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煜憤怒拂袖而去,接下來幾日,沒再過來。
宋染歌悲痛欲絕,每日待在房中,努力拼湊那玉鐲,卻連幾近一半的碎片都找不到。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像失了靈魂的布偶,眼神空洞,沒有一絲情緒浮動,逐漸悲愴。
“公子,我把你弄丟了,我把我們的孩子,也丟了……”
有丫鬟想要將她扶起,她卻害怕地往后一縮,隨后恨恨地瞪著她們,“你們都有份對不對?你們這些殺人犯,都給我滾??!”
她發(fā)瘋了似的對想要靠近的任何人都拳打腳踢,甚至用牙咬,為她梳妝的只能趁她還未清醒時,為她送菜的也是小心翼翼,將飯菜放下便飛快地溜了出去,直到她吃完。
席煜心中內(nèi)疚,便吩咐了人將皇后院子中改造得漂亮些,種了滿院梨樹,還綁了一架秋千,綴著小花,美如幻境。
宋染歌看著窗外陽光明媚,梨樹蔭蔭,她虛虛環(huán)抱著,笑著,“寶寶,你看外面多漂亮啊,娘親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她搖晃著手中裹成一團(tuán)的被子,神情溫柔,仿佛那里就有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似的。
丫鬟們都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她身后,不敢靠近,生怕這位皇后突然就發(fā)了瘋。
宋染歌微微一笑,坐在秋千上晃著,視線逐步渙散,盯著上方的藍(lán)天白云,還有偶爾經(jīng)過的飛鳥。
女子身著鵝黃色絲裙,喝著茶找話聊,突然靈機(jī)一動,“公子,你教我畫眉,可好?”
男子眉梢微微上挑,“歌兒想學(xué)?”
“嗯!我覺得……公子很厲害,畫的妝也很有趣,很漂亮,所以……”她眨了眨眼睛,一臉俏皮,“公子來教我,教會了,重重有賞!”
“哦?是嗎?”
“當(dāng)然!”
“嗯……”男子輕輕捏著她的下巴左看右看,“歌兒這張臉真是……驚天地,泣鬼神?!?p> “你嫌我丑?”女子不高興了,撅著嘴,“我不開心了,公子別想幾句話就哄好我!”
“不行啊,那就……”他低聲一笑,微微彎腰,在那撅著的嘴上印下一吻,“歌兒是世上最漂亮的人了。”
女子睜大了眼,臉迅速染上了紅暈,慌慌張張地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了。
男子捏了捏她的鼻尖,笑意掩藏不住,“不是要我教你畫眉?愣著做甚?”
他包裹住她的手,她的手背貼著他的掌心,不停發(fā)熱。
銅鏡里,男子認(rèn)真地執(zhí)著女子的手,女子的手執(zhí)著眉筆,緩緩劃開,染上黛色,幾道筆痕,兩抹柳眉,兩只手,一支黛。
宋染歌靜靜地坐在秋千上,一動不動,不說話,只是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似懷念,又像已經(jīng)沉浸在了過去。
宮墻外經(jīng)過幾個宮女,小聲討論著最近的瑣事。
“誒,你聽說沒有,最近皇上好幾天都不眠不休,處理公務(wù)呢,你說是什么事???”
“噢,我好像聽那護(hù)門侍衛(wèi)說,有一亂賊帶領(lǐng)了一大批人馬,想推翻這朝政呢。”
“不是吧,我聽說……好像是為了這皇后?”
“哼,這皇后也是,沾花惹草,還要咱們皇上替她收拾,她這皇后,不就是仗著自己受寵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還是個瘋子呢!”
“噓!小心說話,旁邊就是皇后的寢宮,小心隔墻有耳,你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哎呀,快走快走?!?p> 宋染歌本沒有注意這話,但不知為何驚醒了,她自嘲地看了看手中自欺欺人的被子,還是裝作和之前一般,抱住回了房間。
她想,無論如何,她都要逃離這座巨大的囚籠,見到顏故!
“皇上,帶隊的人清楚了,南面攻來的是韓巖,而北面是奕顧軒,哼,拔了我們不少人,不過還好,剩下了最有利的一顆棋子,隨時落下。”徐斌指著地圖上描畫的點(diǎn)。
“好,朕知道了?!毕戏畔鹿P,起身往平常那方向去。
徐斌咬了咬牙,終于下定決心大喊了一句,“皇上!”
他跪在地上,“皇后這職位本該輔佐皇上管理后宮瑣事,可是您看,她不僅躲在自己宮中,還經(jīng)常給您添麻煩,老臣只希望,皇上能夠三思,另立皇后,不能將皇后之位讓一個紅顏禍水……”
“夠了!”席煜怒火中燒,“難不成讓給你女兒嗎?!”
