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君臣異夢生嫌隙

　　公元528年，六月，晉陽。

　　爾朱榮終于離開洛陽回家了。

　　爾朱榮在洛陽一共呆了不到二十天，他跟他的部下一樣，由于在洛陽殺了太多的人，難免心里發(fā)虛，整天過得提心吊膽。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努力消除河陰之變的負面影響，沒事就去找元子攸做檢討表忠心，還把女兒硬塞給元子攸當(dāng)皇后，希望元子攸能不計前嫌忘了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以后姑爺岳父一家親。

　　其它大臣的冤死元子攸可以咬牙忽略，但自己的兩個親兄弟被爾朱榮當(dāng)面給砍了，這種深仇大恨豈能說忘就忘？所以元子攸只是表面敷衍，暗地里依舊恨得牙根癢癢，恨不得把爾朱榮咬死才解恨。

　　有一次爾朱榮又跑到元子攸那里承認錯誤，元子攸照樣假意撫慰，發(fā)誓自己絕不會懷疑爾朱榮的忠心。爾朱榮大喜，既然關(guān)系都這么鐵了，要不咱哥倆整一壺吧，于是命人上酒，爾朱榮喝得酩酊大醉，趴桌子上就睡了。

　　元子攸沒醉，他一直在等待機會。此時見爾朱榮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心里不覺起了殺機，命左右趕緊去拿刀來。

　　元子攸豁出去了，他的左右侍從們卻怕得要命。河陰之變給他們造成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F(xiàn)在好不容易爾朱榮決定不再殺人了，如果他死在這里，他手下那幫狠人肯定要給他報仇，那還不得血洗洛陽城啊。

　　于是侍從們跪倒一片拉著元子攸不松手，苦勸他要以洛陽百姓為重，千萬別沖動。元子攸實在沒有辦法，沒人支持，總不能自己親自過去把爾朱榮掐死吧，最終只好咬牙作罷，讓人把爾朱榮送到中常侍的房間里休息。

　　爾朱榮一覺睡到后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皇宮床上，身無鎧甲武器，周邊也沒有自己的隨從，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他再也沒敢合眼，等天亮宮門一開就趕緊跑回自己的住處。

　　爾朱榮命人秘密打探當(dāng)晚的情況，也隱隱約約地聽聞了元子攸的舉動。他知道自己跟元子攸之間芥蒂已成，短時間內(nèi)恐怕是難以消除了。

　　另一方面，洛陽城里的大臣們都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個個風(fēng)度翩翩，言談舉止不俗，娛樂項目也都很高雅，結(jié)果爾朱榮和部下都是契胡出身，生性粗獷，每次聚會大家都尷尬地看著一群野蠻人在那里唱胡歌跳胡舞，時間長了爾朱榮自己也感覺很不自在。

　　爾朱榮覺得自己呆在洛陽實在沒啥意思，于是跟元子攸申請要回家。

　　元子攸覺得爾朱榮走了也好，有這么個殺人不眨眼的家伙呆在身邊，自己始終寢食難安。于是他親自餞行，一直把爾朱榮送過邙山。

　　但爾朱榮畢竟還是不放心，洛陽城里這幫人有文化點子多，元子攸對自己的怨恨也一直沒有化解，鬼知道自己走了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朝廷里必須得有自己人看著才行。于是他把大哥元天穆安排回洛陽，任命他為侍中兼京畿大都督兼領(lǐng)軍將軍，讓他時刻盯著元子攸。此外，其余很多重要崗位上也都換上了自己的心腹。

　　回到晉陽，爾朱榮心里終于踏實下來。現(xiàn)在身邊都是自己人，又可以遠程遙控朝政大事，比在洛陽舒坦多了。

　　可是現(xiàn)在天下形勢不容他在晉陽歲月靜好。他在晉陽沒呆幾天，就聽說山東地區(qū)起火了。

　　本來葛榮的叛軍只在黃河以北活動，黃河南岸山東地區(qū)的青齊光兗各州表面上還算太平，但受戰(zhàn)亂影響，這些地方現(xiàn)在也是危機四伏，離爆發(fā)只差一個導(dǎo)火索。

　　爾朱榮入京和河陰之變就是這個導(dǎo)火索。

　　六月，高乾兄弟首先在齊州附近舉旗造反。

　　高乾出身渤海高氏，是冀州渤?？さ暮篱T大戶。高乾兄弟四人，高乾是老大，老二高慎、老三高昂、老四高季式。其中高昂字敖曹，天生龍眉豹頸，馬槊橫絕于世，在幾個兄弟里尤其顯眼。

