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兩人背著藤框,手里提著柴刀和藥鋤。走在山中的小道上。
路上除非遇到上好的藥材,否則師徒兩人輕易不會停下腳步。
越是往深山走去,路就越難走。到最后,只能勉強踩著草坡,巴拉著山腰上的樹枝才能勉強前行。如果沒有老道帶路,楚塵珂決計想不到這是要去一個雞犬相聞的世外田園。
楚塵珂雖然累的滿頭的汗,但眼睛時刻注意觀察四周,耳朵也在注意附近的動靜。秦嶺就這點不好,山中常有野獸出沒。
倒是老道,雖然也走得氣喘吁吁,但始終有一種淡定的自信。楚塵珂忍不住問老道,“難道不怕附近有野獸嗎?”
老道聞言哈哈一笑,指了指四周說道:“你知道這天地之中的大恐怖是什么嗎?”
楚塵珂一拱手,一臉虛心請教的樣子。
老道笑著笑著,就嘆了口氣。
答案是人。
就拿秦嶺來說,一個人進山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隨時防備著未知的危險。也許是突然躥出來的老虎野豬,也許是一株美味的毒蘑菇,也許是在樹下躲雨時忽如其來的閃電。
但是,當一大群人進山時,需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則是秦嶺中的各類生靈。這些人在沒有糧食的時候,會想盡辦法吃掉一切能吃的。
不論是小樹尚且幼嫩的樹根,還是出沒草叢的野兔,還是一些深藏泥土的肥蟲子。
他們甚至找出數(shù)十種不同季節(jié)的野菜。有些很好吃,有些只是吃不死人。當野菜也沒了,他們會去吃青蛙,吃蛇。
如果這時候發(fā)現(xiàn)一頭野豬,整個聚集點的人都會開心的瘋掉。因為山中當你發(fā)現(xiàn)一只野豬時,意味著這里還有一群野豬。夠數(shù)千人吃一頓了。
這些人為了種地,伐樹開荒,放火燒山。附近原先的老虎都被逼得遠走他鄉(xiāng)了。
楚塵珂聽得不由心生佩服。他問道:“這里連條路都沒有,那您怎么知道他們住在哪里?”
老道嘿嘿一笑,指了指不遠處一條小溪,說道:“你要學的還很多啊,深山中要群居而住,最重要的就是水源啊。”
老道站住松了松背上的藤框,說道:“剛開始是他們主動找的我,有人病了,要我?guī)兔︶t(yī)治。后來跟著他們走了兩三次,我也就知道些門道了。順著水源一路走,就肯定能遇到人家?!?p> 聊完天,兩人接著走。不一會兒,就來到一個小山坡。難得的有一條小路蜿蜒的通上去。
楚塵珂掏出干糧,給老道分了一半。老道搖搖頭,剛要說什么,突然,前面半人高的草叢就分開了。
三個穿著獸皮,膚色黝黑的漢子就出現(xiàn)在師徒二人面前。中間強壯的那個,肩上還扛著獵物??雌饋硎值木?。
“老道長,今天帶了治病的藥沒有?我們請你吃一頓。早上運氣不錯,抓住一只林麝。”
獵人也許是警惕著老道旁邊看起來清瘦的楚塵珂,特意壓低了聲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老道往前一步,擋住楚塵珂。遺憾的搖搖頭,“怕是不行了,老道今天是教徒弟識別藥材的,不是特意采藥?,F(xiàn)在沒有多少藥材?!?p> 楚塵珂看到獵人眼中的失望之色。于是主動問道:“可是家中有人病了?”
那獵人聞言一驚,但是并不答話,只是把眼光轉(zhuǎn)向老道。老道淡淡道:“這是我老道新收的弟子,道號滌塵?!?p> 獵人瞅著楚塵珂說道:“我阿娘,發(fā)燒了。你們有退熱的藥嗎?”
楚塵珂皺著眉頭,跟老道低語幾句。然后抬頭說道:“治病總得要對癥才能下藥,你先帶我們?nèi)ソo你娘看病?!?p> 獵人轉(zhuǎn)身和其他兩個人說了一聲,然后其中一個人模仿一種鳥鳴,吹了幾聲口哨。遠處從幾個方向也都傳來了類似的口哨聲。
獵人對楚塵珂說:“跟我走吧?!闭f著轉(zhuǎn)身就走進草叢。
楚塵珂和老道跟著三名獵人走,沒有走多遠,就來到一片地勢平坦的地方。這些地方都被開墾出整齊的田地,麥苗郁郁蔥蔥。
再往前走,就遇到幾個穿著麻布衣服的女人,【注1】也是面色黝黑。難以識別年齡。附近聳立著幾十個用竹子和木頭搭建的房子。幾條狗原本趴在地上,見楚塵珂他們走過來,立馬翻起身子,就沖著陌生人開始吼叫。
領(lǐng)頭的獵人喝罵了幾聲,這幾條狗才不叫了,但依舊沒有躺下,而是繞著幾人打轉(zhuǎn)。
楚塵珂臉上保持著鎮(zhèn)定,但心里有些發(fā)憷,怕被狗咬。
很快,幾人來到一個用竹子搭建的房子前。房子建好應該沒幾年,但顯得有些破舊。
里面?zhèn)鱽韼茁暱人裕C人連忙喊道:“阿娘,我回來了?!?p> 楚塵珂和老道跟著進去,里面的竹榻上躺著一個頭發(fā)半花的婦人,披著獸皮毯子。
楚塵珂聽著老婦人已經(jīng)開始咳嗽,不由得后退一步。他擔心這是傳染性肺炎。他沖獵人招招手,示意讓對方過來。
獵人走過來后,楚塵珂低聲問道:“你娘這病什么時候得的?”
