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部落
存在是財富以及其母,他從黯淡、干癟、無力,突然被注滿了無形的液體,肉體和精神都有了力量,就像無形捆綁的繩索,一下子消散于無,又似慢性病好了。
他決定四處去游歷,可視野的局限、聲音的阻礙還是存在,他只能慢走。
他決定先返回去,探究暴君的生活。雖然這些想法可有可無,如果Z沒有這么多存在感,他根本不會去做這些。即便是現(xiàn)在“闊”了,這種愿望也不是很強烈,他只是想像風說的那樣,更多了解世界,在風和人之間做一個抉擇。他對風、人、世界這些都毫不關(guān)心,只是實在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既然風建議他這么做,就把這當作想做的事,否則一身的存在力無處可用。
他其實并不認同風看輕人的觀點,風嘲笑人慢,與慢是人的宿命一樣,風的宿命何嘗不是奔波呢?可他也不會因此看輕它而不采納它的于己無好無壞的建議,抑或任何人建議他去做什么,只要不是對自己有明確的巨大損害,他都樂于聽從。
走了許久,忽然他看到一群人簇擁上來,七手八腳地把自己捆了。他沒有過于驚嚇,因為他對此早有準備,在路上,他甚至還在埋怨:為什么這么久還沒有遇到暴君。隨處可見的反而是枯敗或走向枯萎的存在感極低的人,他們甚至不能稱為人,而像是樹木或野草,構(gòu)成腐爛的一部分。
這次他們沒有立刻暴打他,而是將他抬起來,推進一個籠子里?!芭尽?,籠門關(guān)上了。朦朦朧朧,大概有7-8人在外面圍著自己。Z沒有打算和他們交流,因為他知道既然被關(guān)了,勸說和求饒都是徒勞的。
他用力地推籠門,門沒有打開,籠子是球狀,反而滾動起來。他想找開關(guān),可它似乎只能從外邊打開,用拳腳破壞更不可能。
他并不擔心他們會把自己怎么樣,因為只要不給予對方存在感,過不了幾天,他們就會異化。不過是睡一覺的功夫。他干脆閉上眼睛,睡了起來。
忽然,籠子轉(zhuǎn)動起來,沒轉(zhuǎn)幾圈,他就頭暈了。在他難受之際,想起了風。于是他告訴自己是風,并沉醉其中,這種暈眩感瞬間緩解了不少,轉(zhuǎn)了大概幾十圈,撲的一聲,他掉進水里了。
他從腳到頭,全身都浸入了冰冷的水中,睜不開眼睛,水中的流動與在空氣中不同,速度要慢一些,但更能體會流動的感覺。
沒過多久,他們氣急敗壞地把Z從水里拉出來。他們的存在感絲毫沒有增加,他們有些著急。
“你不恨我們?”Z身上的水還在滴個不停,一塊木塊遞到他手中。
“你沒有疼痛感,不能感覺到我們么?”另一個木塊遞給他。
“為什么存在感沒有增加。”
……
Z收到了七個木塊,都是問為什么他們的存在感沒有增長的原因。他沒有回答他們。
又是連續(xù)這樣轉(zhuǎn)動、浸水折騰了2次,霧似乎有意識般維持著他認為此刻Z應(yīng)處的狀態(tài),無論他們怎么折騰,他都不受干擾地運行著。他們依然一無所獲,在Z身上白白浪費了力氣,于是放棄了。
慢慢地,他們的存在感降低了,有異化的危機。Z其實又痛又恨,好幾次他都想憤怒地回擊他們,可是他抑制住了。
“不過是向世界搖尾求憐的乞丐罷。”Z嘆道。
Z又和他們聊了一些事情,發(fā)現(xiàn)對方幾乎無法獲得存在感。這并不是因為他們存在了很久,而是自己現(xiàn)在是半人半風的狀態(tài)。這讓他不禁煩惱,雖然做風也挺好,可他發(fā)現(xiàn)遠離人群的時候,還是有些失落。即使他知道,世界一切物體都沒有高低貴賤,可終究還是無法釋懷,這是一種肉體的本能,即便精神再怎么改變,隱藏的欲望也無法被壓制。
他們沒有獲得什么,索性將他放了,Z打算和他們再待一段時間。
Z內(nèi)心有點矛盾:他們無疑是壞的,至少是自私的,他們沒有為他們多獲得的東西而給予那些“受害者”額外的補償,即便從交易的角度來說,暴君和路人的交易顯然對路人不公平。
可他們的行為也的確給路人帶來不低的存在感,且這也不過是他們謀生的手段。
他不想在這種邏輯上花費時間,這不過是個人選擇的問題。“自己何嘗又不是生活在一個永恒的囚籠里,即便是半人半風,適應(yīng)這種狀態(tài)后,在這無邊的幽暗之中,永恒的存在又能如何?又或者,即便是有人相伴,在記憶只能短暫存在的霧里,日復一日過著空白的日子,自己掙脫了存在感的牢籠,又迎來一個新牢籠。一個只能是人類社會旁觀者的牢籠!”
