱約，傳來銀鈴般的甜笑聲。
蘇啟循著笑聲看去。
那遠處的修竹之巔上，有著青衫女子佇立，在背對著他。
青衫女子發(fā)絲如瀑，身形修長。青衫如蟬翼，層層相疊，脖子處的衣領用玉絲鐫刻著淡然的水墨線條，水墨線條著衣服的邊緣蔓延而下，有一種線條的美感。那女子身上輕衫舞動，像是水波起伏一般，青衫籠罩在其身上。
如玉板挺直的玉背下，有著波濤起伏處。
雖然看之為背影，但是蘇啟覺得她有傾城之貌。
她手中提著一柄劍，劍未曾出鞘，青衫女子靜立于搖曳竹之巔上，她踩竹巔，如履平地。
那銀鈴般的甜美笑聲，是她發(fā)出的嗎？
這么深夜，站在竹巔上干嘛？
蘇啟搖搖頭，不再去看，就當他轉頭時，那青衫女子驀然回首，對著蘇啟一笑，而后翩然離去。
蘇啟一呆，那女子面容，果真有傾城之貌，和她的青璇相比，亦是不遑多讓。
青衫女子螓首膏發(fā)，娥眉之下有美目，朱唇貝齒，一顰一笑有動心心魄之感。肌膚如凝脂，玉手如柔荑。
象牙般的玉頸下，有著勾人心動之傲然處。
身上所著之青衫如水波，在粼粼而動。
女子美目流盼，熠熠生輝的眸光，似水波秋起。
她倩然笑兮，玉手扶起青衫，輕踩竹葉，轉身離去。
“那道姑是你們觀中人嗎？”蘇啟剎那間回過神來，問向懷中的小青凝。
“哪有？”小青凝揉了揉眼睛，看向蘇啟指向處，黑漆漆的一片，她看不見。
蘇啟倒是忘了，他可以夜間視物，小青凝卻是不可以。
“站在竹子上的女子？”小青凝聽聞蘇啟的講述，臉色一白，慘兮兮道：“你是不是見鬼了？”
蘇啟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小青凝吃痛，捂住額頭處，氣鼓鼓地盯著蘇啟。
“你再欺負我……我……”小青凝一時間我我，也我不出個所以然。
她被蘇啟所述說的青面鬼嚇壞了，不敢再說跟姐姐告狀之類的話語，也不敢在夜間哭泣。
蘇啟覺得小青凝真可愛，氣鼓鼓的也不敢撒氣，用手指戳了戳她鼓氣的臉蛋，臉蛋陷下去，如同泄了氣的氣球。
碎石階梯很長，蘇啟一時半會也走不到山巔，他趁著路途的長遠，將氣鼓鼓的小青凝哄好，小青凝果然好哄。
很快便消氣了，一口大哥哥，大哥哥的叫著。
“青凝，你在山上干嘛？”蘇啟問道，他覺的李青凝太小了，作為李閥的子嗣，不應該與青燈長伴。
“為太爺爺祈福。”小青凝眉頭一皺，有著淡淡的傷感。
“太爺爺？”蘇啟眉頭一皺，“那你姐姐也在山上嗎？”
“對！姐姐也在，山上一點也不好玩，大哥哥，你帶我下山好嗎？”
“不好！”蘇啟拒絕。
“那你姐姐呢？”蘇啟問道。
“哼！”小青凝撇嘴，一副不告訴你的模樣。
越上階梯，漸聞香火味道。
刻有天蕩觀三字的古木牌匾，出現在蘇啟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