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異常
這話才出便凝著眉側頭看向薛衡,只見原先還一副死氣沉沉人生無望的薛衡雙眼驚恐的睜大著。
像是不可置信的狂喜又像是突逢美夢的迷茫,那雙狹長好看的眼眸愣愣的看著站在霞光中的少女。
氤氳的水光聚集起來,最終像珍珠一樣滑落那帶著紅意的眼眶。
“她回來了,是她回來了……”薛衡掐著手心木木的呢喃道,那本就慘白的臉因為突然的激動而染上了幾分薄紅,在這片赤橙的光塵中,更是一副驚為天人之姿。
那個肩抗落日余暉的少女站在鮮花怒放處,她微微抬著下巴,雖然姿態(tài)平和,甚至還透露著幾分優(yōu)雅,但就是能讓人從她那副模樣當中瞧出幾分驕矜來。
像只假裝乖巧的小狐貍。
薛衡近乎癡迷的看著景陽,那副癲狂神思不屬的模樣瞧得李思源長眉凝得更甚。
“薛衡,她不是游冬,你不能因為她會梅花山莊的移花接木就草率的認定一切?!?p> 但薛衡理都沒有理他,緊緊攥著的掌心已經落了血滴,濺在霞光中的地板上,艷麗的光澤透露著幾分不祥。
他呼吸都急促了些許,在其余兩人擔憂的目光下雙手忽然撐著扶手便想要站起來。
但那副身體到底是虛弱不堪,他才站起來走了幾步便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商秋和李思源都被嚇了一大跳,連忙過去扶起狼狽不堪的薛衡。
“薛衡,你清醒點,她已經死了!”含著些許怒火的話語炸在薛衡耳邊,讓他表情都有了一瞬間的空白。
“死了?”薛衡麻木的重復道,長眸之中盡是濃郁的茫然之意,他似乎在疑惑,手指都在不可抑制的顫抖著。
他愣愣的側頭看著李思源,在那擔憂焦急的目光中嘶啞道:“死了,死了……”
而后像是大夢初醒般,渾身顫抖,喉嚨里面發(fā)出一些無意義的破碎字句。
在漫天似血的殘陽當中,薛衡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傍晚。
鮮血橫流,尸首分離,那原先靈動明媚的雙眼死死瞪著他,里面盡是怨恨和刻骨的哀傷。
他的小狐貍,已經死了,永遠的死了!
薛衡忽然徹底崩潰了,像是一年前親眼看見那個女人死時一樣崩潰。
他像是處在夢魘當中一樣歇斯底里的嘶吼著,哭泣著,直到聲嘶力竭依舊在苦苦哀求著什么。
這番動靜自然是驚擾了景陽她們兩人,打斷了那個暴跳如雷的小丫鬟的糾纏。
景陽疑惑的偏過頭來看,便見到曾經那個雅如靜水明月的薛衡像個孩子一樣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泣著。
潔白如雪的衣裳已經染上了臟污,本來束起的頭發(fā)也散落了一些下來,凌亂的搭在肩膀處。
在似血的殘陽當中,脆弱絕望到似乎一觸即碎。
他怎么了?
誰死了?
景陽心下疑惑,看著那個仿佛已經完全瘋魔的薛衡又兀自惋惜。
大宋第一才子,全天下最為肆意風光的少年,何時變成這番模樣了呢?
那邊的變故只是稍稍持續(xù)了一瞬,而后就有好幾個人將渾噩的薛衡給帶走了,那副慌張但有序的陣仗可以瞧出這事肯定不止一次。
是誰死了對薛衡影響這么大呢?
景陽眸中劃過深思,但還來不及細想便被一聲呵斥給拉回到了現(xiàn)在。
“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碰壞了這些寶貝?!”
景陽聞聲轉過頭看去,便瞧見一個留著兩撇山羊胡的老頭臉紅脖子粗的指著那些被破壞了的花草問道。
那個小丫鬟瞬間臉都白了,站在一旁抖得像個鵪鶉。
而旁邊的景陽長睫低垂斂去了異樣的神色,將姿態(tài)拿捏到位后才淺淡出聲解釋”原委“。
山頭遮蓋去了最后一點余暉,挑白的墨藍開始鋪滿了半個天際,最早的星辰也已經開始露面。
景陽疲憊的推開沒有絲毫光亮的房門,借著亮白的月光尋到自己的床鋪便卷縮了上去。
剛剛那個小丫鬟的尖利叫聲吵鬧得她腦袋發(fā)脹,背后的傷痕又反復發(fā)作,這一番作弄讓她疲憊不堪。
是以才剛剛粘到枕頭便昏睡了過去。
意識昏昏沉沉了許久,在一片暈晃中景陽被搖醒了過來。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一眼便瞧見了面龐隱在燭光當中的憐心。
“景陽,景陽,先別睡覺,起來把背上的藥給換了?!?p> 憐心語氣溫柔,眉梢之間的那股溫情像極了她的二師姐。
晃動的燭光暈晃在景陽的眸光當中,眼中的水光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看著溫柔的憐心忽然滿腔委屈,連日積在心中的那股恨意頃刻之間盡數(shù)噴薄而出,堵塞在心中讓她嗓子眼都發(fā)漲。
景陽嗚咽了一聲,趿拉著眼皮便挪到了憐心的懷中,眷戀的伸手抱住她的細腰,哼唧著蹭著腦袋。
像只在外面受到欺負的小獸,縮回到庇護所尋求安慰與憐愛。
這般軟糯的模樣瞬間就讓憐心軟了心頭,她眉眼都暖了起來,在昏暗的燭光下,越發(fā)顯得她寬厚溫柔。
憐心一下一下的撫摸著景陽的頭發(fā),帶著濃厚的笑意的問道:“我們的小景陽今天怎么這么愛撒嬌呢?”