Z忽然明白人為什么要沒有記憶:“或許因為在霧里,任何生命如果有太多的記憶實在是太痛苦,霧是為了保護大家才吞噬這些記憶的吧!如果霧也有意識、有感情、有思想,如果霧也是一個個體的話,他得承受多少痛苦!又或者,正是因為他太痛苦了,所以他給我們呈現(xiàn)的內(nèi)心才是沒有陽光的陰暗和死寂。
“當然,這些都是猜測,可能沒有記憶也只是一種客觀的狀態(tài),霧并沒有主觀意圖和目的。抑或正是人沒有多少記憶,才能存續(xù)到現(xiàn)在,而那些能有更多記憶的生命體,因為太痛苦或者麻木的原因早已消失在激蕩的痛楚或冰冷里。又抑或久而久之因為承載了太多難以承載的記憶而成為沒有意識的物體,比如一座永久都無法或需要很久才能異化成人的大山。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有不同記憶重量的載體,重的已沉寂,輕的還在延續(xù)和演化?!?p> “人是如此健忘,只能擁有大約一日總量的記憶,或許這樣剛剛好?!盳忽然覺得善與惡不重要了,或者沒有善惡,每個人都是在記憶的邊緣中掙扎的缺氧的魚。
不一會,又路過一人,他們徑直撲了上去,將他推進籠子里。他的瘦與K可競賽,神情呆滯像把壞傘,被丟棄在枯井的泥土中,但一遇到這事,雨傘像是遇到了雨水般有了反應(yīng),更像是干涸的井里涌出水將它給抬上來,總之他瘋狂地推著籠子快速地滾動著。
一人追了上去,從反方向抵住了籠子的轉(zhuǎn)動。他一開始還反抗,沒過多久反而在享受般。又折騰一陣,他們把他放了,他應(yīng)是獲得了不少存在感,比來時更加精神飽滿,尊嚴和疼痛像空氣一樣不值得一提。他甚至緊緊地擁抱了他們。
正當Z在看熱鬧的時候,一個人從地上站起來?!斑@里什么時候隱藏了一個人?”
“兔子呢?這不是之前它待的地方么,它異化成人了?”物體或其他生命的“壽命”相對較長,他很驚訝兔子這么快就成了人。
Z想給予他一些存在感,但做不到。他為他的多余感到失落,于他人而言,他和物體并無區(qū)別。
“我是Z,你記得我么?”Z木刻,其實知道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是M,對你還有點印象?!盡木刻,對之前的一些事有模糊的印象,可若不是Z主動問起,或許要不了半刻,這種印象就會變成記憶的底料了。
“你快走吧,他們會抓住你的?!盡的答案比Z預(yù)想要好,可是自己終究是個旁觀者,他知道即使把自己已知道的狀況告訴M也沒用,因為M沒有記住這些的能力。
他們撲上去抓M,有了他的提醒,M搶先一步就跑了,加之他剛剛成為人,尚處體力的巔峰,一會就消失在視野中了。
Z也走了,他不愿意看到他們異化成物體。Z想:他們或許會變成山、河、樹木、風,成為一片黑暗遙遠的風景……像骨灰盒或木乃伊,無處不在的記憶之蛹??傆幸惶鞎挠贾校瑥淖约旱哪X袋里飛出許多黑色的蝴蝶,而那時自己早已遺落。
“你知道部落在哪里么?”Z問風,他決定去A提及的部落看看。
“離這里很遠,我過去都要1天的時間,你要半個月,那里的人可不友善,你得小心點?!憋L微微吹過。
“大概在什么方向呢?”他慢跑追上去。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大概在與你來時相反的方向,在霧中想找到一個遙遠的具體地方,無異于大海撈針,不過你可以邊走邊問。你硬要去那里的話,不如變成風去,這樣快得多?!苯?jīng)過幾顆枝繁葉茂的大樹時,風的速度放緩了。
Z還沒有下定決心現(xiàn)在就成為風。
“風無法異化成人嗎?”他快步追上。
“流動是兩種狀態(tài)的高低交換。風很難成為人,也不愿意成為人。風的存在感高于人,且是不斷增長的,所以不可能變成人,只能成為比自身更高的存在,但那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風幾乎停住了,成為了緩慢流動的空氣。
“變成風之后,人還能保留記憶么?”Z停住了腳步,平息了呼吸。