　　河北剛出現(xiàn)叛亂的時候，北魏朝廷為了拉攏地方豪強共同對付叛軍，將高乾的父親高翼拜為渤海太守。后來因為官軍平叛屢屢失敗，葛榮的勢力越來越大，高翼只好帶著渤?？さ陌傩漳隙牲S河，在黃河和濟水之間暫時安頓下來。

　　當(dāng)時河北到山東的躲避戰(zhàn)亂的民眾特別多，這些外來戶到了別人的地盤，難免會跟本地人爭奪資源，也經(jīng)常會受到當(dāng)?shù)睾缽姷钠缫暫推哿?，雙方共處得很不融洽。

　　好在這些河北的世家大族雖然落魄異鄉(xiāng)，但政治影響力還是有的，很多人向朝廷反映這個問題。當(dāng)時執(zhí)政的胡太后也意識到如果處理不好河北民眾的生計問題會出大亂子，經(jīng)過考慮之后，決定采用就地增設(shè)州郡的方式加以解決。渤海郡南遷民眾的居住地被增設(shè)為東冀州，高翼被任命為刺史，加鎮(zhèn)東將軍、樂城縣侯。

　　應(yīng)該說這個政策還是有一定效果的，東冀州切分出來之后，跟邊上的齊州青州是平級關(guān)系，從政治地位上保證了河北大族在新領(lǐng)地的控制權(quán)，麾下的河北民眾能夠免受本地豪強的欺負，得以安居樂業(yè)。

　　高翼也不負眾望，帶領(lǐng)部曲認真經(jīng)營東冀州，抵抗叛軍保境安民做得非常不錯。

　　但問題是他的幾個兒子太不省心了。除了老二高慎老實一點，能呆在家里讀讀書之外，剩下三個在老大高乾的帶領(lǐng)下成天在外面四處劫掠當(dāng)強盜玩。

　　三個兒子到處惹禍，高翼也飽受牽連，多次被抓進監(jiān)獄，好在那段時期特赦多，進去沒多久也就出來了。高翼天天愁得要命，逢人就訴苦，說這幾個小祖宗如此能作妖，我死之后恐怕連個能給墳上填土的人都沒有啊。

　　高乾跟元子攸關(guān)系很好，經(jīng)常去洛陽找他玩。當(dāng)時元子攸還只是長樂王，沒當(dāng)皇帝。爾朱榮兵領(lǐng)兵進京的時候，高乾兄弟也在洛陽，看到時局將亂，便提前逃回了齊州。

　　沒多久爾朱榮沉幼帝殺太后發(fā)動河陰之變的消息就傳了出來，大家都認為爾朱榮下一步必定會篡位奪權(quán)，北魏政府肯定掛了。高乾哥幾個是唯恐天下下不亂的性格，越亂他們越來勁，于是又撇下老爹不管了，在齊州一帶舉旗造反，而且還聯(lián)系葛榮遙受官職。

　　結(jié)果很出大家意料，爾朱榮由于迷信的原因，最終沒敢篡位，而是選了元子攸當(dāng)皇帝。元子攸跟高乾兄弟關(guān)系很好，怕他們鬧大了不好收場，趕緊寫了封信，派齊州刺史元欣給送過去。高乾得知鐵哥們時來運轉(zhuǎn)當(dāng)皇上了，非常高興，沒怎么猶豫就投降了。

　　當(dāng)時元子攸四周全是爾朱榮的人，非常迫切想提拔幾個心腹，于是不但沒有降罪，還將高乾封為黃門侍郎兼武衛(wèi)將軍，將高敖曹封為通直散騎侍郎，打算把他們調(diào)到洛陽。但爾朱榮不同意，高家這幾個刺頭一看就不是省油燈，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豈能讓他們留在元子攸身邊。元子攸沒辦法，只好把他們解官放歸鄉(xiāng)里。

　　高敖曹一見爾朱榮如此不待見自己，心中不忿，又干起劫掠的勾當(dāng)。爾朱榮大怒，命人把高敖曹逮起來押到晉陽。高乾知道惹不起爾朱榮，現(xiàn)在三弟又在人家手里，不敢再折騰了，只好咬牙呆在家里靜待形式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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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書中的山東指的是齊魯?shù)貐^(qū)，包括濟州、青州、齊州、光州、等主要州郡，基本都位于黃河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