“對啊對啊,景陽今天好嬌哦?!币粋€年紀較小的小丫鬟彎著腰從側面探過頭來笑著說道。
她笑容陽光,還想說話便被她后邊的一個姑娘拍了一下,“季夏?!?p> 季夏聞聲回望,便見到蘭秋微皺著眉頭站在她身后。
看著蘭秋這副神色,季夏便知道她是有事情要問了。
是以她乖乖的退開來,將位置讓給蘭秋。
“景陽,今天我聽說菊月被發(fā)賣了,是因為你的原因?”蘭秋坐過來眉目含憂的問道。
她這話才落,季夏便將話頭給搶了過去,“菊月被發(fā)賣了?”
“哼!真是活該,那死丫頭心腸歹毒,總是嫉妒景陽,現(xiàn)在好了,這下總算是給子春報仇了?!痹谡f到最后一句的時侯季夏嗓音忽然帶上了些許哽咽。
景陽在憐心的懷中埋了那么一會兒,心中突兀涌現(xiàn)的情緒總算是消減了一些。
她抬起頭來疑惑問道:“子春?”
抱著景陽的憐心嘆氣一聲,原先溫柔的眉眼剎時暈染上了悲哀。
“當初菊月貪心偷了向春姑姑的首飾,被發(fā)現(xiàn)后她設法嫁禍給了子春,還將自己之前做的一些糟心事都推到了子春身上,害的子春被發(fā)賣到了煙花之地?!?p> 憐心停頓了一下,那雙好看的鳳眸逐漸氤氳上水光。
“子春還在那么小,十三四歲的年紀,就被一群畜生給生生折磨致死,就連尸首都殘破不堪?!?p> 啞著嗓子的憐心被勾起陳年舊事的悲傷,一時更加泣不成聲,連帶著季夏和蘭秋都哀傷了起來。
景陽知道,原身和蘭秋以及季夏差不多都是憐心帶大的,被賣到這個偌大的丞相府后,憐心就像是一個小母親,護著三人一路磕磕碰碰的走來。
數(shù)百年的大府邸,其間的腌臜事必然數(shù)不勝數(shù),想要在里面活下去,對于一群低賤的婢子來說還是太難了。
貴人一個不順心,便能輕易結束一個丫鬟的生命。
殘暴而專橫,令人喘息不得。
景陽想要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又盡數(shù)哽咽住。
該說些什么呢?總歸人都沒有在了,所有一切都是徒勞罷了。
景陽眸色低沉了下去,心緒起起伏伏之間便聽到憐心故作開心的說道:“還好我們的景陽一下子便懂事了?!?p> “對啊,自從景陽醒來之后性子總算是平順了一些。”季夏搶過話頭說道。
憐心笑著,眼睫上的淚珠都還在掛著些許,她欣慰的摸摸景陽的發(fā)頂,溫柔的說道:“景陽啊,長大了,不像之前那么驕躁了?!?p> “景陽,以后啊,不要再想那些飄渺的富貴夢了,我們就是一群命賤的婢子,再如何蹦跶,也逃不過這慘淡的一生?!?p> “我們啊,只是期盼平安便好?!?p> 憐心語氣低沉,苦口婆心的勸阻著景陽,顯然被原身之前那一副動作給作弄得憂心不已。
景陽心下苦澀,看著圍在周圍三個親人般的朋友努力的笑了笑,輕輕的“嗯”了一聲。
“你還是要小心,清客院里的那個小廝高商是菊月的姘頭,現(xiàn)在菊月因為你被發(fā)賣了,他肯定要找機會報仇的。”蘭秋擔憂道。
景陽趴在憐心的腿上,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認真的“嗯”了一聲。
“先別說了,趕緊起來換藥,聽說你今天又被向春姑姑給罰了?”憐心一邊說著這話一邊動作麻利的扶起景陽。
大概是因為太勞累了,導致景陽現(xiàn)在看起來呆呆愣愣的,一副軟萌模樣,別人問她什么她也就是安安靜靜的回答個“嗯”。
眼神始終依戀的黏在憐心身上,像是一個剛剛斷奶的奶孩子,又乖又安靜。
蘭秋瞧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起身過去拿了一個饅頭過來塞給景陽。
讓她側坐著,憐心幫她小心翼翼的換藥,而景陽就乖乖的坐著啃那個白面饅頭。
她一嘴一嘴認真的吃著饅頭,時不時還要回頭瞧一眼憐心,那副乖巧的模樣,像極了一只小奶貓。
季夏在一旁看的滿心開興,她彎著眉眼道:“景陽,你好可愛哦。”
景陽一愣,而后不可控制的耳尖發(fā)紅,眼神不自然的從季夏身上移開,低低應了一聲:“嗯?!?p> 很久沒有如此直白的夸贊了,景陽已經快要記不清當初那個驕縱肆意的游冬了。
自從聞人行登上皇位后,他就很少有溫情對待自己的時候。
那個驕傲如暖陽的少女已經被聞人行殺死在那吃人的深宮當中了。
異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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