“記憶是流動的累贅,強行保存任何東西,都需要存在感消耗。在我們眼中,人和地上的垃圾袋一樣,不過是路過之物?!憋L又有了流動的動力,加快了速度。
Z又追上去問了幾個問題,風沒有再回答。他開始前行,一路上,如之前所見:即將異化的人、無精打采的動物、在陰郁中汲取養(yǎng)分的樹木、巨大而無活力的山丘、流動緩慢的河流、永不停息的冷風。為存在感來搭訕失望而歸的路人。
事實上,他已成為了緩慢的風,只是刻意不往那方面想。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腳起了許多泡,破了結(jié)痂,又好了;又起了泡,破了結(jié)痂,又好了。身體許多部位都是這樣類似的這種狀態(tài):疼痛-麻木-好轉(zhuǎn)-疼痛-麻木-好轉(zhuǎn)……周而復始。
一路上,他好幾次詢問風部落怎么走。當他要抵達部落時,已經(jīng)由于長途跋涉,暴瘦了一圈。他不敢單獨進去,因為通過一路上的了解,部落那里有惡人,比暴君要更“惡”。
Z在此等了好幾天,終于等來三個人。
“你們是要去部落么?”Z刻了一個木塊給中間那個最瘦最高的人。
“是的,我們要去和暴君談判,我們有一個同行的伙伴被他們抓了?”他黑的發(fā)黃的瘦手接了木塊,從腰間拿出刻刀,刻了木塊還給Z。
“我和你們一起去吧?!盳用木塊答復道。
“你存在感明明很充足,為什么我和你交流,完全沒有增長存在感?”
“據(jù)說,暴君會永久囚禁人?你們拿什么和他們?nèi)フ勁校俊?p> “我們可以為他們效力?!?p> “不怕浪費時間而異化么?”
“他們有手段可以活很久?!?p> 通過刻木塊的方式,Z得知很瘦的三人,分別叫做k、s、g。
又走了一段路,S問了Z很多問題,Z也知無不答,他雖然覺得Z“沒用”,但也算是一個可聊天的“空氣”人。終于,部落的點點火光出現(xiàn)在四人的視野里。
他們加快步伐向部落走去,一個用茅草、竹竿、泥土做成的拱形門右上角插著一個火把,燃燒著跳躍的紅色火焰,比星星更亮。在它的照耀下,一張白皙有光澤的臉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Z從未想過,臉竟能這么多肉,特別是那鼓起的部分,仿佛就是“美”。
“我們是w的朋友,他在你們部落么?”S刻了木塊,呈給對方看。
“w加入我們了,我去找他過來?!彼痰淖址浅S辛Α?p> 三人喜出望外,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結(jié)果。過了一會,一個比Z高出半個頭、四肢孔武有力,上半身比Z壯一圈的大漢領(lǐng)著一個精壯卻顯矮的小伙子出來了。
W見了三人,激動地跑過去和他們擁抱,抱了好久,松開后又開始敘舊。
“我是Z,想來參觀你們部落。”Z拿出木塊,緊張地刻著,遞給了他。
“我是首領(lǐng)蚩尤,歡迎!”蚩尤拿了一根竹筒,對Z說,聲音清晰洪亮。
聽到這個名字,Z很驚訝,他沒有想到人的姓名可以有兩個字,還是這么難寫的兩字。他更沒有想到蚩尤雖然長得兇神惡煞,但是語氣不急不緩,像風中搖動的蒲葵葉般和氣。
“我給你們一個密封的竹筒,你們講話時對著對方,可以直接講話?!笔最I(lǐng)將四個竹筒給了他們。
“這竹筒能一直用?”Z拿著竹筒對著首領(lǐng)說道。
“它用不了多久也會失效,不過這里竹子很多,壞了再做一個就是了?!笔最I(lǐng)的口音略顯低沉,發(fā)音也頗為奇怪,但Z還是勉勉強強能聽懂。
借著火光,一眼望去,竹海茫茫無邊。一陣風過,郁郁蒼蒼、重重疊疊的竹葉像是海中的波浪拍來。竹子很高,竹桿是一節(jié)一節(jié)的,長著細枝,枝上的葉片有的鵝黃,大部分是深綠的。竹子下面,還有一些筍冒出頭,大多長得不高。Z頭一次,看清楚這么大一片景,不由感嘆:“火真好!”可又想:“如果所有細節(jié)都這么清晰可見,那得浪費多少記憶,或許腦子會麻木?!?p> “火是怎么弄的?”Z通過竹筒說,竹筒不輕,抬著說話還是有些不方便,不過比刻字要好得多。
“是女巫的玩意?!?p> “能帶我參觀下么?”
