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劫法場
嶺山城,菜市口距離城門不過數百米距離,雖然大雪漫天,可這里還是聚集了數百愛看熱鬧的百姓,在場二百多官兵都是城主府的府兵,換言之就是孫天海的家兵。對于這種事守城軍向來是不愿意參與的,畢竟文官和武官分工不同,并且在整個匡朝中,文官和武官的關系好的極其罕見。
凌雨背插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凌雨的罪行,負責行刑的劊子手身材高達魁梧,滿臉兇相,懷中抱著一把鬼頭大刀,譚慶杰坐在臨時搭建的監(jiān)斬臺上,心情復雜的看著不遠處的凌雨,譚慶杰身旁一老者目光幽幽,語氣冰冷的提示譚慶杰:“師爺,時辰差不多了,這大雪漫天的,快些結束咱們也好回去了?!?p> 譚慶杰在衙門里一向是好脾氣著稱,今天聽了老者的話心中無名之火頓起:“極刑處決犯人在我匡朝法令里是有嚴格規(guī)定的,還有半刻才到午時,你怎么敢褻瀆國法,誰給你的底氣如此不守國法?”
被譚慶杰嚴詞呵斥的老者一愣,也是啞口無言,不止老者剛才一時反應過來,就連距離譚慶杰近的幾個府兵也沒反應過來,這師爺一向好脾氣,今天這般發(fā)怒還是第一次見到。
可是不管譚慶杰如何有心拖延,時間是從來不會等人的,午時一到譚慶杰還是不情愿的把手中斬字令牌扔了出去。
劊子手看到令牌落地,口含烈酒噴向手中鬼頭刀的刀刃,拔掉凌雨背后插著的牌子,把凌雨披散的頭發(fā)象征性的往前一揚,口中的剩余的半口酒朝著凌雨的后脖頸噴去,當烈酒沿著凌雨的后脖頸流下時碰觸到了凌雨皮開肉綻的后背,鉆心的疼痛使得凌雨直吸冷氣。
劊子手雙手將鬼頭刀舉過頭頂,在場圍觀的百姓不少都已經閉上了眼睛,就在此時從斷頭臺四個方向傳出四聲怒喝:“刀下留人?!?p> 伴隨著怒喝之聲四道身影飛速沖向斷頭臺,正是甄家四兄弟,他們昨天晚上反復研究今天凌雨的游街路線,只有斷頭臺距離城門最近,容易脫身不說,在這里時官兵站位也比較分散,這樣讓他們劫法場的成功率也更高一些。
甄云泰單手揮舞手中刀擋住劊子手手中已經開始下落的大刀,甄云安隨著補上一腳,身材異常高大魁梧的劊子手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腳踹飛出去十幾米遠。甄家四兄弟中數大哥甄云國身材最為高大,力氣也最大,甄云國沖到凌雨進前,在甄云民的協(xié)助下一把背起虛弱不堪的凌雨,甄云泰和甄云民上下起手,配合十分默契,利用準備好的綁帶把凌雨牢牢的固定在了甄云國的背上。
此時在場的府兵終于反應過來,一邊大聲呼喊著:“劫法場啦?!币贿叧缂宜男值軟_了上去。
甄云國背著凌雨,手提雙刀朝著城門處不管不顧的沖去,只要沖出城門他們就有一線生機,甄云泰、甄云民、甄云安守護著三個方向,不斷砍倒沖上來的府兵,就在此時守城軍也終于發(fā)現了法場這邊的異樣,可是平時守城門的值班士兵不過三四十人一組,又哪里擋得住武藝高超的甄家四兄弟。
譚慶杰身旁的老者無奈嘆了一口氣:“老奴這命是真苦,簡簡單單砍個頭的事,居然還有不開眼的晚輩來劫法場。”
譚慶杰還沒完全明白老者話語的意思,之間老者身輕如燕,兩個縱身間就向前沖突進了數百步距離,又兩步便擋住了甄云國的去路,老者還是雙手插在袖中,語氣平靜的開口:“小子,把罪犯放下,老夫今天賞你個痛快。”
眼見來人甄云國雙瞳微縮,冷哼一聲:“老匹夫,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p> 老者搖頭嘆氣:“現在的晚輩真是不懂禮貌。老夫慕容德蘭,你們可曾聽說過?”
