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來乍到幽磐所
穿越這事吧,其實是個技術(shù)活。
根據(jù)杜襄兒多年書海沉淪的言情穿越小說經(jīng)歷,穿越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最幸運的那一撮,基本是拿了大女主劇本,開局便能叱咤風云席卷八荒,僅憑一己之力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讓男主男二為她決戰(zhàn)紫禁之巔;
而普通玩家呢,穿書穿劇穿系統(tǒng),縱橫江湖瀟灑快活,在武林深處建起小橋流水人家,拐個風流倜儻還死乞白賴專情于己的帥哥,你耕田來我織布,種田生活美滋滋;
再運氣差一點的呢,至少也在尋?;虮黄葘こ5娜思艺iL大,運用現(xiàn)代科學技術(shù)思維提高生活品質(zhì),間或伴有嫡庶尊卑妻妾爭寵一胎生多少個娃等等重復性無聊宅斗活動。
而她——很不幸,拿了最非酋的劇本。
畢竟,沒有誰的穿越,是直接穿越到冷宮來著。
別的穿越,一睜眼至少也得有個忠心耿耿的小丫鬟湊上來說“小姐,你終于醒了”,而她的穿越,而是一頭冷水澆醒,被嬤嬤呵斥著“懶骨頭,快把今日的臟衣服洗完,不然晚飯連口熱水都別想要!”
不是,她明明記得宮廷劇都有司衣局浣衣局辛者庫等專業(yè)化機構(gòu)設(shè)置,怎么到了她這里,就變成冷宮妃嬪的專屬勞動了?
無語問蒼天——洗衣機是誰發(fā)明的?她能不能提前氪金解放一下生產(chǎn)力?
杜襄兒,和名字一樣普通的現(xiàn)代普通社畜,設(shè)計狗一枚,工作三年沒有成功休過一天年假的加班悲催小透明,日常的興趣是看小說和搞搞同人視頻剪輯活動。
年關(guān)將至,五個項目輪番收割,與各大甲方爸爸進行親(舌)切(戰(zhàn))友(群)好(儒)的交流,焦慮得嘴上起了四個燎泡,回家后就惡性循環(huán)放縱自我通宵看小說。
在三天三夜沒合眼的情況下,再次睜眼時,便是一盆冷水兜頭來,睜眼已是穿越身。
在反復的自我反思與自我批評中,杜襄兒明白了一個真理:人的本能,不是進化論的用進廢退,而是生命本身的用盡頹廢啊。
珍愛生命,遠離熬夜。
兢兢業(yè)業(yè)地干了好幾天洗衣女工,杜襄兒從各種冷宮內(nèi)外的吃瓜途徑迅速摸透了大概的時代背景。
她目前生活的朝代叫做北燕,并不屬于她所熟知的歷史范疇。
北燕三面環(huán)山,東臨晝海,鄰國有西戎南越等國家,平原廣布,因而百姓多數(shù)以農(nóng)耕為生,生產(chǎn)力水平極為低下,就不要期盼某某主義的萌芽了。
而她目前所在的冷宮,名字叫幽磐所,占地不大,人口不少。坐北朝南的會客廳作為主殿,東面是更衣沐浴和如廁的地方,另外兩面則分別居住著三位管教嬤嬤和她的六位室友。
三位管教嬤嬤,潑她冷水的叫陳嬤嬤,不茍言笑卻平易近人的是張嬤嬤,而年紀最大最受尊重的是熱心的王嬤嬤。
至于她的六位室友,恰巧是趙錢孫李周吳的排序,因而杜襄兒穿來之后,很是遺憾自己沒能叫鄭襄兒。
據(jù)說當今皇上宅心仁厚,冷宮已經(jīng)三年沒有進來新人了,不幸的是,倒霉蛋杜襄兒就是那三年前的最后一個。
就離譜,和她錯失的年休假一樣離譜。
幽磐所日常從事宮廷里部分非生產(chǎn)性勞動,如洗衣、縫紉、灑掃院子,工作內(nèi)容簡單枯燥,食宿全包,沒有五險一金。
