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便是了,祝二位一切順利?!蓖块偣戳斯醋旖?,拱了拱手說道。
老鳥和蛤蟆隨著涂閭往西北前行了數(shù)十里,落地于此。
二人順著涂閭目光方向看去,細細辨認下,可以看出是一條幽暗的甬道。甬道上方入口狹窄,僅能一人通過。在他們到來之前,這里被厚厚的枯枝敗葉覆蓋著,不刻意感應(yīng)的話絲毫看不出異樣。
蛤蟆手指出現(xiàn)了一簇火苗,手指一彈,火苗便如靈蛇般竄進了甬道之中,照亮了前面的道路。
可以看到,甬道很是破敗,許久未被啟用,不少地方被剝落的土石掩埋。
半晌,蛤蟆輕輕頷首,意思在說甬道沒有問題。
蛤蟆和老鳥看向涂閭,涂閭眉頭一挑,做了個“請”的手勢。
“此次一別,天高地闊,再不相見。今日涂某未曾與二位相見,也不知二位姓甚名誰,身份如何,所圖什么?!?p> “如此甚好,涂長老,我們后會無期?!备蝮∩钌羁戳送块傄谎郏屠哮B都能看出涂閭有點怪,仿佛變了個人。
但他們并不關(guān)心,既然能進東芒,其他的都不重要。
畢竟,誰身上沒有點秘密呢?
涂閭邪笑著:“兩位可要大展拳腳,我便期待二位的好消息了?!?p> 老鳥和蛤蟆一前一后,鉆進了甬道之中。
......
涂閭靜靜地站立了一會兒,舒展了幾下拳腳。
只見他低下頭閉上雙眼,靜靜感應(yīng)著什么。
片刻,他露出滿意的笑容,雙目再睜開時,沒有任何情感波動的目光已經(jīng)鎖定了某個方向。
他身形一動,快速地朝目的地前行。
也不知這涂閭用了何種身法還是什么遁術(shù),只見其身體忽長忽短,飄忽不定,視野范圍內(nèi)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移動時模糊成了一道道虛影。
“人族聚集之地,便是吾等大興之所。只有最紛亂的世道,才有最強盛的吾族。”涂閭口中低聲笑著。
如此飛速行進了十數(shù)里,涂閭以身化影,竟然直直如炮彈一般扎進了下方漆黑的地表。
并未有什么碰撞產(chǎn)生的響動,涂閭竟站定在一個約莫直徑有幾丈的圓形坑洞里,其腳下,正有一個銘刻了一些符號的小型祭壇正緩緩浮現(xiàn)。
涂閭雙手變幻著手印,閉上雙眼,口中念著一種奇怪的語言。
只見隨著他手中動作的變換,他體內(nèi)不斷有灰色的影子順著他的腳下融進了祭壇之中。
隨著這些灰色影子的融入,祭壇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顏色也越來越暗沉,似乎在醞釀著什么可怕的物事。
“解!”涂閭單手虛按。
只見數(shù)十道氤氳在祭壇內(nèi)部的灰色氣息快速凝實,化成了一粒粒灰色種子,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涂閭做完這一切,滿意地點了點頭。
“現(xiàn)在,就該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了......”
涂閭神情一變,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方天地仿佛凝固了般,無論他怎么運轉(zhuǎn)功法也沒辦法掙脫禁錮。
甚至他都沒辦法感應(yīng)是什么人、什么東西將他和這方天地定住的!
涂閭的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盞青銅古燈,表面銹跡斑斑,看其殘破程度似乎經(jīng)歷過慘絕人寰的大戰(zhàn)。搖搖欲墜的微弱火苗,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涂閭驚訝地看著這青銅古燈,難道就是這么個東西讓他沒辦法行動?
青銅古燈后方,一道淡金色虛影迎風衣袖翻飛,涂閭卻看不見絲毫,惟有古燈閃爍著。
淡金色虛影輕輕一指,輕叱:“開!”
涂閭的面容定格在了見到這青銅古燈的驚訝神情。
“這是什......”
涂閭的身軀一倒,身上滾滾灰色的邪氣四散遁逃,這邪氣竟然帶著猙獰的面容,要沖破這方封鎖的天地。
淡金色虛影冷哼了一聲,沒有掩飾自己對這股氣息的厭惡。
“聚?!?p> 灰色邪氣不受控制地旋轉(zhuǎn)著融匯到虛影身前,化為了一簇灰色的火苗。
淡金色虛影手中虛捏,便要熄滅這火苗。
而后他想到了什么,將這簇火苗封印后收了起來。
“至于那些......”他皺了皺眉。
“溯?!?p> 這一方時空,開始回溯起先前的場景。
這是一種何等沛然的偉力,那數(shù)十顆從祭壇激射而出的灰色種子,竟然沿著行進的軌跡回到了祭壇!
這世間任何一個強者若是看到了這個場景,定然會驚呼神跡。
這是改變了時間,真正意義上的光陰逆轉(zhuǎn)!
數(shù)十顆灰色種子被這如天神一般的虛影用指光斬碎。
淡金色虛影卻是在原地靜靜站了片刻。
“還有三個......”他沉默著。
有三顆灰種,速度過快,蘊藏的邪力更強,沒能成功回溯消泯。
“現(xiàn)在的我力量不及百萬分之一。”他搖搖頭。
“也罷,歸去,歸去?!?p> 淡金色虛影帶著青銅古燈離開前,看了看那座小型祭壇,眼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古燈和虛影離去后。
涂閭緩緩睜開了眼睛,眼中是許久未曾再現(xiàn)的清明。
他知道自己的體內(nèi)已經(jīng)全部粉碎,生機只有片刻,再無接續(xù)的可能。
然而他的眼中沒有憤恨,沒有恐懼,沒有不甘。
只是帶著一些愧疚,與淡淡的遺憾。
“雖說我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奪我心智...但,那物事絕非人族。數(shù)億年,人族禍起,涂某恨不能傳訊于外?!?p> “沅兒,為師不配做你師傅,北陸兇險...要萬分小心?!?p> “哎......”