聽到這個名字甄家四兄弟心中都是一涼,他們跟隨周萬行走江湖多年,怎么會不知道慕容德蘭,此人乃是和崔振山、南宮天一個時代的高手,甚至有傳說九幽谷的身法就是慕容德蘭所創(chuàng),只是此人行蹤詭異,并且一直號稱無門無派,在江湖上真正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
甄云國冷笑一聲:“原來是慕容德蘭前輩,那晚輩還真是失敬了,只是前輩一直不愛摻和這些事,今天為何擋我去路?”
慕容德蘭微微搖頭:“受人之托罷了。這個小子是朝廷要犯,你們不能帶走?!?p> 甄云國背著凌雨行動多少有些不便,但是口氣堅決:“此人我今天必須帶走。”
慕容德蘭冷笑兩聲:“呵,那就沒辦法了?!闭f著把手從袖口中拿了出來,慕容德蘭握著一把軟劍,身形一動朝著甄云國胸口便刺。
一旁的甄云泰眼疾手快,揮刀擋開了慕容德蘭刺出的一劍,甄云國見狀雙刀齊揮,朝著自己前方砍去,可奈何慕容德蘭身法實在過于詭異,甄云國的兩刀全部劈空。
周邊原本圍著甄家四兄弟的府兵眼見五個高手在場中互相對打起來,也都識趣的推開,只是在外圍擺好包圍的陣型,畢竟老虎打架的時候,家豬如果靠前,那肯定死的異常凄慘。
慕容德蘭也果真了得,甄家四兄弟配合默契程度絕不弱于當初在東海城斬殺五長老時凌雨等人的默契程度,但是幾十個回合下來,慕容德蘭毫發(fā)未傷,反而是甄家四兄弟的身上都多多少少的被慕容德蘭的軟劍劃傷或刺傷了多處地方。不過好在甄家四兄弟還是能夠繼續(xù)向城門外慢慢挪動,這樣的結果還是他們可以接受的。
大雪紛飛,慕容德蘭一人一劍,身法飄忽不定,遠遠看去倒是一道風景,其優(yōu)美程度絕不弱于那些舞劍助興的美人。只是在甄家四兄弟眼中卻不是那么回事,慕容德蘭每次出劍看似綿軟無力,可是他們心中知道,只要被刺中,傷口的深度絕不會小于半寸,高手對決,半寸的長度足矣取人性命。
就在甄家四兄弟被慕容德蘭纏住,正苦于無法脫身之時,遠處傳來一聲洪亮的怒喝:“慕容德蘭,你為難這些小輩有什么意思,老夫來陪你過上幾招?!?p> 聽到這個聲音慕容德蘭面露驚恐之色:“南宮天。你個老不死的居然還活著?!?p> “哈哈哈,你別光說我,你不也是老不死的?!蹦蠈m天身形閃動間來到甄家四兄弟進前,雖然他年事已高,但是這身法速度絕對對得起他江湖戰(zhàn)力排行第三的名頭。
只見南宮天一身華麗裘皮,造型十分浮夸,不過比他這身行頭更加耀眼的卻是他手中提著的九龍刀,此道在南宮天身形疾馳下發(fā)出陣陣龍嘯之聲,遠處那些府兵和守正軍士兵聽到這個聲音心膽具顫,不自覺的雙腿發(fā)軟。
南宮天看了一眼趴在甄云國背上的凌雨,眉頭不自覺的皺了皺,趕忙吩咐甄云國:“你們速速撤走,前面有人接應你們,這老東西交給我。”
甄云民此時身上七八處地方都在流血:“南宮前輩,拜托了?!闭f完兄弟四人頭也不回的朝著不遠處自己的坐騎沖了過去,并不是他們幾個不講江湖道義,而是對南宮天,他們兄弟四人始終有絕對的信任。
慕容德蘭也不理會跑遠的甄家四兄弟,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南宮天一人:“南宮天,二十年前你比我強,現在可未必吧?!?p> 南宮天笑了笑:“用你的話說,咱們都是老不死的了,孰強孰弱還得打了才知道。”說完也不等慕容德蘭再說什么,身形一動,舉刀就朝慕容德蘭劈去。
慕容德蘭雙瞳微縮,聽著九龍刀發(fā)出的龍吟之聲表情凝重,但是作為江湖中頂尖的高手,都有一股獨屬于高手的傲氣,不與對敵之人過上幾招,總是會覺得丟了顏面。慕容德蘭也不廢話,施展身法朝著南宮天便迎了上去。