“當然可以,走吧?!?p> 在蚩尤的帶領(lǐng)下,Z走進一片落葉鋪滿的平地,雖不是很大,但在茂密的竹林中,已很難得。每隔三四米有一個火把,幾乎能照亮整個部落,三十多個竹屋有規(guī)律地散布,有大有小,還有一排排或橢圓、或不規(guī)則的竹柵欄,里面圈養(yǎng)了豬、羊、雞鴨等家畜。
見到圍觀的人,他不禁問道:“你們長得結(jié)實強壯,有什么秘密么?”
“我們捕捉、圈養(yǎng)動物來吃以增長力氣,而吮吸骨髓則能獲得存在感。活著就是大吃小的把戲,談不上秘密?!彬坑入p手握緊,展現(xiàn)了一下凸起的手臂上的肌肉,臉上掛著絲絲得意。
“可動物終究會變成人,吃他們,不就是吃人么?”Z有些疲憊,索性坐在了地上。
“人不也是霧的食物么?與其被霧吃了,人吃了不是更好?”蚩尤見他坐了下來,有些不悅地說。
“你們不怕被別人吃掉?”Z盤起了腿,不解地看著他。
“與其恐懼、無力、昏沉地活著,還不如像我們這樣。至少我還沒看見有人后悔。你知道肉吃掉后會變成什么么?”蚩尤氣得來回走著。
Z搖了搖頭,因為在他眼里肉就是存在力的象征,是意識和靈魂的邊角,是不能吃的。
“你以為人是什么高貴的東西么?不過是屎,“屎”得其所的臭糞而已,蒼蠅蚊子倒是最喜歡了?!彬坑纫奪吃癟的樣子,忽然哈哈大笑。
“難道靈魂是一堆屎,是臭的?”Z沒有被他的態(tài)度所激怒,冷漠的血液有了風后更濃了,他反而認真思索起來,他從未想過靈魂通過人的肚子可以轉(zhuǎn)換成糞便,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意識、靈魂不過是霧的食物,我們則是霧的糞便。記憶消失后去了哪里呢?還不是被霧的腸道所吸收了,最終形成一個個的人,人難道不是霧拉的糞便么?”蚩尤不屑一顧地說道。
意料之中,KSG三人加入了部落。為了歡迎他們的到來,決定提前舉辦舞會。而Z想著“肉、糞便”便不自然,不愿加入,但出于對舞會的好奇,決定再待一陣子。
他跟隨來到一塊空地,那里壘了一圈及腰高的石頭,中間的干竹擺成小火山狀,已有許多人圍著,他們臉上洋溢著艷紅的興奮,像是從地底鉆出的竹筍,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刺破了蒼白。
他們男男女女,赤裸裸地緊湊在一起,像通過某種神圣的儀式能觸摸到神靈的鼻子,他們激動地近乎虔誠和瘋狂。他見的人大多是單單的,從未有這樣的盛況。
“舞會正式開始,大家跳起來?。 币粋€脖子很長,嘴巴和眼睛卻很小的鴕鳥般的女人對著一個擴散形的竹筒,發(fā)出鴨子般的聲音,她的脖頸以上像奇怪的火把。
這聲音有魔力,Z竟然完全聽懂了?!八龖?yīng)該是女巫”,他猜測。
聲音剛剛落下,蚩尤將火把丟進燃物里。霎時,火苗在竹葉中燃燒起來,陣陣黑煙像巨大的蘑菇,從地底撐起來?!芭Z吧啦”,無數(shù)小小的爆炸聲連串地響起來,像一串戴在山妖上的佛珠。