他大步離去,“這種話,朕不想再聽到第二次?!?p> 宋染歌草草應(yīng)付了席煜,便躺在床上等待時機(jī)。
窗外夜燈終于熄滅了一大半,宋染歌起身,憑著月光,想著往日公子教的那般畫法,給自己畫了兩道較為英氣的眉,又在臉頰兩邊抹了一些灰,點(diǎn)上幾個黑點(diǎn)。
這樣下來,即便有人看到,也一時難以分辨男女,更不要說自己這個長期不出去的皇后了。
想也可笑,自己這后位,就跟小孩子玩過家家似的,她也明白席煜對自己的情,只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道了句對不起,這筆情債,她可能永遠(yuǎn)也還不起了。
宋染歌將發(fā)挽成男子的樣式,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太監(jiān)服套在里面的衣裳外,那是壓在箱底的滿柒的衣裳,本用作念想,但此刻卻派了大用處。
桌上的燭燈被卸掉了燭盤,在木桌上燃著,她便趁機(jī)關(guān)上了門窗,還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使其不那么顯眼。
等走到了離宮門口還有大半的路程,那房間中的煙便清晰可見了,宮里的丫鬟太監(jiān)甚至還有侍衛(wèi),都急急忙忙提著水趕了過去。
她捏著嗓子呼叫著旁人去救火,接著走得更快了。
宮門前,幾名侍衛(wèi)守在兩旁,威嚴(yán)得讓人心中打顫,她鼓起勇氣叫了一個侍衛(wèi)跟她前去,接著說著話便如法炮制地用迷?香將他迷暈。
她迅速換上侍衛(wèi)盔甲,過了一會兒便有模有樣地粗著嗓子,假裝嗓子不舒服,舉起腰牌沙啞地輕聲道:“皇后寢宮著火,我要出去稟告皇上,這是皇后的腰牌?!?p> 那頭領(lǐng)也未太注意,又如此喧鬧聽不太清楚,而此事也是緊急,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下令讓人放行。
走了好一陣子,那頭領(lǐng)突然自言自語喃喃著,“咦?我怎么記得皇上沒出宮呢?難道是我記錯了?”
但是他也沒敢上報,畢竟是自己放跑的,這責(zé)任他真的擔(dān)不起,他可不想還沒娶媳婦就被砍了頭。
宋染歌就這么出了去,自己也不敢置信,卻是半步也不敢停,只穿著大戶人家的丫鬟服便匆匆跑到了熟悉的市集中。
夜市很熱鬧,人們打著燈籠逛,挑挑揀揀,攤販也跟著講價,搶客人。
只是她忘記了打聽方向,此刻不知該往哪方去。
她問了問一旁擺攤的人,卻無一人知曉,無奈之下,她去了酒館掌柜處,給了十兩銀子。
“我想問一下,這里是又要起戰(zhàn)爭了么?”
那掌柜收了銀子便特別熱情,“小姑娘,你是哪戶人家的丫鬟?看起來地位不低啊?!?p> 宋染歌裝著嬌氣高傲的樣子,“我勸你不該問的別問,回答問題就好?!?p> “是,是,我這地方人來人往,問我錯不了!”他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聽說啊,有一亂賊,勢力大得很,如今布下兵馬,說是要從南北兩側(cè)包圍呢!”
“南……北?”宋染歌沒有理會他后來想說的廢話,獨(dú)自出了酒館大門。
她仰頭,彎月明晃晃地掛在天空,星星遍布,而最亮的那顆星,最耀眼。
她握緊拳,算了,賭一把,大不了重新返回,只是……不知趕不趕得上。
她雇了一輛馬車,急急地就趕去了北方,所幸在京城外不遠(yuǎn),而馬車夫只能送至京城口。
前方是一片亂草地,還有一小片森林,看起來十分陰森,樹影層層疊疊,猙獰著仿佛要將人吞進(jìn)去。
宋染歌被嚇住了,有些顫地退了幾步。
馬車夫好心道:“姑娘這么晚出來,是有急事吧,但是這里一片黑,也過不去,不如換明兒再來,也差不了幾個時辰?!?p> 宋染歌搖頭,要是繼續(xù)待在京城,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被抓了回去,還不如先走。
那車夫見她執(zhí)意如此,也不好說什么,只是遞給了她一個亮著的燈籠和一些干糧,嘆著氣走了。
她道了謝,看著那方似有火光,忽明忽暗,她眨眨眼,又消失了,她笑著自言自語,“都出幻覺了?!北闾嶂箶[往那邊跑,本該是她最害怕的黑夜,卻被她內(nèi)心的期盼與雀躍給壓了下去。
逐漸走到霧氣朦朧,腳上也起了好幾個泡,每一步都疼得她踉蹌著喘好幾口氣,速度也緩了下來。
渴了都只能強(qiáng)忍著,汲幾滴葉子上的水珠潤潤唇,她沒有浪費(fèi)太多時間,幾乎是片刻不停地趕著路,直到體力耗盡才歇一會兒。
所幸京城人氣旺,多人來往被踏開了好幾條小路,而這林子又小,沒有什么野獸,就連蛇蟲蜘蛛,她都沒有遇見過多少,樹木依舊密集,不見月,不見星。
她靠在一顆樹旁,有些累,閉上雙眼小寐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