滿天飛雪越下越大,南宮天和慕容德蘭纏斗在一起,動作快的普通人根本看不出個招式和個數來,只能聽到不斷從兩人交戰(zhàn)的殘影中傳出金屬碰撞的聲音,還有九龍刀和青蛇劍上發(fā)出的龍吟蛇鳴之聲,令人聞之心膽俱寒。
一炷香過后,南宮天和慕容德蘭突然齊齊后退數步,這一瞬間漫天飛雪驟然停止,這時候遠處圍觀的眾人才發(fā)現原來大雪早就停了,剛才之所以還感覺漫天飛雪,那完全是南宮天和慕容德蘭過招時動作太快,刀氣和劍氣共同催動地上的雪花返回空中再次落下的。
南宮天冷哼一聲:“慕容德蘭,如果我沒有九龍刀,今天我可能勝不了你,但是九龍刀在手,別說你拿著青蛇劍,就算給你天龍劍,你又能耐我何?”南宮天這句話剛說完,一串鮮血從他左手指尖悄悄滴落,染紅了他腳下一片潔白的雪地。
再看慕容德蘭,眾人皆是目瞪口呆,慕容德蘭一言不發(fā)就站在那里,看著南宮天轉身離開現場,等到南宮天走的遠了,一個城主府大膽的府兵走到慕容德蘭身旁,輕聲開口:“老先生,咱們回府吧?!钡攘嗽S久也不見慕容德蘭回話,忽然一陣大風吹過,慕容德蘭的身體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從腰間變成了兩段。
甄家四兄弟帶著凌雨剛離開南宮天和慕容德蘭交戰(zhàn)的戰(zhàn)場不久,就遇見了策馬狂奔的鳳鳴道人和白書生,鳳鳴道人看到甄云國背上蓬頭垢面,已經昏死過去的凌雨心中一陣劇痛,但是考慮到凌雨的安危,趕忙取出一把道家靈丹給凌雨服下,一行六人瘋了一般揮舞馬鞭,朝著濱玉城方向狂奔而去。
雖然有南宮天斷后,但今天畢竟是劫法場把凌雨搶出來的,如果守城軍出動來追他們,那這一路上哪里都不可能安全,半路上眾人稍作休整時,鳳鳴道人確認了一下凌雨的狀況,雖然身體虛弱但還不至于喪命,眾人才放心再次趕路。原本快馬需要一天一夜才能到的路程,硬生生被幾人又縮短了小半天時間,眾人趁著深夜混進濱玉城,到達龍騰鏢局時,六匹駿馬轟然倒地,其中兩匹活生生累死當場。
凌峰泉從甄云國手中接過還在昏迷中的凌雨,眾人跟隨檀兒來到房中,檀兒輕輕掀起凌雨身上的死囚服時,看到凌雨前身幾處已經開始化膿的傷口,不自覺的驚呼出聲,眼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鳳鳴道人趕忙吩咐:“檀兒,快拿剪刀,他的血水、濃水已經把衣服粘在身上了,如果這么脫下來,他身上還得掉一層皮。韓誠,速速去取熱水,毛巾,快去?!?p> 凌峰泉雙眼含淚,強忍著看著自己的兒子,此刻心如刀絞都不能形容他的心情:“這群王八蛋,我兒到底做錯了什么?居然下這么重的手?!?p> 不多時,熱水、毛巾、剪刀、金瘡藥等物品全部備齊,鳳鳴道人示意韓誠上前配合自己,小心翼翼的剪開凌雨的衣服,遇到已經和皮膚粘連的地方韓誠小心的拿毛巾沾了熱水輕輕熱敷,慢慢將衣服和凌雨的傷口分離開來。
南宮天突然從門口走了進來:“凌雨怎么樣?”沒人回話,南宮天看到在場所有人臉上都有淚痕便知道情況比他想的要遭。
凌雨上衣終于完整脫下,身前就有五處重傷,傷口中還有膿水,慢慢把凌雨翻了過去,后背已經完全血肉模糊,傷勢更加觸目驚喜,就連號稱萬人屠的南宮天都感覺自己胸口氣血翻涌,在場眾人看到凌雨的慘狀無不落淚。
胡峰等人瘋了一樣沖出房門,鳳鳴道人也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突然怒喝一聲:“全都給老子滾回來,難道你們要讓你們大師兄的傷白受嗎?”
