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吾很直白的做了回答。
“既然天門這么弱小,李公子還能青睞我等,看來李公子面臨的問題,有些復(fù)雜呀。且讓我猜猜看,能讓李公子擔憂強大的獵場,而不擔憂弱小的天門,天底下還會有誰呢?莫不是獵場的大敵,靈地要出世了嗎!靈地與我天門沒什么恩怨,我天門雖弱,卻不會有什么禍患臨身。獵場雖強,卻都是向死之人?!眲m風輕云淡的繼續(xù)猜測道。
“你不用試探了,李某人平生最不喜的,就是跟你們體制內(nèi)的人打交道。要么盛氣凌人,要么綿里藏刀,實在無趣。天門如果只有這等實力,實在令人難以心安,李某人這就告退。”看劉塵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絲毫拉攏自己的意思,李定吾心知劉塵的猶豫和觀望,他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幾聲,當真是直接起身便走了。
看著遠去的李定吾,劉憲不解:“劉隊,李定吾這次有意合作,為什么不趁勢拿下他呢?”
劉塵仍是穩(wěn)坐如初,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劉潛見狀,直接跟劉憲解釋道:“小憲,短短一天,李定吾便前后不一,事出反常必有妖?。∏闆r不明,我們還是以不變應(yīng)萬變的好?!?p> 劉憲看向劉塵,劉塵點了點頭,三人再次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起酒來。
喝著喝著,劉憲面色突然變得怪異起來。他指了指外面一臉興奮地一位年輕人,說到:“老大,獵場隊伍中出了個奸細呀!”
劉塵和劉潛看了過去,頓時失聲笑了出來。眼前哪里是什么奸細,分明是一個朝氣蓬勃的旅行者。這個年輕人滿頭大汗,蓬頭垢面,脖子上搭著一條白毛巾,身著灰色的短袖,黑色的短褲,手上拎著一根登山杖,腳上穿著一雙沾滿灰塵的白色運動鞋,背后還背著半人高的旅行包。
“嗨!小哥,你怎么跑到這里了!夜里登山可是很危險的!”盡管三人心事重重,可是見到一位凡人誤入此處,仍是好心的做了提醒。
趙格循聲望去,看到三人,頓時眼前一亮,急忙跑到酒肆里,上前打招呼。
“終于見到幾個正常人了,一路上走過來,我還以為自己穿越了呢!身邊見到都是穿著古裝的人。都說皖南古風古韻,此次來見,果然名不虛傳。三位大哥也是來旅游的嗎?看你們這么自在的喝酒,可有選好了露營地?可否讓小弟一起搭個帳篷,夜里也好有個伴。對了,我叫趙格。不知三位大哥怎么稱呼?”
劉塵見趙格興致這么高,也沒有再說什么,簡單的報了自己的名諱。劉潛見狀,則是順勢邀請趙格加入了酒局。酒越喝越多,幾人有說有笑,全然不在意行色匆匆的古裝路人了。
月涼如水,照在酒肆里是歡聲與酒氣,照進荒水樓里卻很涼。
可能是因為荒水樓坐落于山腰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雜草與藤蔓任性的掩蓋著樓院的緣故,整個荒水樓幾乎是躲在一片冰冷的綠色之中,在冰封的時間長河中難覓身影。
今晚的月光輕輕的撥開輕薄處的青綠氤氳,一座干凈的別院走進了月光里,撫摸著萬古不變的清冷。
院子里花榮木秀,青石小路曲徑通幽,山溪貫院穿池而過。池邊是垂柳拂綠,怪石照水。池內(nèi)有半池荷花托起水中的一枚雨亭。雨亭飛檐黛瓦,四只柱子紋絲不動的立著,堅定的守著這個亭子,免受世間風雨的侵蝕而坍塌。然而,或是時間太無情,或是風雨太冷漠,雨亭仍在,可柱子上滄桑的字跡有些竟已模糊不清。
亭中一張不染纖塵的石桌,有四只圓凳相伴相依。桌上擺著一只晶瑩溫潤酒壺,壺旁邊整整齊齊的放著五只酒杯。其中的四只杯子里滿滿的斟著酒,這些酒靜靜的躺在杯子里,倒映著桌前一位臨水而立的男子。
這位男子打扮很是簡單,不過是寒釵素衣冰蠶履,墨扇檀帶環(huán)脂玉。他抬頭望著月,眉頭微皺,眼神中的暗淡與灰冷,應(yīng)和著月光。
他回來了,蔓草把這個庭院深深地藏了幾十年,可是今天,他卻沒有恍若隔世感覺。這方小小的庭院,他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
有些事情是埋藏不了的,比如,記憶。再比如頭上的月光。月亮自古就會亮,在每一年,每一月,甚至每一個晴朗的夜晚,月光都會出現(xiàn)。月亮晶瑩似璧,璧中的暗紋,似乎是銘刻著它記憶的文字。這些文字,這些記憶從不能被風吹散、被雨侵蝕哪怕是一點點兒。想來這些文字里,也應(yīng)該有一段記錄著幾個年輕人每晚在雨亭的談笑,應(yīng)該記錄著鐫刻在雨亭上的那一張張消失的笑臉。然后在這過去每個夜晚,透過月光,映射在他的酒杯里,刺進他那狂亂的心里!
