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后,皇后娘娘的身體也算是徹底垮了,我上次這么一通,許幼清也開始不怎么理我,他就自己坐在書房里發(fā)呆,受了好幾天的冷落。
那一日,也真真是要到頭了,宮里人慌忙跑來,找我們?nèi)ヒ娀屎竽锬锏淖詈笠幻妫液驮S幼清進去的時候,大殿空無一人,她躺在床上,幾日不見,已經(jīng)消瘦的只剩骨頭了。
看到我們,她還是笑著的,朝我伸出手,“小柔,來?!?p> 我連忙上去握住她的手,“我在?!?p> “小柔,”她連說話都沒力氣了,“本宮在走之前,還想再送你一份禮物?!?p> “您好好的,就是最好的禮物了?!蔽译y以控制住自己的眼淚,握著她的手低著頭,連聲音都不由顫抖起來。
“好啦,最后一段時間了,我想和凌離在一塊兒,你們?nèi)グ阉麊具M來,好不好?”
大門打開,身著龍袍的男人站在門口,他像是匆匆下了朝趕來,頭發(fā)凌亂不堪,站在門口,呆呆的望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我知道,走進來了,就是將皇后娘娘將死這個事實放在他的眼前,他已經(jīng)五十歲了,兩鬢也生出來絲絲白發(fā),可此刻,皇后娘娘的眼神卻比任何一刻都要深情,在她的眼中,我仿佛能看到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讓她一眼墜入愛河的男人。
突然,他像發(fā)了瘋的跑過來,跪在了皇后娘娘的床邊開始失聲痛哭,而她柔和的,一下一下?lián)崦谋常粐?,就這么跪在了自己最愛的人面前,哭的像沒了糖的小孩。
許幼清拉了一下我的衣袖,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我看了一眼皇后娘娘,不出意外的話,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鮮活的,會笑的她了。
胡亂的擦了一把臉上的淚,跟著許幼清走了出去,嬪妃們都跪了一排,拿著手絹輕拭臉上的淚。
許幼清快步走了出去,我知道他想出去平復(fù)一下心情,殿內(nèi)到處都是哭聲,又沉悶,又哀囀。
看著他的背影,我一咬牙,連忙追了上去,從后面抱住了他。
他身形一晃,而我,在抱住他的瞬間,又是淚如雨下,我以為剛剛哭過了就算了,誰知還是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我倔強的把手收緊,靠在他的背上低低的哭。
“小柔?!彼辛宋乙宦暎曇羯硢〉牟幌裨?,“沒事的?!?p> “有事的。”
他轉(zhuǎn)過身,輕輕擦去我的眼淚,我抬起頭想看看他,才發(fā)現(xiàn)他自己的眼角,也劃過了一滴淚。
我松開一只手,擦去他的眼淚,悶悶的說,“我也替你擦眼淚,所以幼清,不要……不理我?!?p> 他一怔,握住我替他擦眼淚的那只手,奇怪,都想好不哭了,可是被我這么一來,鼻子還是酸的厲害。
終歸是繳械投降,他把我抱到懷里,頭埋在我的肩上,發(fā)出了低低的嗚咽。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臉上一濕,這天早已烏云密布,我們連忙跑回殿中,幾乎就是在下一秒,大雨傾盆而下,瞬間將這天壓的烏黑。
“下雨了……”
“皇后娘娘,薨了……”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我只知道周遭哭聲四起,有人哀著嘆著上天不公,有人哭著惋惜她的青春年華。
“昔日戲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來。”國師站在我身邊,看著這殿中的一切,“我們曾笑談身后安排,卻不料她終是先我一步走了?!?p> “叔叔?!蔽蚁肫鹉欠鸫?,“你那玩意兒,怎么不靈啊。”
“有些,是命數(shù)啊,”他輕笑了下,看向我,“小柔,我要走了,無論如何,保護好自己?!?p> “走?你要去哪?”我急切的抓住他的衣袖,我不想再,失去我的親人了。
“別害怕,”他把我的手拿下來,放在許幼清的手心,“小丫頭,我看著你長大,如今我也有,自己該做的事情了?!?p> “可是我不想你走?!蔽?guī)捉蚯蟮目粗?p> “我走后,若暉哥哥會代替我在宮里保護你,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說不定有時候,我還會再來找你,你這么不省心,我怎么會放心的下呢?”他如往常般敲敲我的額頭,搖著扇子走了出去,只是這一別,就是我們的永別。
第二日,國母喪事昭告天下,皇帝悲痛異常,輟朝半月,舉國哀悼。國師辭去職務(wù)去四海云游,嫡子徐若暉繼承衣缽,繼續(xù)為國效力。而我,皇后娘娘曾向我許諾送我一份大禮,我被眾人擁簇著重回了太子妃之位,聽宮人們說,皇后娘娘彌留之際,他在求著陛下這件事,陛下也不忍拂了她最后的心愿,當著她的面下旨,而她也在下旨后安心閉上眼長眠。
她走那日,大雨下了一整夜,我們在伺堂跪了一夜,雨水都有些漫進來,我看著那牌位,有些恍惚,許幼清環(huán)住了我的肩膀,讓我累的話就靠在他肩上,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除了我們幾個做子女的,也只有皇上,他坐在了長眠的皇后娘娘身旁,一句話也不曾說,只是那樣呆呆的坐著好幾個時辰,九五至尊也好,到最后終是逃不過一個情字。
我靠在許幼清的肩上,逐漸意識模糊。
不知道多久,雨聲在我耳邊漸漸散去,我也睡得更沉了些,恍惚中,感覺到自己被推了下。
“小柔,小柔!”
我詫異的看著眼前人,“皇后娘娘!”
她如同往常般笑著朝我伸出手,“小柔,本宮到了一個地方,這個地方,所有的男人只有一個妻子,從不納妾,本宮在這個地方和凌離相遇了,他還是二十七歲的朝氣模樣,本宮覺得好幸福?!?p> 我笑了下,“是嗎?那是好事兒啊?!?p> 她點點頭,笑得如同十五六歲的姑娘,我從未見她如此開心過。
“娘娘,您笑起來真好看?!?p> “小柔,你一定要好好對幼清,你和我保證好不好?!彼χ闷鹞业氖?,卻又悻悻的放下,“只是著深宮,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本宮不想你也進去受罪,本宮那么喜歡你,不想讓你和本宮一樣被關(guān)入牢籠里?!?p> “不會的,”我搖搖頭,“幼清在的地方,哪里都不是牢籠,您放心的去吧,我一定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p> “那本宮走啦?”
她笑著松開我的手,輕輕拎起裙擺轉(zhuǎn)過身,剛走了幾步又轉(zhuǎn)回來,朝我使勁的揮揮手,我也向她揮揮手,她再次轉(zhuǎn)身,就消失在了我的視野里,也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
“小柔!”我被人用力的晃了兩下,有些迷惘的睜開眼。
“你嚇死我了。”許幼清湊近,幫我擦去不知道為什么又流出來的眼淚,“夢到了?”
我點點頭,站起身,外面已經(jīng)晴空萬里,甚至都看不出下過大雨的痕跡。
您應(yīng)該到了吧,到了那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地方。
我靠近幼清,與他十指相扣。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