“啦啦啦,嗚嗚嗚,哇哇哇,嗯嗯嗯”……人群中頓時爆發(fā)出各種單調(diào)又激動的聲音,如女人脫發(fā),又長又多。他們的舞蹈有的像在原地跑步,有的使勁向上蹦,有的在轉(zhuǎn)圈圈,有的擁抱在一起……笨拙的像個樸實的智障抬頭望向天空的白眼,一種向上的空洞。
拘謹慢熱的人也被帶動,是后半場的主力。熊熊大火持續(xù)燃燒,竹葉“霹靂吧啦”的聲音早已湮沒在狂歡里,仿佛暴雨咽下的一聲悶雷。
Z感覺血液、軀體脫離了自己、脫離了霧,奔向了不可知的領(lǐng)域,就像貧農(nóng)在饑餓年代殺了下蛋的雞、摘下拇指大的嫩南瓜用來炒肉,剎那的瘋狂是煙花易冷,又像是靈魂的狂風。他仿佛置身于風眼,發(fā)現(xiàn)熱鬧中的安靜相比簡單的安靜更堅不可摧。他在那似乎從遙遠的地方折射而來的光絲中瞧見了,幽暗像一個橘子被剝開,滴下的橙色酸甜冷汁。火,點燃照亮了他們,壓抑著的情緒爆發(fā)了,他們陷入無序的瘋狂,透過他們,Z又看到了萬物正以一種極其工整的排列在流動,長短如一、間隔不差絲毫的,像塵埃般向某個巨大的洞口流去。他摸了摸自己干癟的肚子,什么也沒有。他們在加速變成霧的糞便。
持續(xù)了很久,Z門口羅雀的耳朵震耳欲聾,半廢的眼睛在光明的馬拉松中生死急速的疲勞。
“過來吧!”女巫拉著他加入人群。
雖說Z想和他們一起舞動,可他已是半風狀態(tài),沒有這么旺盛的情緒,只是伴隨著舞動幾下,便覺得,這不過是一種令人可憎的把戲。正如禿頭幻想毛的彼岸,絕不愿干脆做個和尚,他無法喚醒這些人。
為了這夢想,干竹被前仆后繼。過了許久,火也都到了厭倦的地步,而男女卻依舊擁抱在一起,有在地上打滾的,有親著嘴合體了的,有疲憊的醉了的……總之,無人愿意離開這片溫暖。
Z看倦了,也干脆找一個地方睡覺-奢侈。
躁動的聲音像涓涓的流水,沖刷他的聽小骨,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仿佛是河水流遠、直至“嘩嘩”不見了……
他在河水中,不斷地沉下、下沉,不知道過了多久,水中一束巨大的光照著他睜不開眼睛,那是一株巨大的竹子,比長頸鹿還大還高,全身釋放著火焰,在水里“霹靂吧啦霹靂吧啦”,像是魚兒吐了無數(shù)的泡泡。周邊的魚兒、螃蟹、烏龜、鰍、蝦米……眾多的河中生物,擰成一股巨大的洪流沖向它,繞著它旋轉(zhuǎn)舞動著,又沖向里面。它們并沒有被燒成灰燼,反而成了它的一部分,又一群生物游過去,加入其中……
Z也靠近它,可它似乎無形,怎么都觸不到,沒有任何的溫度,似乎是一個幻影。他圍著它舞動,然后去摸那竹子,還是夠不著。
這竹子,似乎就像河的意識,越是接近河底的生物,越是被吸引,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終將變成一座火山噴涌而出,河也會紅著臉舞動起來。
夢醒了,火沒有熄滅,舞也沒有停下,周圍的竹子燒了一圈又一圈,人們疲憊了就殺豬宰羊,也許要等到將所有圈養(yǎng)的牲畜吃完、將骨髓吸盡,再沒進項,火才會脫下光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