涂閭臉龐蒼白,神情并無悲喜,靜靜地感受著生命力的流逝。
“月亮真美啊......”
四下草木無聲,唯有蟲鳴風語。
一輪明月高懸夜空,靜謐的月光如練,水銀瀉地般傾灑在樹梢、山坳、原野上。
涂閭逐漸黯淡的眼神里,他感覺著黑暗飛速席卷而來,那輪明月是他在永夜來臨前唯一的光。
他癡癡地望著月亮,口中喃喃了一句,便再無聲息。
“月,月月......”
......
第二天。
風疾靜靜地看著已經(jīng)沒有生命體征的涂閭,從面容上看不出他的內(nèi)心活動。
他只是站著,身后跟著幾個親信,衣袍隨風輕輕拂動。
沉默了一段時間,風疾開口:“把乾沅叫來吧?!?p> “是?!?p> 沒多久,乾沅繃著小臉,來到了這里。
只見他繃著小臉,敬畏地看了看風疾,開口道:“風大人,我?guī)煾邓?.....”
他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語氣中帶著擔憂。
想必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師傅不在身邊,結(jié)合之前發(fā)生的事,定然會有所猜測。
此刻,面對著風疾,乾沅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
“你知道涂閭昨夜出行所為何事嗎?”風疾開口問道。
乾沅抿著嘴巴,雙手緊緊地捏著衣角,最后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么。
風疾見他如此,伸手一招,一口通體寒氣繚繞的冰藍色棺槨緩緩浮現(xiàn),造型很是精美,外套內(nèi)嵌,釋放著冰寒的氣息。
乾沅呼吸一窒,小臉更蒼白了幾分。
“我們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涂長老的尸身?!?p> “你和他同行,應(yīng)該知道一些事情?!?p> “北陸玄水宗長老歿于東芒,這不是小事,我需要上報?!?p> 乾沅呆呆地看著那口棺槨,似乎沒聽到問話,神情充滿了茫然。
“乾沅?”
乾沅這才回過神,看了看風疾,隨即垂下了目光,終于開口說道:“昨天......”
他一五一十把二人在院落里遭遇的事講了出來。
乾沅的聲音聽不出悲喜,此刻他低著頭,也難看清他的表情。
“師傅他......”乾沅有些失魂落魄。
“所以,涂長老夜里失蹤是去赴約,欲借他人之手讓我付出代價?!憋L疾沉聲道。
“不,不對!”
乾沅腦海中突然閃過昨夜師傅那沉靜的面容,以及他說過的話:當然不去......都會對人族部落造成極大的損害。我的個人恩怨和此事相比,孰輕孰重我分得清楚。
“師傅并沒有打算前往,他甚至還最后把那只黑鳥打落了,不讓它繼續(xù)說話?!?p> “風大人,我?guī)煾邓赡芘c您有恩怨,但他絕對不會因此做不理智的事!”
乾沅鼓足勇氣,為涂閭爭辯。
“涂閭心思歹毒,欲加害統(tǒng)領(lǐng)親子乃事實,他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的,你焉敢如此......”風疾身旁戰(zhàn)士沒忍住,大聲駁斥,被風疾抬手叫停。
“這事我知道了,但涂閭他赴約應(yīng)為事實,有強者潛入東芒欲行不軌,此事乃當今最要緊之事。長歌險些出了事,我絕不允許莫語破境再有什么幺蛾子?!?p> “這個祭壇有古怪,”風疾皺了皺眉,看了看其上的鬼畫符,“巫?命人請大祭司來看看?!?p> 風疾一條條命令吩咐了下去:加強守備,嚴防巡邏,發(fā)現(xiàn)可疑人物的蹤跡不要打草驚蛇,盯緊同時立刻匯報等。
最后,風疾叫住親信:“把這事告訴風鐸,五方條約那些外交之事還是他們更會辦。玄水宗長老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真相沒出來之前,就只能算在我們頭上?!?p> 隨后凝神片刻,就要離去。
乾沅抬頭叫住風疾,央求道:“我能看看我?guī)煾祮???p> 風疾頷首:“這棺槨是上好的寒玉打造,可以有效保護尸身不腐,他是你的師傅,更是北陸之人,理應(yīng)葬在北陸?!?p> “你也聽到了,現(xiàn)在東芒不太平,你盡早帶著棺槨回去吧?!?p> 風疾拿出了一枚戒指,說道:“這里是你師傅隨身帶的所有物品,包括他自己的儲物袋,沒有人動過,你一并收好?!?p> 隨即飄然而去。
乾沅沒再多言,深深看了遠去的風疾一眼,朝他鞠了一躬。
隨即走上前去,看到冒著寒氣的棺材中涂閭蒼白而平靜的面龐。
終于趴伏在其上大哭了起來。
他,畢竟只是個孩子。
涂閭的面容安詳而溫和,嘴角噙著笑意,仿佛在做什么夢般。
不知過了多久,乾沅起身,收起了寒玉棺槨,一聲不吭地面朝北方而去。
“師傅,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