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朝,東都。
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不斷有吆喝聲響起,四周人來人往,有賣糧食的小販,還有賣雜貨的商鋪小攤。
偶爾有載人的馬車停下,里面的婦人在小廝的攙扶下在路邊小攤喝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在街道旁邊,還有人比武練功,人聲鼎沸,不斷有叫好聲響起。
韓西穿著一席青衫,腳踩木屐,走在街道上,目帶欣賞看著眼前被譽為天府之國的東都。
這里給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名副其實,自離開圣賢齋后,他便一路騎著木馬趕來了這里。
期間,他曾路過險地,也曾遭遇流寇,更是遇見過已成妖的精怪,不過都被他一劍擺平,路途遙遠,至今日他才至東都。
東都,是一座大城,位于大唐朝的東南部,不僅市井繁華,更不愧于天府之國的美稱。
這里雖非邊疆,卻屯兵超過二十萬,里里外外防護森嚴,是戰(zhàn)略要地。
每天都有大量的商人在這里來來往往,充滿市井煙火味。
韓西停在了一處小巷的路口,站在一棵老槐樹下,神色寧靜,雙目清明地望著小巷深處。
與外面喧鬧的環(huán)境不同,這里不僅幽靜,還有一股淡淡的槐香。
在巷口處開著一家酒店,不時能聽到酒壇倒酒的嘩嘩聲。
酒店里也很寧靜,沒有想象中的喧嘩,整個小巷給人的感覺就如同小漁村那般寧靜致遠。
“不出所料,這里便是十里巷了?!?p> 韓西抽出那封信,將信中的信息與眼前對比,不禁雙目一亮,按照約定,他會在這里遇見那位大人物的一位年少時的朋友,同時也是前來接待他的信使。
將信封收好,韓西輕聲走入巷口,風(fēng)一吹,旁邊的老槐樹一陣抖動,無數(shù)槐葉掉落下來,翩翩起舞。
有幾片老槐葉落在了韓西的肩上,看上去有些詩意。
韓西走到老槐樹下,懷中抱著無涯,緊閉雙眼,端坐在樹蔭下,調(diào)理打坐。
時間是春季,這里雖有些潮濕,卻在老槐樹的枝葉覆蓋下水汽溫和,充滿一絲絲涼意。
據(jù)信上介紹,七天后便是應(yīng)約之日,到那時,對方會在十里巷里尋一處住宅落腳,與他共商要事。
十里巷路口前人來人往,不時有人目光好奇地打量了韓西一眼,然后又匆匆離去。
時間很快到了正午,韓西依舊老神自在在老槐樹下坐定冥想,他胸部微微起伏,呼吸吐納間極富韻律。
正在這時,一聲巨大的鑼鼓聲傳來,震聾發(fā)聵,像遠古生物的咆哮。
“發(fā)生了何事?”韓西睜開雙眼,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他起身將無涯掛在腰身,輕輕拂過身上的落葉,望向聲源,他向來不是多事之人,不過此時正逢正午時分,一般人都在休息,這鑼鼓聲出現(xiàn)得有實在些不同尋常。
“快走,快走!”
在不遠處,人群似乎出現(xiàn)了慌亂,皆是往道退開,神色惶恐,十分擁擠,唯恐沾染上什么事非,周圍的小攤小販急忙收起物品站在道路觀望。
頓時,道路中央為之一空。
一支敲鑼打鼓的白色喪服隊伍從遠處浮現(xiàn),他們步伐整齊,訓(xùn)練有素,在眾人目光中從遠方漸漸走到近前。
陸風(fēng)吹過老槐樹,將槐樹的花香吹散,從樹下吹過,不過槐樹下已空無一人。
韓西不知何時已站在人群后方,注視著這支聲勢浩大的隊伍,在他思緒剛起之時,一聲鏗鏘有力的咆哮突然從隊伍中傳出。
“送重天候長孫吳全黃泉路上走好!”
隊伍里的所有男子齊聲嘶吼,身穿白色喪服,抬著一口空蕩蕩的棺槨,面色肅然,所過之處散發(fā)著一股十足的氣勢。
在街道兩旁,茫然、驚詫、哀傷、同情在眾人臉上劃過。
在喪隊的男子的旁邊,一群婦女披麻戴孝,神情悲傷,她們身上掛著花籃,手一揚,向周圍撒著白色紙錢。
遠遠看去,在她們中間的空蕩蕩的紅木棺槨上,圍著一圈淡黃色的野菊,在風(fēng)中孤零零地搖曳著。
忽的,天空中刮起一陣強風(fēng),卷起落葉吹至空中,與白色紙錢混合在一起。
在隊伍前方,豎著一卷紋著金邊的赤紅色戰(zhàn)旗。
它在風(fēng)中咆哮,如龍形游走,威猛無比。
在戰(zhàn)旗上,從上到下寫著筆走龍蛇的重山二字,它象征著一種身份與地位。
韓西面色恬然地望著這個場景,并未出聲,剛來此地的他并不清楚這些事物的含義,不過他雙目微垂,眼中閃過一絲思索。
隊伍還在前進,沒有一個人出聲,顯得莊嚴神圣!