他忘不了這一切,月光不允許,年輕時的一張張清晰的臉不允許,只要他還活著,溫熱的鮮血不允許!這幾十年的醉酒,醉的了記憶卻醉不了心。那個人,不允許他醉??墒?,她早已不在了?
她也化身成了月光在看著我嗎?他看著月亮的眼神柔和了許多,繼而合上了眼睛,嘴角微微勾動,似乎笑了一下。
他并沒能一直沉浸在這月光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出現(xiàn)在了他的頭頂上方。肆意的光線透過他的眼皮,橫沖直撞的扎進他的眼里。黑夜里的笑臉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色的世界,鮮紅的顏色再一次冷酷的把百年前的那場記憶給拉回到了他躁動的腦海里,灼燒著他的內(nèi)心。
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他睜開了眼。眼前竟然出現(xiàn)了一團火苗,憑空而立,迎風搖曳,煞是詭異!火苗越變越大,呼吸間已然如真人般大小了。
杜省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只見火苗里驀然出現(xiàn)了一團黑影,四肢五官朦朧可見,隱約像是鮑琦的模樣。然后他輕輕的就退了一步,看著那團黑影迅速的褪黑變色,露出一張帶著壞笑的傾國傾城的容顏。
“琦弟?”杜省可以確定這就是鮑琦了。他又輕輕地喚了一聲鮑琦的名字,靜靜的看著鮑琦從火苗里出來,以自由落體的運動方式,臉朝下趴在了他腳前的地面上。
鮑琪摔到地上發(fā)出“啊!”的一聲嬌喘后,兩只手像詐尸一般,在手指的帶領(lǐng)下,靈活的跑到了杜省的雙腳前。然后左右兩只手,分別派出了各自的食指作為探馬,在杜省兩只腳上點了點。似乎是確定了方向,食指回來后,迅速的與其他手指做了交流,其他的手指也是異常興奮,于是鮑琦的雙手像是聞到腥味的貓一樣,死死地粘在杜省的腳上,溫柔的捏了又捏。然后抬起頭一抹熱切的目光,沿著腳順著大腿,經(jīng)過小腹,繼而胸脯、玉頸,最后定格在杜省羊脂白玉般的臉上。
杜省腳上發(fā)力,兩道氣勁直沖鮑琦面門。鮑琦并沒有躲開,只聽見嘭的一聲,鮑琦毫發(fā)無傷的接下了杜省的回禮——用臉接的。
杜省倒也沒真的要打他,他溫柔的看著鮑琦,緩緩的伸出手,搭在鮑琦的肩膀上,輕輕一拽,把鮑琦擁入了懷中。鮑琦早已沒有了壞笑,此時一臉的委屈,似乎是千種柔情卻總是被無情惱。杜省憐愛的撫摸著他的頭發(fā),愧疚的說到:“琦弟,對不起,辛苦你了?!?p> 鮑琦聽著這話,抬起頭,淚眼盈盈的看著杜省,想說話,可是又有千言萬語堵著喉嚨,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月光似水,不惹塵埃;千言萬語,相顧難言。
杜省擦了擦他的眼淚,也不再說話,只是再次把他擁入胸前。鮑琦只是把臉埋在杜省的胸前,任由淚水不爭氣的滑落,打濕遲歸人的衣襟。
