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什么了嗎?”林景南坐在椅子上焦躁地翻著信件,緊皺眉頭,一身黑色錦袍,顯然仍在服喪期。
“這些天皇后一直在派人跟著萬尚書,好像有什么要緊的東西在萬尚書那里,而且派去的人一直帶著匕首,不過并未行動?!焙谝氯苏f道。
林景南冷笑道,“她當然不會讓萬寧山死,就算死,也一定要等太子正式登基?!?p> 這幾日,良王府內(nèi)甲兵進進出出,只是皇后一心撲在萬寧山和白珽昇身上,再加上后宮要被殉葬的妃嬪鬧個不停,也沒人顧得上管他,畢竟突然冒出來的八皇子著實讓她亂了分寸。
因而等到八月十二,皇上停棺滿七天,下皇陵之時,良王于殿前突然發(fā)難,問道,“我梻兊建國以來,便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便是先皇遺詔比天大!可是到目前為止,也只有皇后、白大人、萬大人看過遺詔,據(jù)聞皆是陳例,既如此,先皇又何必于垂危之際親筆寫之而駕鶴?恐終難服臣心,請兩位大人拿出遺詔,重新讓諸位王公大臣,一起見證,以免漏掉了先皇的旨意?!?p> 邗江武氏一族是皇后的命脈,在朝中樹大招風,雖權勢不低,卻也有無數(shù)人想拉武氏下馬,畢竟武氏外戚結黨營私,任人唯親也不是什么秘密。因而林景南拉攏朝中小家族的速度是極快的,頃刻間便有一少半的朝臣站在了他這一邊。
皇后眼神驟然收緊,說道,“先皇仙逝,自是以正統(tǒng)振宗室,太子即位,天經(jīng)地義,又有何疑問?”
“既是如此,為何卻不讓諸臣子看一眼遺詔呢?”工部尚書柳獨琥拿著板笏,慢慢悠悠地說道。
“那就把遺詔拿出來吧!”皇后眼神一狠,從貼身宮女手中接過遺詔,向下傳去,眼神中凈是陰狠。林景南看完遺詔,緊緊皺著眉頭,想著是哪里出了問題,明明看到萬寧山是有拿遺詔的,為何卻又到了皇后那里,這遺詔的內(nèi)容,為何只是立太子為帝?絕對不可能!
唯一一種可能,就是這份遺詔是假的!皇后這幾日權握玉璽,自是可以偽造遺詔,可是,萬寧山那日宣讀的正是假的遺詔內(nèi)容,這朝堂之上,又只有他二人可以辨別出皇上字跡的真?zhèn)?。林景南急出了一身冷汗,已?jīng)攤開來說了,這是敗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忽而門外傳來了一聲響亮的男音,“這遺詔,需皇室宗族一一看過,鑒別真?zhèn)?,才算有效,對嗎?三皇兄?”六皇子林景晟突然走了進來,他今年剛過弱冠之年,眉眼間還透著稚氣,只是卻與以往不同了。
林景南詫異地看著他,只當他還是那個天天跟在太子身后的傻小子,卻不知他今日為何突然幫了自己。
“我常年和太子在尚書房讀書,與先皇相處時間最久,先皇字跡骨風嶙峋,眾所周知,可有一點,卻是先皇無意之間透露給我的,那就是先皇會在每一個‘子’字之下標一個小小的‘八’字,用來紀念我那瓢泊在外的八皇弟,諸位皆可拿曦玬九年之后的圣旨用來比對,‘八’子很小,有時看起來像一朵小小的桂花,但一定每一次先皇的親筆都有,”林景晟緩緩說道,“諸位再看著這份遺詔,‘子’字之下可有‘八’字否?”
皇后瞳孔驟然收緊,手心已然冒出了汗,眼看諸大臣在下方指指點點,她武家權勢雖大,卻也還未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沒想到,先皇還給自己留了這么一手!
“這遺詔不對啊,先皇書寫遺詔之時身體虛浮,如何能像平常一樣筆力蒼勁?而且‘子’字這里,確實不對,柳大人,您看一下?!焙擦衷簩W士張艾將遺詔遞給了柳獨琥,眾大臣亦紛紛議論。
林景南見時機成熟,逼問道,“莫非這遺詔上寫了什么對皇長兄不利的內(nèi)容,才使得先皇后鋌而走險,做出這等事情?只不過,這真正的遺詔,又在哪里呢?是萬大人手里,還是白大人手里?兩位大人,如若當日是被先皇后逼迫,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萬寧山站在殿前,面無表情,罷了,各人皆有命,何必強求,他從袖口拿出真正的遺詔,先遞給六皇子檢驗真?zhèn)?,之后大聲誦讀,進而交由各宗族王公查看,只見各人臉色變幻莫測。
林景南看過之后,更是頭腦中一陣眩暈,父皇,他怎會如此?忽的殿外一公公來報,“京州府尹急報,雞鳴寺突發(fā)大火,眾官兵救火不及,剛剛才將其撲滅,已于雞鳴寺西偏殿發(fā)現(xiàn)兩具焦尸,經(jīng)辨認,正是先帝流落民間的私生第八子及其生母。”
眾臣聽此消息,無不駭然,只有皇后面色蒼白中帶著一絲不甘和失落。林景南大喜,向柳獨琥使了使眼色,劉獨琥忙正色說道,“如今,皇后矯造圣旨,太子亦非先皇所立帝君,遺詔所指八皇子已然遇險,自當由三皇子繼承皇位,眾臣以為如何?”
話音剛落,殿外御林軍鐵甲碰撞的聲音向殿內(nèi)傳來,御林軍統(tǒng)帥在殿門口微微向三皇子行禮,眾臣心中大震,不免附和道,“既然太子已不能擔此大任,論尊論長,自然應由三皇子即位?!?p> 林景南眼神陰鷙,看著眾大臣的神情,一一牢記在心。
而林景晟已悄然離開,仿佛今日之事與他無關,只是心中不免想起自己母族,若不是遭武氏一族排除異己,皇后毒手,母妃也不會生產(chǎn)之日就駕鶴西去。
至于靖王和麗陽,一直呆在自己宮中,仿佛此事與尚樂宮毫無關系。舒妃靜靜地在房內(nèi)誦經(jīng),想起自己年輕時也曾有過兩情相悅的少年郎,只是當年表姐回家省親時看了自己一眼,便將自己帶進了宮中,說是幫皇后照看太子,實則為了助其固寵罷了。只嘆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隨著木魚的敲擊聲,舒妃不免落下一滴晶瑩的淚珠,之后自己只守著兩個孩子,誰做皇帝與自己又有什么相干。
八月二十八,先帝三皇子良王林景南正式登基,改國號為寧泰元年,加封其生母云嬪為圣母皇太后,舒妃為舒太妃,麗陽公主為麗陽長公主,靖王為靖親王,六皇弟林景晟為煜王。邗江武氏一族在朝黨羽被清查,先帝皇后武氏賜死,前太子流放邊疆,途中突發(fā)腦疾去世。
曾經(jīng)四十年養(yǎng)精蓄銳、二十年權傾朝野的武氏一朝傾覆,林景南提拔柳獨琥為右丞相,聽著正殿內(nèi)一聲高過一聲的萬歲,不免心中洶涌澎湃,冠冕上的流毓遮蓋住了以往的算計,他并不算寬大的體格穿著那緊急趕制出來的朝服略顯寬松,卻并不妨礙他對梻兊國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我這一輩子,不愛財不愛色,只愛這至尊之位帶來的榮耀,給我三十年,必將梻兊國之安泰聲名揚于六國?!绷志澳闲闹邪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