他們右拳握于胸前,如同遠方的禮贊,在悼念一位在九幽中先行一步的逝者!
他們哀傷中仍透落著雄渾,如同一支波瀾壯闊的史歌!
“東都子民永遠與你同在!”
喪隊所有人齊聲一吼,挺著緩慢而又堅實的步伐,在眾人的目光中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這是一條生命的逝去,是魂之挽歌,但在尋常百姓家,每一天都有人生老病死,也許明天某一角落就會出現(xiàn)棄嬰,又或者某些旮旯里一條生命又悄無聲息地離開,這是人生百態(tài),世人早已司空見慣,只是神色帶有些許感慨,略帶哀傷。
在喪隊走遠之后,人群也恢復(fù)了正常,大街上再次變得擁擠,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喧鬧聲如集市。
很好詮釋了一句古話——自是將府侯門燕,不落尋常百姓家。
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韓西此時已走入一家附近的酒店,他掀開門口的簾子,一幅干凈明亮的光景入眼。
“客官,是住宿還是吃飯?”
小二穿著青色布料,搓了搓了雙手,熱情地跑過來,對著韓西道。在小二旁邊,擺著幾桌飯菜,已有不少人正在飯桌上交談吃飯,臨近正午,已是午飯時分。
“住宿,吃飯都行?!表n西掃視了周圍幾眼,看著氣氛祥和的四周隨口應(yīng)答道。
“行,客官你坐這里,這里靠窗,風(fēng)景好,我看客官不似我等凡夫俗子,肯定會喜歡這里?!?p> 說完,小二洋溢著笑容,領(lǐng)著韓西來到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韓西順其自然坐了下來,沏了一壺茶,在他右側(cè),木制的窗框雕刻著木理花紋,清雅別致,窗外,是在酒店的后方,與喧鬧的前方大街相比,窗外似乎是住宅區(qū),有麻雀蟲鳴,格外清幽。
“聽說了嗎,重山侯長子吳全在戰(zhàn)場戰(zhàn)死了!”在韓西的左側(cè)有人竊竊私語。
“是嗎,什么時候的事?”
“似乎是昨天,今天消息才傳回來,送葬的隊伍聲勢浩大,剛從這里走過?!?p> “唉,這世道不太平啊,不知又會有什么動蕩?!?p> “難說啊,誰讓我們是普通人啊,天下的事我們也不能左右。”
“是嘞是嘞,來,我們再干一杯?!?p> 說完,左側(cè)又傳來一聲酒杯碰撞聲,然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說話,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夾菜聲。
韓西聞言雙耳一動,他們的談話皆入了腦海,不過他不動聲色,神情恬靜,只是將茶杯抬起,輕抿一口。
天下之事,眾生疾苦,不是單靠他一個人能左右的,它由天下大勢所指而發(fā)展變化,其中,朝廷占了主要地位,它的興亡變遷往往引發(fā)朝代的更迭。
無論結(jié)果如何,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每一次天下大亂都伴有無數(shù)的血火,所有的宮闕終有一天會化作一抔黃土,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他韓西是江湖客,與朝廷終究是兩個世界,而江湖,講究快意恩仇。
韓西再次抿了一口茶水,朝右側(cè)窗口望了望,正在他欣賞窗外景色之際,一老一少掀開了門簾走了進來。
頭發(fā)花白的老者在一位身穿破衫的少年的攙扶下走了過來,腳步緩慢,步履蹣跚。
老者的神情有些落寞,他一瘸一拐走到附近的一個桌子坐下,與他一同坐下的還有那位破衫少年。
小二見他們落坐,一臉熱情地走過去款待:“劉老,我們店長早交待過您來了我們要好生招待。”
說完,小二提起手中早已準備好的酒壺,往老者面前的酒杯一倒,嘩啦啦的倒酒聲伴隨著一股濃郁的酒香傳開。
一旁的破衫少年舉起裝滿酒的酒杯遞給老者,神色真誠道:“爺爺,小二給你倒了二兩酒,您老先喝?!?p> 老者看著面前的少年面色愁苦,摸著少年的頭嘆道:“唉,當(dāng)初你父母去戰(zhàn)場去得早,至今沒有音迅,自那以后家道中落,倒是苦了你這娃。”
破衫少年沒有說話,只是神情閃過一絲哀傷。
小二聞言向老者擺了擺手,安慰道:“劉老,掌柜說了,你們在掌柜最困難的時候幫過他,只要你來,這里一定歡迎你?!?p> “罷了罷了,喝酒喝酒?!崩险呓舆^酒杯,將杯中的二兩酒飲盡,留了幾文線放在桌上,又再次在破衫少年的攙扶下,向門外走去。
這酒雖喝的是二兩,解的卻是千愁。
一老一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的盡頭,誰也不知道他們接下來的命運到底如何。
韓西坐在桌子上注視著他們的離開,這是山下的人生,他每次遇見此類事情都會醞釀良久,細細體悟。
人生的故事不僅只可以添加自己的,還可以品味他人的。
因為,他的強大有時候可能就會源自于這么一個小小的故事之中。
這是命,他韓西的命,身負因果神體的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