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哭包鄭漪漪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古人誠不欺我。
半夢半醒間,正與周公下棋的杜襄兒瞥到了個從頭到腳纏滿紅線的白胡子老頭,下意識丟了棋子飛奔上前,眼疾手快抓住了他寬大的袖子:“月老大人,請問我的姻緣何時才能到來?”
“咳咳,這位姑娘,你認錯人了,我是負責人間生老病死的閻君?!崩项^子的胡子抖了抖,下意識想把袖子扯出來,卻被杜襄兒拽得更緊了。
“就您滿身千絲萬縷命運的紅線,就算是神仙,也不能睜眼說瞎話啊?”緊緊攥著手中的衣角,杜襄兒不滿地嘟囔著。
“非也,非也,現(xiàn)在天庭機構改革輪崗制,老朽恰好三天前來閻羅殿輪崗了,待遇要與閻羅殿生死功德績效掛鉤,自然不能再以‘月老’自居了?!?p> “天庭也這么先進嗎,還搞輪崗制?……”杜襄兒半信半疑地盯著面前的神仙,追問道:“那……現(xiàn)在是哪位大羅神仙在管理人間姻緣?”
“據(jù)說是前桑蠶專司的嫘祖娘娘?!?p> “那桑蠶呢?”
“是前任火神祝融大人?!?p> “那火神呢?”
“自然是前任水神共工。”
“水神呢?”
“那必須是前任閻君閻羅了!”
好家伙,杜襄兒終于明白人間這些愛恨糾纏、大旱火災、洪澇災害等天災人禍是怎么來的了,合著是一群輪崗制的神仙,外行領導內行,把行業(yè)風向帶歪了吧?
只見面前女子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甚至隱隱有毆打神仙的暴力傾向,月老大人連忙補充道:“姑娘,老朽是跟你開玩笑的!雖然不知是哪位神大代表提出了神仙輪崗制的提案,但壓根就沒通過投票表決,從剛開始就被否了?!?p> “哦?”杜襄兒面色稍霽,“所以你剛剛說的,都是騙我的?”
“這個嘛……盡管老朽沒當過閻君,但確實有件事關生死的人命官司,要拜托姑娘幫忙……”月老大人念念有詞,“現(xiàn)在,姑娘得醒過來了。”
“等等,我的姻緣……”月老的身影越來越淡,杜襄兒向前猛地一撲,卻是“咣當”一聲,直挺挺地摔到了床下。
“唔……”混沌中的杜襄兒揉了揉無辜受難的屁股,暗罵月老大人一把年紀,還這么不講武德。
夜色深沉,即便同屋里睡意較淺的周吳兩位姐姐聽聞動靜,小聲咕噥一句,也翻個身睡著了。
明月高懸,睡眼惺忪,正是適合深睡眠的大好時光,然而自己卻頂著倆碩大的黑眼圈,與屋內的椽柱面面相覷。
想起月老那句“事關生死的人命官司”,杜襄兒哀嘆一聲,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了出去。
“吱吱、吱吱”,分明已經入秋許久,怎么還能聽見蟋蟀的叫聲?
杜襄兒鬼使神差地隨著這詭異的叫聲且困且行,卻看到幽磐所的正殿中,一個身影晃晃悠悠地飄蕩其中。
杜襄兒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根據(jù)自己多年觀看宮廷電視連續(xù)劇的常識,莫非,冷宮真的會有冤魂索命鬧鬼事件么?
默念了幾遍“我是唯物主義者我是無神論者鬼神都是客觀唯心主義”,物理驅鬼實踐者杜襄兒后退半步,一鼓作氣沖了進去,小心翼翼地接近著殿上的“阿飄”。
然而距離“阿飄”還有三步遠時,對方依然沒有動靜,反而是房梁上,明晃晃地懸著條極不吉利的白布……
……三尺白綾?
杜襄兒一個激靈,當機立斷踏上被“阿飄”踢翻在一旁的板凳,用力抱住她的身軀,用盡吃奶的力氣向上托舉,結果連人帶凳一起摔了下去,成功變身幽磐所限定移不動版肉墊。
顧不上再次被殃及的屁股,杜襄兒連忙去探對方的鼻息。
這小姑娘約莫十七八歲,巴掌大的小臉青白相間,進氣多,出氣少。
杜襄兒屏氣凝神,顫顫巍巍地將手放在她的鼻息之下。指尖處感受到微微地翕動,似乎是一息尚存。
見她依舊昏迷不醒,杜襄兒回憶了下所剩不多的醫(yī)學常識,咬咬牙,用了吃奶的力氣向她人中處摁去。
“疼……”幽幽中傳來微弱的抗議聲,杜襄兒松了一口氣,起碼痛覺神經還能正常運行,看來這口氣是活過來了。
“你是……”話音未落,只見對面的人瞬間淚盈于睫,嗚咽著掙扎道:“姑娘何必救我?我這樣的賤命,本來就不應茍活世間。”
“咳咳,姑娘連尋死時的用詞都運用得如此高雅,也是個大家閨秀吧?”杜襄兒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摁住她顫抖的小手,“見義勇為也得有報酬不是?我給你算便宜點,就給我五百兩黃金作為報酬吧!”
