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你流血了

　　“我沒事——”

　　漆黑之中，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細(xì)細(xì)的聲音從黑暗深處搖搖晃晃飄過來，標(biāo)記著她的方向。

　　陸文濯屏息凝神，朝聲音的方向看去，什么也看不見，就在他要起身想要跳下去的時(shí)候，忽然，有什么東西飄了起來。

　　一顆，兩顆，無數(shù)顆。

　　從她聲音的方向亮起，深夜的天極黑，于是這光點(diǎn)極亮。熒光閃爍，一點(diǎn)一點(diǎn)亮起來。起初是一小塊，緊接著，亮光越來越多，面積越來越大。

　　終于，那些螢火蟲照亮了一個(gè)小小的微弱的影子，他看到她在奔跑，張開著雙臂，像一只草叢里的小獸，飛快地跑著。

　　客棧的人說的不錯(cuò)，窗子后確實(shí)景色不錯(cuò)，那是一大片水塘和草地。水塘邊的石菖蒲和蘆葦很多，她甚至沒有那些野草高，奔跑間，水塘邊的螢火蟲驚動(dòng)起飛，在她身后形成一條閃動(dòng)的光河。如同天上的銀河墜落凡間，無數(shù)奪目的星子在眼前跳動(dòng)。

　　陸文濯怔愣在窗邊，他瞧著那些光河，眸子定格在光河中的小獸身上。他看著她在草叢里飛奔，奔向他。

　　滿天的星子下，她仰頭朝他招手，那些光照亮她的面龐，她被草結(jié)絆了一跤，在草叢里滾了兩下，爬起來哈哈大笑。她笑的很暢快，琥珀色的眸子里全是亮晶晶的熒光。

　　陸文濯從窗子里把手遞給她，她卻沒有回去的意思。她攥住他的手，猛地一拉，陸文濯毫無防備，身子不穩(wěn)，整個(gè)人被她拉了下去。

　　她接住他，卻只接住了一瞬，兩人跌進(jìn)草叢。好在草很厚實(shí)，并沒有摔出個(gè)好歹來。趙子硯聞到他身上的香氣，還有水塘邊的清涼氣，這些氣味令她整個(gè)人都放松下來。她笑著看他，忽然看到他臉旁邊的草葉上，有一只螢火蟲。

　　“快看！”她捉住他的大手，捏著他的指尖去觸碰那點(diǎn)螢火。

　　“你的膝蓋在流血。”陸文濯提醒她。

　　“沒關(guān)系，只是破了點(diǎn)皮?！壁w子硯抓起一把土，按在膝蓋上：“好了，這樣就沒事了?！?p>　　拍了拍手上的土，她似乎想到什么，緊張地睜大眼睛看他：“你有摔到嗎？”

　　“我沒有?！?p>　　趙子硯重新笑開，她隨手折下一只蘆葦，往天上一揚(yáng)，高興地問他：“陸文濯，這漫天的星光，像不像西北的夜空？”

　　陸文濯愣了一瞬，他注視著她，看了良久。

　　“我聽府里的人說，你很喜歡西北的夜空，我也喜歡。我剛來大歷的時(shí)候，每次想西北想的厲害，就來城郊嚯嚯這些星子。躺在這里往上看，就好像回到了西北。陸文濯，看到這個(gè)，你有沒有高興一點(diǎn)？”趙子硯含笑看他。

　　陸文濯也在看她，他覺得胸口悶得厲害，還有點(diǎn)酸溜溜的。這令他喉頭梗住，說不出話來。

　　她的臉上，被草葉劃出了幾道紅印子，長長細(xì)細(xì)的，和她眉心的朱砂印記頗為相似。

　　陸文濯抬手，拂開她額頭上的碎發(fā)，她的眉心今天也粉飾過了，看不到印記。他的指尖摩挲過她的眉骨，卻在觸及她眉心的時(shí)候，停頓下來。

　　一瞬的沖動(dòng)，令他想要擦去她眉心印記上的脂粉。但下意識(shí)的猶豫，還是叫他倏然停手。

　　“沒有遮嗎？”趙子硯見他盯著自己的眉心，以為是自己忘了擦粉，連忙抬手捂臉，卻被陸文濯握住了掌心。

　　“你想回西北嗎？”陸文濯望著漫天的星河，問她。

　　“想肯定是想?！壁w子硯嘆了口氣：“自從來了大歷，我便沒有回去過。不過我也習(xí)慣這邊了，起碼這里還有你。我沒有家人了，如果回去，我也不知道要回哪里去?！?p>　　“那你為什么要去煙雨樓買奴籍？”

　　“因?yàn)槟悴缓臀艺f話?！壁w子硯從地上坐起來，揪著手里的蘆葦葉：“如果你能時(shí)不時(shí)和我說說話，我哪里也不去?！?p>　　“說話有這么重要？”陸文濯問。

　　“有啊?！壁w子硯使勁點(diǎn)點(diǎn)頭，又加一句：“很重要。”

　　“若是旁的男人和你說話，你就跟他走？”

　　趙子硯托著下巴想了想：“或許吧。我又沒有家，誰給我家，我就跟誰。所以你要多和我說說話，不然沒準(zhǔn)哪天，我就跟人跑了?！?p>　　陸文濯沒有說話，趙子硯又哈哈笑起來：“騙你的。妾身都嫁給你了，自然是除了夫君身側(cè)，哪里也不會(huì)去的，誰叫妾身喜歡你！心都落你這了，你要是不還給我，我哪有第二顆心給別人！”

　　夜靜悄悄的，笑聲卻是響亮亮的。

　　“陸文濯，你喜歡薛若蘭嗎？”困得意識(shí)朦朧，趙子硯嘀咕著問他。

　　陸文濯把她抱回床上，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我不知道?！?p>　　“不知道那就是喜歡?！壁w子硯閉著眼睛，夢囈般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陸文濯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不知道喜不喜歡你?！彼吆哌筮?。

　　陸文濯看了她一會(huì)，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睡吧?！?p>　　客棧的早飯并不算精細(xì)，味道卻是不錯(cuò)。趙子硯連喝了大三碗鱸魚羹，又吃了一枚土芋頭。長吉一邊收整東西，一邊看自家主子。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家主子好像有什么變化，雖然依舊是那張面無表情的間，但就是讓人覺得好像透著一星半點(diǎn)的愉快。

　　“這位夫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笨蜅Ｕ乒竦脑谝慌孕Φ溃骸坝貌偷臅r(shí)候，官爺?shù)难劬?，似乎只有夫人?！?p>　　趙子硯愣了愣，抬頭看看陸文濯，陸文濯早已經(jīng)把目光轉(zhuǎn)向別處。趙子硯不禁笑開了花，手在袖子里悄悄捏了捏他的指頭。本是想調(diào)戲調(diào)戲他，沒想到卻被反手捉住了掌心。他的力氣很大，抓得她的手生疼，抽也抽不出來。

　　“會(huì)被看到的?！北凰饋?，趙子硯緊張地道。

　　陸文濯卻像是不在意，握住她的手，就這么帶著她走出客棧。

　　“下次還敢不敢？”坐上馬車，陸文濯橫她一眼。

　　“有什么不敢？”趙子硯笑的花枝亂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只是擔(dān)心夫君的面子掛不住。只要夫君不覺得放肆，我再放肆些也沒什么?！?p>　　說著，趙子硯就往他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笑道：“還是說，夫君其實(shí)很期待放肆？”

　　一聲呵斥，一聲大笑。馬車駛出去老遠(yuǎn)，路上都還回蕩著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