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暖宮涼
長樂宮。
大殿里一片陰暗寂靜。
低垂的錦幔如同一層層的烏云,隔斷了殿外璀璨的日光,微風(fēng)輕輕地吹拂起了薄紗,引起一陣飄蕩,宛如彌漫起來了一層薄霧。
御醫(yī)跪在地上,竭力壓抑著自己的心慌,卻止不住身體的顫抖。
盛夏的午后,長樂宮的金磚地面竟如此的冰涼徹骨,仿佛要將整個人凍僵。
最終,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頭滑落,滴在了那金磚地面之中,輕微的滴答聲驚的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他忍不住微微抬起了頭顱。
入目是一片玄色的錦繡衣袍,從書案之后的白玉階只是鋪落。
向上越過那黃楊木的書案,一只素手正無意似的撫弄著一帆玄龍卷軸。芊芊的手指竟比那白玉階還有潤澤。
就是這雙手,在這偌大的咸陽城內(nèi),建立了一道屋脊。讓無數(shù)人相信,他,遲早獨(dú)攬皇權(quán),執(zhí)掌朝政。
窗外的蟬鳴嘶嘶,聽得讓人心焦,常聽人言外物通靈,難道連這無知無識的蟲豸也知道,這片天,要塌了嗎?
而自己,能否在這片天下,留的性命呢?
多年的效忠,哪曉得會有如今?這一次不僅僅是自己,只怕連家人……
御醫(yī)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終于,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片宮中的寂靜,“許太醫(yī),你來這咸陽宮多久了?”
許太醫(yī)連忙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連忙叩頭道,“回稟王上,已有一十有五年。”
“是啊,從政繼承大統(tǒng)以來,已有三年了?!蹦侨撕孟袷腔匚叮趾孟袷歉袊@,無人能知曉這位的心思。
許太醫(yī)的身上,冷汗直冒,跪伏在地上顫抖不止,他臉色蒼白,“王上,求王上……開恩??!”
“許篤以后就跟在政的身邊吧,至于……不要臟了這長樂宮的地?!笨粗堑佬秤埃S太醫(yī)像是松了一口氣,“謝,王上隆恩?!?p> 這咸陽宮之中,少了一位王上寵妃,這太醫(yī)院之中,少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太醫(yī),這后宮之中,多出了一位公子,而那王上的身邊,多出了一位宦官。
……
深入靈魂的疼痛欲裂讓他的意識一片混亂。
三年后。
大政宮。
微風(fēng)吹拂,露出了紗幔之后那傾世無雙的容顏,幾乎每一個第一次見到她的人,都會驚嘆這世上竟有如此絕世的美顏。
她已經(jīng)四十歲了,可肌膚嬌嫩宛若如處子,仿佛時光也不忍在這張近乎完美的臉孔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一雙眼眸清澈如水,有皎潔的月光凝結(jié)其中,而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又賦予了她無與倫比的高貴,哪怕是在極度憤怒的時候,也不會有絲毫的失態(tài)。
“你,跟哀家這么久……哀家也一向信賴于你,為何……”趙姬的聲音柔婉平緩,微微蹙起的眉間帶著少女般的憂愁,讓看到她的人都要心生不忍,恨不得為她抹平一切煩擾。
已經(jīng)完事的呂不韋仿若兮如來佛一般,心止如水?!巴跆螅埍V伉P體?!?p> 在這不久之前,這個無情的男人說道,“日后,我不會再來了?!?p> “滾!滾吧,滾得越遠(yuǎn)越好,永遠(yuǎn)不要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壁w姬的目光逐漸冷淡,宛如冰晶。
“告辭?!眳尾豁f拱手。
而宮殿之外的侍女,靜靜地低著頭,在這咸陽宮之中從小長大的人,自然深知,什么應(yīng)該知道,什么不應(yīng)該知道。
就這呂不韋踏出宮殿的那一刻,一個小圓球似的小家伙滾到了他的腳邊,“芣苢拜見相國大人。”
那是一張白芹的如同瓷娃娃的精致臉孔,纖長卷翹的睫毛,小巧直挺的鼻子,粉嘟嘟的臉蛋,好看的要人命。
呂不韋微微一愣,心思沉淀了下來,“拜見芣苢公子?!?p> “相國大人快快請起,相國大人待我如生父,教我識文斷字,治理朝政,芣苢感激萬分?!逼]苢連忙行了一個大禮。
“公子快快請起,這一切都是老夫的分內(nèi)之事,公子乃尊貴之軀,老夫豈敢與公子論父子。”呂不韋連忙“拎”起來了芣苢。
芣苢是秦王政的九公子,從小天資聰慧,剛剛會說話之時,便偷偷摸摸的黏住了呂不韋,跟著呂不韋身邊學(xué)習(xí)。
“相國大人一直諄諄教導(dǎo)芣苢,芣苢感激萬分。芣苢無以償還相國大人教導(dǎo)之恩,想認(rèn)相國大人為亞父,以便為相國大人盡孝?!逼]苢連忙說道。
呂不韋一愣,緊接著露出了一抹笑意,“萬萬不可……”
“小子拜見相父?!逼]苢連忙跪倒了下去,一個稽首。
“這……”呂不韋心中暗喜,這個時代是無比重名與義的,出兵打仗都要占據(jù)大義,否天下人討伐,而如今,九公子主動稱自己為相父,呂不韋自然無比開心。只要這口一開,如果芣苢膽敢不尊不敬,會被天下人用唾沫淹死?!傲T了,公子快快請起,明兒個早晨,公子可來我相府坐坐?!?p> “多謝相父!”芣苢狂喜,如今呂不韋并沒有倒下,可是一個參天大樹?。∽约嚎梢Ьo緊的。
“告退。”呂不韋拱手。
“恭送相父!”芣苢拱手。
待呂不韋走后,芣苢連忙爬進(jìn)了宮殿之中,爬上了趙姬的床。
“芣苢給祖母請安了?!?p> 看著懷中這可人的小家伙,趙姬那張絕美的容資之上露出了一抹笑顏,“芣苢最乖了嗷~”
但是芣苢還是清晰的看見,趙姬的美目之中,有著一絲淚光。
次日,相府。
呂不韋看著面前的小家伙,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公子身邊還未有一個貼身侍女吧?!?p> 芣苢想到了自己的梓瑩,還是回答道,“暫無?!?p> “驚鯢。”一個衣著克色的妙齡少女走了過來。她手握長劍,目光好似劍芒一般,鋒芒畢露?!绑@鯢武藝卓絕,又是女孩子,以后便讓她跟在你的身邊,伺候著公子吧。”
“芣苢多謝相父大人恩賜,萬謝萬謝?!逼]苢由坐改跪,挺直了身軀,連忙屈身行了一道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