獵人甕聲道:“兩三天前吧,咋了?”
“之前或之后,你們寨子里有沒有其他人出現(xiàn)咳嗽,發(fā)燒這類相似的癥狀?”楚塵珂繼續(xù)問道。
老道一聽,也神情嚴肅起來,對獵人道:“快說!”
獵人受到兩人嚴肅表情的感染,緊張道:“沒有,沒有。我們寨子就這么大,如果還有其他人也得這種病,藏不住的。不信你去問。”
師徒兩人心里松了一口氣。楚塵珂上前摸了摸老婦人的額頭,感到有些燙,估計有快三十九度左右。
轉(zhuǎn)身對老道說道:“師父,我還是用降溫的法子,先把老夫人的燒褪下來,開藥還得麻煩您了?!?p> 老道一揮手:“按你的意思來吧?!?p> 楚塵珂扭過頭對獵人說:“去打一桶冷水,然后在取兩條布巾和輕一點的鵝卵石片來。”
“好,等我?!鲍C人聽完轉(zhuǎn)身就跑出去。
不一會兒,就氣喘吁吁的提了一只桶,進來,后面跟了幾個人,有男有女。其中一個女的手里領(lǐng)著一團布條。
楚塵珂向幾人一拱手,接過布條就在桶中的溪水中,擺了幾下。深山中的溪水剛打上來的,自有一番徹骨寒。
楚塵珂將濕布擰的半干,敷在老婦人的額頭上,又從桶底撈出鵝卵石片,放在濕布上,增加冰涼感。
接著老道吩咐幾人,迅速在山中摘采金銀花,菊花,蒲公英等常見的藥材。
楚塵珂接著問獵人,老婦最近是否有大汗或嘔吐腹瀉的癥狀發(fā)生,獵人搖搖頭。
楚塵珂又吩咐獵人燒一些開水,然后趕緊找一些能吃的野果和野菜洗干凈。獵人眉頭一皺,不滿的說道:“你們給我阿娘治完病,我們自然會款待你們?,F(xiàn)在著什么急?你要是餓了,我這里有干糧?!?p> 楚塵珂眼睛一瞪,說道:“這就是給你娘吃的,趕緊去,不要耽擱!”
獵人撓撓頭,轉(zhuǎn)身出去了。
楚塵珂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年代,面對發(fā)燒病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物理降溫,同時盡量給病人補充水分,維生素,和礦物質(zhì)。
剩下的,就只能交給病人自己了。
很快,開水和野菜野果都送來了,楚塵珂將野菜野果搗碎,等開水涼一些,能入口了。將搗碎的汁液小心的滴入老婦的口中。然后端著溫開水讓老婦服下。
或許是溫水的滋潤,老婦的咳嗽緩了一些。
接著,外出采藥的人也回來了,老道識別一番,開始煮藥。
獵人這時候出來,緊張的問老道,“道長,我阿娘怎么樣了?”
老道沒好氣的說道:“怎么照看你娘的,都燒成這樣也不知道找老道,剛才我徒兒給你娘退了燒,泄了火氣。再喝了老道的藥,連喝四日,能熬過去就沒有什么大礙了?!?p> 獵人激動的就要跪下給老道磕一個,老道連忙把人攔住了。
楚塵珂在一旁聽得眉毛一挑,忍不住說道:“那個,還有幾點要注意,有助于令堂恢復。”
“注意什么?”獵人眼巴巴的看著楚塵珂。
“飲食,”楚塵珂認真的說道,“令堂這幾天,要注意多吃清淡且容易克化的食物。像粟米粥,雞子羹。野菜,野果汁。還要多補一補身子,最好有帶糖帶鹽的湯劑。”
獵人為難道:“這,我們這里種的是麥子,粟米很少啊。而且鹽和糖,我們這里真沒有多少啊!”
楚塵珂也為難道:“麥子不好克化啊,還沒鹽沒糖,這可難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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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元朝以前,百姓多用麻布為衣。元朝以后,因棉花普及,棉布逐漸取代麻布成為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