胡峰等人不敢違抗師命,胡峰蹲在地上抱頭痛哭:“都是因為我,是我害了大師兄?!焙蹇谥胁煌V貜椭@一句話。
突然凌雨的手動了動,輕輕拉住鳳鳴道人的手掌,聲音極其微弱:“師父,把孫天海留給我?!闭f完正好看見守在床邊的凌峰泉,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再次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喊了一聲:“爹?!比缓蟊阌謺炈肋^去。
聽到凌雨喊的這聲“爹”,一向堅強的凌峰泉終于堅持不住,身體強烈抖動起來,淚水止不住的從臉龐滑落。
給凌雨處理傷口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擦拭傷口的棉布整整堆滿了半籮筐,檀兒守在凌雨身旁寸步不離,其他眾人在當鋪二樓聚齊,氣氛十分壓抑。
南宮天此刻是在場眾人中武功最高,也是資歷最老的人,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今天我已經殺了慕容德蘭,算是給凌雨先出了一口氣。剛才既然小娃子說要咱們把孫天海留給他,那咱們就留給他?!?p> 一向淡然的凌峰浩看到今天自己侄兒被收拾的這么慘,咬牙切齒道:“孫天海實在是太過于沒有人性,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居然能下得了這么重的手?!?p> 胡峰依然深陷在自責中無法自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哥都是為了我才受的傷,如果那天我陪他一起留下來,”
鳳鳴道人有些不耐煩的打斷胡峰的話:“你給我站起來,如果那天你陪他一起留下來,你倆早就死了,這段時間死在你們手里的人還少么?他們連哭的機會都沒有,既然選擇了江湖這條路,受傷甚至是送命都是難免的,只是孫天海的手段過于殘忍罷了,這個仇必須要報?!?p> 凌峰泉目光冰冷盯著前方不遠處的地板,冷冷開口:“鳳鳴叔叔說的對,胡峰侄子,你不要在自責了,走了這條路,這些后果就是必須要面對的,現在只是多了一個敵人罷了?!?p> 南宮天滿意點點頭:“峰泉,你能想開就好?!闭f著又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臂:“這慕容德蘭也的確厲害,他是怎么刺傷我的我根本沒看清,還好我今天手里有九龍刀,要不然估計今天死的人就是我了?!?p> 鳳鳴道人在一旁面色嚴肅:“慕容德蘭一向不管官府和江湖之間的恩恩怨怨,這次沒想到連他都參與進來了,看來事情并不是咱們想的那么簡單。”
南宮天無奈搖頭:“還記得上次天下大亂么?不也是江湖和官府攪合到了一起,之后鬧得不可開交,韓大哥他們才舉旗造反的??磥硐乱粋€亂世又要開始了啊?!?p> 杜老四開口道:“現在咱們在濱玉城連腳跟都沒站穩(wěn),如果亂世真的開始了,咱們如何應對?。俊?p> 凌峰浩看了南宮天一眼,又看了鳳鳴道人一眼:“這次您二位和白兄弟來到濱玉城,想必周叔叔以后安排了吧?!?p> 南宮天搖了搖頭:“你們的發(fā)展的雖然穩(wěn),但是效果并不明顯,我們來也是看看有什么能幫上忙的,畢竟人多力量大,現在我們幾個身上都有傷,估計都得調養(yǎng)個十來天,光靠你們戰(zhàn)力肯定不足,所以看來咱們還得從長計議啊?!?p> 一向不愛摻和江湖事的凌峰泉起身給南宮天和鳳鳴道人續(xù)上了一杯茶水:“要我看來,咱們不如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