天地良心,杜襄兒只是隨口胡謅的,哪知對面的姑娘稍一思索,便點點頭道:“這倒不難,您可以拿著我這只手鐲,出宮去敦化坊找鄭家,我姐姐鄭漣漣自然會給您五百兩黃金的。”說罷,眼神不由向懸掛著白綾的一側瞟去。
倒是個……實心眼的傻姑娘?
杜襄兒嘆口氣,手中的力道加重了些:“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幽磐所的規(guī)矩,你看啊,”她指了指正殿的大門口,耐心解釋道:“我們每兩日,才能出去一個時辰,這里又沒有共享單車……”
“共享單車是何物……?”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杜襄兒語重心長道:“就算我不遠萬里跑到你家門口討要報酬,假設你已經咽氣了,又如何證明我不是謀財害命的兇手呢?你給我手鐲,是來恩將仇報的吧?”
“您誤會了……”對方氣勢減弱,杜襄兒趁熱打鐵道:“你看啊,你要是在這里吊死了,咱們這里就成了兇宅,房價都會落的!”
“……當然房價什么的并不重要,萬一我哪天半夜出來透口氣,恰好遇到了故地重游的你,你說我是睡不著,睡不著,還是睡不著呢?“
“你知道失眠的危害有多大么?失眠會導致脫發(fā)、頭痛、眩暈、心律不齊,內分泌失調,嚴重還會導致猝死呢!難道你希望我,紅顏薄命,含恨而終么?”
“這……”鄭漪漪被她繞得云里霧里,似乎是想不到有力的反駁理由,不由自主地放棄了掙扎,扁扁嘴又要哭泣。
杜襄兒放松了手中的力道,右手試探性地拍拍她的肩膀。
“要報恩,總得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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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對方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中,杜襄兒大概知道了原委。小姑娘名叫鄭漪漪,家住敦化坊,是尚書右丞鄭大人的庶次女,親姐姐叫鄭漣漣。
鄭家祖上是搞海運的,從鄭漪漪父親那一代,才開始搞仕途經濟。由于祖祖輩輩都比較努力,也算得上家貲豐厚,富甲一方。
擱現(xiàn)在,鄭漪漪就是不折不扣的白富美一枚了。
鑒于家世才學皆是出類拔萃,鄭漪漪一入宮便獨得圣寵,做過炙手可熱的漪嬪。
然而天不遂人愿,今年六月,她的嫡姐鄭瀟瀟與時任戶部左侍郎的傅顯和離,不知怎的入了當今圣上的法眼,八月便被抬入宮中,做了青絲宮的瀟妃。
傅家是當今太后的娘家,至于傅顯本人,更是傅太后的親侄子,燕惠帝的親表弟。
為了安撫傅家,燕惠帝便借著晝海水患平定有功一事,給傅顯擢升了戶部尚書。
鄭瀟瀟嫁過人,正是馥郁芬芳的年齡,加上個性溫婉,小意溫柔,最能揣測男人的心思。青絲宮的邀寵手段一套接一套,自然是鄭漪漪這種初出茅廬的小丫頭比不了的。
鄭漪漪雖是庶女,卻受盡鄭家上下寵愛,吃穿用度均與嫡女鄭瀟瀟無異。母親曲姨娘和正室夫人爭了一輩子,處處都不肯落于人后,更見不得自己的女兒受欺負,于是借著鄭大人入宮進獻皇后娘娘的千秋禮時,狠狠敲打了鄭漪漪一頓。
小可憐鄭漪漪原本就在母親狼性教育的壓力下長大,加上又被姐姐搶走了寵愛,一時急火攻心,便去了鄭瀟瀟的青絲宮理論。
“然后……你們之間發(fā)生了劇烈的爭吵,情緒激烈,接下來就是你還沒碰到她,她莫名其妙地摔倒在地見了紅,隨后太醫(yī)查出來她懷孕,大家都以為是你因嫉妒推倒了她,導致她流產了?“
“您,您怎么知道?”鄭漪漪瞪大雙眼,抽抽嗒嗒地委屈道:“雖然嫡姐在皇后娘娘面前替我求情,可我連她的衣角都沒摸到,怎么可能推倒她?皇后娘娘的千秋節(jié)被毀了,我也被皇上打入了冷宮……”
杜襄兒嘆口氣,標準傻白甜對線心機茶百道,雜糅了嫡庶宅斗、再婚逆襲、宮斗流產等基本橋段,心態(tài)怎么可能不爆炸呢?
替她理了理散亂的發(fā)髻,杜襄兒正色道:“這在我的家鄉(xiāng),叫做‘碰瓷兒’?!眴栴}不大,心結難解,既然傻姑娘鉆了牛角尖兒,那就得給小白兔上一課了。
“碰瓷?”
“你想想哦,瓷器易碎,卻非要擺在最危險的地方,不是擺明要敲詐勒索,??拥姑沟皟好矗课也皇钦f倒霉蛋兒就是你,而是……她明明白白挖好了坑,你清清楚楚跳進去了。”
“你那位嫡姐,集合了綠茶美強慘白蓮花逆襲上位屬性之大成。她替你求情,主要目的是沽名釣譽,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誒你怎么又哭了!冷宮有什么不好的?再說了,你來到這里,還解鎖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成就呢。”
“解鎖……成就?”鄭漪漪停止了抽噎,抬頭望向杜襄兒。
“不算我,冷宮里趙錢孫李周吳六個小姐姐,”杜襄兒粲然一笑,“你姓鄭對吧?加上王嬤嬤,百家姓的前八位我們就集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