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亡預(yù)感6

　　距離中午十二點還有十多分鐘。

　　云夏在大堂辦理退房手續(xù)。

　　正好碰到從電梯下來的莫蕭和莫修。

　　莫蕭戴上了他習(xí)慣的金絲邊框眼鏡，看著斯文又儒雅。

　　莫修在旁邊，他顯然有些宿醉了，腦袋昏昏，總覺得人恍惚在飄著。

　　“啊，頭痛。”莫修低聲道，他順手拿過大堂休息區(qū)準(zhǔn)備給客戶的礦泉水，一口就喝了小半瓶，才和旁邊的莫蕭道：“我昨晚好像斷片了?！?p>　　“不是好像，你確實斷片了。”莫蕭坐在另一邊的沙發(fā)上，他看著酒店的雜志，道：“昨晚是我打電話給你的?！?p>　　莫修掏出手機看了看通話記錄，果然在凌晨一點多時，莫蕭打來電話，通話時間接近五分鐘。

　　“完全不記得了。”莫修忍不住扶著額頭，哀嚎了一聲。

　　莫蕭沒有理他，轉(zhuǎn)頭看向云夏。

　　云夏辦完了退房手續(xù)，她站起來，準(zhǔn)備離開。

　　“云夏?！蹦挼皖^看向她，他道：“如果需要幫忙的話，你可以直接找我?！?p>　　云夏抬頭看他，她分明連他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此時卻依舊微笑回他：“謝謝你?！?p>　　.

　　云夏走后，莫修說了句：“你居然出現(xiàn)了?！?p>　　莫蕭道：“我一直都在?！?p>　　莫修回頭，笑了一下，他道：“這樣說，有點像恐怖片啊?！?p>　　莫蕭拿下了眼鏡，他在窗下的陽光仔細(xì)的看著手上的這副眼鏡，好一會，才道：“覺得我很可怕？”

　　莫修聳聳肩，他仿佛漫不經(jīng)心，拳頭卻慢慢握緊，他道：“和我又沒有關(guān)系?！?p>　　然后，他拿起手機，在信息上打了一段話，手抬起，手機屏幕在莫蕭面前停頓了一下，隨即就點了刪除。

　　信息上，只有一句話。

　　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一句話。

　　——我知道你是柴郡貓。

　　.

　　云夏這一次回來，實際上真正要找的人，只有一個。

　　是從小住在她家旁邊的一個老爺爺，姓喬，名天。

　　當(dāng)年，在她父母出事后，他幫了她許多，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當(dāng)年父女頭七之日，他院門里的燈，也隨著亮著一整晚。

　　而在天將亮之時，云夏聽到他院里，有人在哭，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哀傷至極，像是哭到無力。

　　而那聲音，在這一瞬，竟像極了她父母的聲音。

　　可是，當(dāng)她問一起守夜的其余親戚時，卻無一人聽到。

　　有人懷疑她悲傷過度。

　　有人懷疑是頭七所以她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

　　唯有一個人，偷偷告訴云夏。

　　“他能通陰陽?！蹦莻€人說。

　　.

　　云夏找他。

　　是因為她相信，那一晚，她確確實實，聽到了父母的哭聲。

　　她想問他，如果真的能通靈，他是否還能找到她父母的亡魂。

　　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也有太多的思念想傾訴。

　　.

　　從民宿過去喬家，步行要將近半個多小時。

　　中午陽光最猛烈的時候，風(fēng)聲忽然卷起，天空翻起了云海，這樣的打臺風(fēng)季節(jié)里，狂風(fēng)暴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云夏趁著剛起風(fēng)還沒下雨的時間，沿著小巷子轉(zhuǎn)角的指示牌，加快了腳步。

　　她抬頭看天空，已是如黑夜涌來，仿佛時間一下倒退過去半夜。

　　小巷的盡頭，是一家大門緊閉的老舊房房子，她察覺到空氣恍惚已有雨的氣息，最后幾步，她直接跨上了那臺階四五級。

　　然后，她就聽到木門“咿呀”作響，原本關(guān)閉的大門，露出小小一條門縫，門里有人咳了一聲。

　　是個年輕的聲音。

　　云夏一頓，門內(nèi)的人便似不耐煩的說了句：“進(jìn)來吧?！?p>　　說罷，門被風(fēng)吹動晃了一下，仿佛有看不見的手一把推動力推動了那門，門便撞回向了房子的方向。