良久,鮑琦掙脫開來,背對著杜省揉了揉眼睛,然后說到:“你回來了?!?p> 杜省閉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而后溫柔的看著鮑琦,說到:“回來了?!?p> 鮑琦的身體輕輕顫了一下,然后回過頭來,眼中又充滿了淚水。他哽咽的說到:“他們都說你不會回來了。起初我不相信,可是后來,我也以為你不會回來了?!?p> 杜省鼻子也是微微有點酸,看著毛燥的鮑琦這般可憐模樣,他是又高興又愧疚。日月星轉(zhuǎn),歲月流轉(zhuǎn),百年時光恍然而逝。兄弟重逢自是難言的樂事??墒前倌陼r間,青樓到夜總會,夜總會到KTV、酒吧。他一人肆意買醉,卻把最孩子氣的鮑琦,一個人留在了這風云激蕩的時代中。他應(yīng)該知道其中的苦。杜省愧疚的看著鮑琦,道歉說到:“對不起。琦弟。以后都有我呢?!?p> 鮑琦強忍著哭腔說:“不,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大哥。我沒能照顧好獵場,我對不起你們?!?p> 杜省伸出手一邊幫鮑琦擦拭眼淚,一邊說:“傻瓜,獵場沒事的,你做的已經(jīng)很好了。該自責的是我啊,大哥和你姐姐不在了,我卻風花雪月去了。這哪是個哥哥該做的呀。”杜省嘆了一口氣又繼續(xù)說到,“別哭了,別哭了,像個姑娘一樣!”
說到這里,他猛然驚醒,看到鮑琪漸漸升起的悲傷,他眉頭一皺,趕忙說到:“來來,坐下跟我說說,你剛剛怎么從火里冒出來的??粗鷤魉完囁频?,但是落地的姿勢卻又不像?!?p> 又聽到杜省對自己的發(fā)明感興趣,不由得又有點得意,頓時轉(zhuǎn)悲為喜。可是正想跟他炫耀一番呢,“落地姿勢不像”分明就是在打趣自己,于是又嬌嗔的從玲瓏的鼻孔中綿綿的冒出一聲“哼”,然后眼睛從杜省的朱顏到玉頸順著酥胸纖腰,一路看到大腿,最后定格在玉足上,用手指比劃著捏了捏,嘖嘖道:“‘百花叢中落,余香入誰心?’哥哥身上的香味到是跟以前很像!”說完就咯咯的笑了。
杜省也是哈哈大笑。笑罷,拿起酒壺,斟滿那只空杯子,一飲而盡。鮑琦伸手拿起屬于自己的一一盞酒杯,鼻梁一縮,強忍著嗆人的酒氣也給喝了。杜省一邊斟著酒,一邊說:“琦弟,靈力復(fù)蘇了。靈地那群老東西也該出來了!”
鮑琦盯著剩下的三只酒杯,呆呆地“嗯”了一聲。
杜省拿起剛斟滿的一杯酒,仰頭閉眼,又是燒喉而過!酒入肝腸,烈火焚心,他看著鮑琦說道:“琪弟,這次,誰,都跑不了!等大仇得報,天大地大,哥哥帶你周游星海,我們離這個地方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p> 鮑琦心情低落,看著杜省說到:“哥哥,我想大哥了,也好想姐姐?!?p> 看到鮑琦又有點兒低落,杜省嘆了一口氣,摸了一下鮑琦的頭,語氣柔和的說:“我也很想。不過他們已經(jīng)不在了??墒牵氵€有我呢?!?p> 鮑琦說:“你離開了好久,我真的很沒用,我照顧不了獵場,我以為獵場完了。你不要再走了,好嗎?”
聽著鮑琦的話,杜省心里很痛,“不走了,不走了?!?p> 在山上兩人久別重逢,自不必再說了。在山下,李定吾看到獵場之人尚有大半未到,他也直接跟南京王貴打了聲招呼,又回到了來時的酒肆之中。
酒肆之中,劉塵四人早已不知去向。李定吾也不失望,他隨便找了張桌子,向店家要了壺酒,也不動杯去喝,似乎在等著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