由于前期存在進了幽磐所,產(chǎn)生抑郁傾向及應激反應導致傷害吃瓜群眾的先例——正常情況下,嬤嬤們會限制出行,除傳統(tǒng)節(jié)假日可以休息外,每兩天會有一個時辰的出行時間,不能隨意離開幽磐走動。
這是杜襄兒第一次,從心底里體會歡度各大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欣喜。
盡管很像某種意義的坐牢,但在這個叫“U盤鎖”的地方,起碼能夠朝六晚五保證溫飽了。
當代青年杜襄兒極快地適應眼前的工作,工作摸魚兩不誤,并與除了潑水的陳嬤嬤以外的另外兩位管教嬤嬤達成了親切友好的上下級關(guān)系。
咳咳,主要是和嬤嬤們甜言蜜語兩句,洗衣時有小板凳坐,不會蹲得腿腳發(fā)麻眼冒金花了。
杜襄兒揉揉發(fā)紅的手背,此時正是秋高氣爽,洗衣灑掃尚能維持,只希望冬天來得更晚一些。
畢竟,家務(wù)勞動是事業(yè)進步的絆腳石啊。
說起來,杜襄兒倒是也曾思考過憑借一己之力重獲圣寵離開此處的可能性。
然而,第一,她不是什么大美女,原主的長相身材也僅僅可以用清秀端正來描述,滿足不了傾國傾城的顏狗硬性指標;
第二在她為數(shù)不多的記憶中,想不起來當今皇上長得什么模樣,究竟是人是狗,跟開盲盒一樣地賭運氣,開錯了還不能七天無理由退貨,只能含淚自我消化;
第三,杜襄兒試圖回憶原主的曾經(jīng),實在記不得是出于什么理由被打入冷宮了……
萬一是家族起兵謀反株連九族的大罪,皇帝可能為了留她一條小命,將她打入冷宮,天長日久將她拋諸腦后,她還非得試圖喚起對方的記憶,這不是上趕著找死么?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杜襄兒作為最后一個進入冷宮的倒霉蛋兒,既來之,則安之。
誰成想,這一待,便是穩(wěn)如磐石,安如泰山了。
——————————————————————————————————————————
王嬤嬤掀簾進來時,杜襄兒正對著一本《北燕列國志》發(fā)愣,不由敲了敲她面前的桌臺:
“杜小主?”
杜襄兒回過神來,笑容滿面地掩了書,“王嬤嬤,今天又有家書么?您可真是好福氣,總有家人時時刻刻惦記著?!?p> “哎呦,杜小主,您可真是折煞老奴了,多半是我那小孫子又淘氣了,兒子媳婦找我訴苦呢!”看似抱怨,王嬤嬤臉上卻是藏不住的喜悅,條條皺紋綻開,滿眼期待地拿出書信遞給杜襄兒。
杜襄兒恭維幾句“王嬤嬤您就是有兒孫滿堂的好福氣”,就著油燈,輕車熟路打開了信封。
自她穿越到這里,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兩個月。
兩個月的時間,杜襄兒通過種種途徑了解北燕的語言文字,好在高中語文學得還算扎實,讀文章基本不成問題,又根據(jù)幽磐所為數(shù)不多的書籍熟悉了北燕的燕體書寫。
秉承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傳統(tǒng)愚昧教育,宮里大多數(shù)人仍是目不識丁的狀態(tài)。能識文斷字便當?shù)闷鹩呐退摹靶悴拧?,張王兩位嬤嬤及趙錢孫李周吳六位室友便時而對杜襄兒施些小恩小惠,拜托她幫忙讀寫家書。
原也是熟能生巧的目的,杜襄兒每次便都應承下來,久而久之,長明的燈油火燭、批量的筆墨信紙、話本典籍堆了不少,塞滿了她狹窄的柜子,倒是讓她頗感意外。
事實證明,知識,就是力量。
“……今日娘在宮中是否康???兒子一切安好,菱菱近期愛食酸梅,又嘔吐不止,前去瞧了郎中,才知道肚子里又有您的乖孫兒了!”