　　然后有一只手抓住了門邊，那手指骨節(jié)分明，是屬于男性的手，并且年齡很不大。

　　門內(nèi)，男人的身影漸漸清晰，狂風(fēng)吹亂了他的頭發(fā)，他身形削瘦，眉緊皺著，神情里壓抑的情緒。

　　云夏卻在看清他臉龐的一瞬，僵在了原地。

　　身后，是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

　　眼前，卻是一步都難以上前。

　　“我找的是喬天喬先生，你是誰？”云夏聲音似沉穩(wěn)，最后的一句“你是誰”卻仿佛沙啞了起來。

　　云夏眼前的這個人，雖年紀(jì)年少許多，雖氣質(zhì)截然不同，但他的容貌，卻分明與秦陌，一模一樣。

　　.

　　遠(yuǎn)在外地的秦陌剛剛參加完早晨的一個會議。

　　他的手機昨晚因為掉進(jìn)浴缸里，現(xiàn)在完全開不了機，昨晚本來應(yīng)該就和云夏聯(lián)系的，可以莊安晴在旁，他擔(dān)心她會突然出聲，他了解她，莊安晴絕不是會遵循自己承諾的人，哪怕就在三秒前，她才允諾絕不會打擾云夏的生活。

　　秦陌在中午吃飯時抽空去買了新的手機，裝上了手機卡，立即就打電話給云夏。

　　可是，電話的那邊，傳來既不是關(guān)機的聲音，也不是忙音，而是空號的提示。

　　秦陌愣了愣，他重復(fù)檢查了幾次，確定號碼是屬于云夏的。

　　但是，當(dāng)他再一次打過去，機械的女聲依然提醒他，他所撥打的號碼，是個空號。

　　.

　　“喬先生呢？”

　　“已經(jīng)死了?！?p>　　一問一答間。

　　狂風(fēng)席卷，暴雨將至。

　　雨啪嗒的一下砸在了地面上，屋檐上，枝頭，落葉，匆忙而過的行人，忽然的狗吠聲起，咿呀咿呀的未關(guān)的窗被風(fēng)吹得亂擺。

　　門外，云夏一動不動看著面前的少年。

　　門內(nèi)，少年緊皺著眉頭盯住了云夏。

　　“問完了嗎?！彼f，語氣毫不客氣。

　　“你是喬先生的誰?！痹葡膮s一把按住木門，目光漸冷。

　　“關(guān)你屁事?！彼人咴S多，即便與現(xiàn)在相比要偏瘦，但自上而下的俯視的時，壓迫感卻更甚。

　　像極了，在云夏的那個夢里，對她說出“消失吧”時，那個冷漠的秦陌。

　　雨一瞬傾盆而下。

　　這個瞬間里，恍惚其余的聲音一下全部消失，只有雨聲，嘈雜又純粹的雨聲，一直在耳邊橫沖直撞。

　　云夏想到了昨晚安靜的手機，想到了那張照片上秦陌與另一個女子的親密，想到了圖書館里那個女人得意的神態(tài)，想到了，更久更久之前，秦陌與她告白時，她說過：“不許背叛我，不許喜歡別的女人，男人也不行?！?p>　　那時的秦陌，承諾很好聽。

　　好聽得，讓云夏真的栽進(jìn)去了。

　　直到她第一次夢到了那個夢。

　　云夏忽而笑了。

　　“好吧?！彼溃骸安缓靡馑?，打擾了，我這就離開?！?p>　　她慢慢收回手，然后緩緩的，往后退了一步，一步之后，又落下了一個臺階。

　　雨霎時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她的肩膀。

　　那少年似乎微微一愣，唇抿緊，然后猛地把門一甩，就掉頭往回走了，他啞聲說了句：“隨便你。”

　　可是云夏沒有動。

　　她仰起頭來，想看向天空卻睜不開眼睛。

　　好久，她才拿出了手機，她想打電話告訴秦陌，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切。

　　可是，電話的那邊，卻提示她，她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