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只身赴宴雞毛裝
上至醉霄樓第四層。
徐步在八仙桌間。
小葉紫檀的清香盈滿鼻竅。
葉清一襲蔚藍右衽公子衫,衣領紉著木槿花紋,袍身白星點點,下擺素紗輕柔,走動之中衣袂飄舞,猶若漣漪微拂。
這樣華貴的袍衫,襯得陪伴在旁的宋遠,一身黑袍極其樸素。
宋遠側目打量著葉清清秀的身影,眼中毫無艷羨。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明白如此秀氣的長衫,只有葉清穿上方不顯得娘氣,甚至能錦上添花。
但是旁人,可就不那么自知了。
北側樹著一座戲臺,悅耳琵琶聲綿綿不絕,一個個投身于藝術行業(yè)的曼妙姑娘粉墨登場,長袖揮灑,腰身婀娜,盡情宣泄著自己的藝術才華。
無限嫵媚的眼波,不時慷慨地灑向四方,任意哪個因好奇或無聊而瞟她們一眼的大家公子,都回以熱情而深情的對視。
三分嬌柔,三分含羞,四分欲罷不能。
由十幾名妙齡少女,貢獻出了一場殿堂級的表演。
機會。
要靠自己把握。
而這十幾道渴求深刻的目光,多數(shù)交集在東側一張八仙桌上。
每每裝作漫不經(jīng)意地張望過去,剪水雙瞳總是油然一黯,令結著善良心的男人,好不心疼。
不約而同,那里是她們標定的主戰(zhàn)場,卻又懾于些什么,似乎可望不可及,唯望扮演可憐,以奇招制勝。
這一眾星捧月般的場景,直到葉清的出現(xiàn),一眼間出現(xiàn)了劇烈的變化。
這變化令得東側那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他雖對風月女子無感,但享受他人崇拜的注視,總歸是舒服至極的。
而這舒服驀然被葉清搶走,讓他忽有種被葉清橫刀奪愛的錯覺,不由神色僵硬地向葉清打量過去。
此人是一名身著鳳羽華服的玉面公子,坐于那張八仙桌的主位,七位中年壯漢附陪。
后些人神情拘謹,正襟危坐的樣子,仿佛是鳳羽公子的隨侍。
其實,幾人皆是臨昌郡封魔司前來祝壽的幾名代表。
按照司內(nèi)職位來說,隸屬同級,或玄品封魔使,或郡司提司。
大晉封魔司,遵循州郡縣三級分封,各級司玄提司,均矮于上級一整個級別,而各地的天地玄黃四品封魔使,地位相同。
不過,縣司里最高只有黃品封魔使供職,郡司玄品,州司地品。
隨著品級提升,所任封魔司也將調(diào)換,因此并不會出現(xiàn)功高蓋主,司玄提司管不住封魔使的情況。
其他七人之所以對鳳羽公子莫名敬畏,是因為其乃沁州八大世家之衛(wèi)家少主。
衛(wèi)長青。
封魔司人是不怕世家子弟的,甚至無形中地位更高,但是這世家子弟是個少主,還是個玄品封魔使,就得另當別論了。
感應到衛(wèi)長青不懷好意的眼神。
葉清冷冷瞪了回去。
但見那鳳羽華服,紅橙打底的布料上繡著金色鸞鳳,肩頭一尾長羽傲立。
心中脫口而出。
“只身赴宴雞毛裝……”
論說那公子哥形象極佳,七尺身材,劍眉星目。
但是,葉清只要注意力稍向雞毛裝轉(zhuǎn)移,一剪寒梅的清越瓊音就會在腦海里回想。
他魔怔了,帥臉,雞毛裝,這是怎樣一個從未發(fā)生過卻又如此協(xié)調(diào)的組合。
以至于他再看那張俊面,那張驕縱不羈的傲臉。
我的族長父親六字。
在他心中回閃。
一個人的性格、家世,都體現(xiàn)在氣質(zhì)和外表。
葉清一個照面便摸透了衛(wèi)長青的深淺,若讓旁人聽了去,真覺得有點兒老妖怪的潛質(zhì)了。
但其實這都是三叉魚人的功勞,跟葉清的鑒人水平堪稱毫無關系。
譬如,他如若真的觀察入微。
便應能夠從衛(wèi)長青經(jīng)過身邊人耳語之后,看他的目光從不善到狠厲的轉(zhuǎn)換中,八九不離十的確定,此為衛(wèi)家少主。
然而葉清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發(fā)覺對方來歷不凡以后,便帶著宋遠進退有度地退到了西側一張八仙桌上安坐,兩桌之間隔了整個樓層,十幾排紫檀桌椅。
情商低的,說這是為人從心。
情商高的,會說是進退有度。
不多時,六名沁州封魔司的同僚,在葉清和宋遠的身邊落座。
葉清一直望著樓梯處,見到府衙正副統(tǒng)領韓子非和沈默,聯(lián)袂邁上四層,見到司內(nèi)一些熟悉面孔到來,卻遲遲未見李承志的偉岸身影。
今夜月圓,風景正好。
或許趁著機會,又跟那黃裙少女幽會去了。
葉清做出了合理的猜想。
然他卻猜錯了,李承志早早就登上了醉霄樓的最頂層。
這時,正附陪在主桌,與谷正業(yè)、江司玄、吳提司等權貴人物同席,讓一干人等刮目相待。
入職的第五個年頭。
外人眼里,江司玄終于接納了出身仙門的李承志。
其被壓制多時的玄品晉升令,大概不日將至。
在場無不是心思活泛之人,對李承志的態(tài)度,立馬由冷遇變?yōu)閷こ!?p> 不必再顧慮江司玄,卻仍要顧慮八大世家。
他們并不會立刻接納李承志,等其與司衙世家派的明爭暗斗落下帷幕,這未來的地品封魔使有沒有未來,在打壓之下徹底投靠司玄派,或是迎著打壓成立仙門派站穩(wěn)腳跟,還看不清眉目。
在不聲不響間,盛筵開始了。
燕窩雞絲湯,鯽魚舌燴熊掌、梨片伴蒸果子貍……
三十六道菜品,八人享用,不可謂不隆重至極。
有著前世之鑒,葉清對稀奇動物做成的菜肴滴口不沾,金漿玉醴同樣分毫不動,只品著淡茶水,嘗嘗燕窩熊掌,這些前世神往而不可一聞的稀世名肴。
這時,戲臺上款款走出沁州第一名旦,程凝然。
“昔日梁弘配孟廣,今朝裳香會劉王。暗地堪笑奴兄長,弄巧成拙是周郎……”
一曲龍鳳呈祥余音繞梁,讓葉清享受到了當紅藝人走穴唱演的美妙聽感。
有錢人不在乎溢不溢價。
有范兒。
好聽。
就夠了。
得益于封魔使的身份,他忽然也感受到了前世的上層人士們?nèi)f分之一的快樂了。
望了望程凝然的盛顏仙姿。
皎若秋月,秀色可餐。
這快樂足有五成。
葉清雖有渴望,卻更著迷于神仙眷侶的相濡以沫。
如愿如愿,須得無時無刻不潔身自好,否則憑何毫不歉疚地找一個冰清玉潔的伴侶。
想到這兒,他的眼神逐漸清澈,心如湖水靜謐。
忽然,他又覺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大名鼎鼎的第一名旦,怎會看他入眼呢,遑論夜談劇曲了。
悄無聲息的。
一道含情脈脈的秋波,如若盈盈秋水,迎上了葉清澄澈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