“好,好!”王嬤嬤的笑容更燦爛了些:“乖孫兒我可不缺,就盼著來個孫女,瞧瞧小時候的菱菱有多水靈!”
杜襄兒附和著笑笑,將信遞還至王嬤嬤手中。王嬤嬤嘴上念叨著,滿面春風地離開了屋子。
說起來也是惹人羨慕,王嬤嬤的兒子鄒路自小在京郊的博觀書院念書,據(jù)說一表人才,性情極好,在書院亦有學富五車之名。然而堅持不肯娶妻,是遠近聞名的鐵桿單身漢。
直到四年前,二十一歲的鄒路中了解元,第一件事便是回家拜托母親王嬤嬤求娶書院同窗湛飛白的表妹韓菱菱,說是自己從十歲那年,便對六歲的菱菱一見傾心,嚴格意義上,也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至于湛飛白,是當朝宰輔湛晟的幼子。
宰相湛晟宦海沉浮三十余年,家中人丁卻不太興旺,共育有二子一女:老大湛偃波素有“神醫(yī)”之名,曾因治好肅王妃的惡疾而聲名鵲起,在肅王府行醫(yī)五年,后云游四海行醫(yī)救人,在江湖上都有“仁醫(yī)”之名;
老二湛牽絲亦是遠近聞名的才女,十三歲就以一筆好字,在炎都學子中廣為流傳摹寫,稱其為“牽絲體”,盡管湛牽絲便兩年前嫁到了北燕與南越的邊城冕鄉(xiāng),可江湖上,仍流傳著“牽絲體”傳說;
而老三湛飛白,自打娘胎出來便體弱多病,讀書習字也只能用“平平“二字形容。由于悲慘的病秧子體質(zhì),十天里有八天,不是在看郎中,就是在看郎中的路上,因而不得不修身養(yǎng)性,深居簡出。
母親韓氏是湛晟的第二任填房,兄長也只是博觀書院的山長,與湛家的門第也算云泥之別,但當年也是十里紅妝,明媒正娶,抬舉整個夏家雞犬升天。
有了湛家這層關(guān)系,韓菱菱自小便是個天真爛漫的性子,人也生得鐘靈毓秀,格外討人喜愛。年方及笄,說親的人就踏破了韓家的門楣。
哪知韓菱菱在年幼尚且不通情愛之時,一顆芳心便系在了鄒路身上。一對小兒女心心相印,互相暗戀了近十年,最后還是鄒路率先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成功讓整個博觀書院的吃瓜群眾化身檸檬精。
鄒父曾官至翰林學士,無奈天妒英才,英年早逝。鄒家日常開支,多半是王嬤嬤在宮中的俸祿支撐,最多只能算小康之家。
鄒路雖然爭氣,卻也無法在短期之內(nèi),將滿腹的經(jīng)世致用變現(xiàn)成白花花的銀錢。
門不當戶不對,加上韓家的百般刁難,當年的鄒路為了迎娶韓菱菱,當真是費了好一番力氣,終于抱得美人歸的。
當然這其中,大概少不了湛飛白明里暗里的穿針引線。
今年年初,多年寒窗苦讀的鄒路擢升了光祿寺屬正。鄒氏夫婦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小日子過得幸福美滿,有個可愛的兒子,甚至還有二胎了,婆婆還這般通情達理重女輕男,你就說氣人不氣人?
萬年單身狗杜襄兒日常羨慕嫉妒恨,別人的愛情故事,叫童話,而自己的愛情故事,估計——得等到神話了。
盡管自己目前身在冷宮,夢想還是要有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