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不明不白變成殺人嫌犯,心中又是窩火又是疑惑,他很清楚自己沒殺魏玉,但看在欽臬司的面子上,還是任由我們將他關押在戒堂,等著真相大白。
可是,幾日過去了,案子依然沒有頭緒,他心中著急,便決定親自看看。于是,在與我聊完后的那個深夜,他輕易地放倒看守,溜到存放魏玉尸首的地方,仔細查看一番,發(fā)現(xiàn)這具死尸根本不是魏玉。
“你如何得知死者并非魏玉?”陸休問道。
“因為發(fā)現(xiàn)死尸的前一日,我與魏玉起過沖突,扭打間看到他脖子下方被蟲子咬出兩個大包,可那具死尸卻沒有。蘭南蟲蟻毒性大,人被咬之后會紅腫多日,斷沒有一夜之間便能消散的道理?!碧K斷山道。
我恍然大悟,那日蘇斷山確實曾提著魏玉的領口說過話,想不到這竟成了確認死者身份的關節(jié)。蘇斷山看似粗獷,實則粗中有細,難怪能成為李河晏的右將軍。
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后,蘇斷山立刻明白,這是專為陷害他而設下的局,借由他與魏玉的矛盾,和那柄不知從何而來的軍刀,足以讓他百口莫辯,背著殺人罪名被投入死牢。
我聽得入神,一時忘了自己的死囚身份,不由自主地插話道:“你為何不將你的發(fā)現(xiàn)告訴我們,反而要逃?”
蘇斷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陳老弟,我說實話你別生氣,我逃走是因為怕你們破不了案,這案子我既有殺人動機又有殺人兇器,我若不逃,豈不是會被栽贓個徹徹底底?”
“欽臬司怎會有破不了的案?若不是——”我看了眼鄭倫,道,“若不是有人從旁干涉,這樣一件案子哪里能用得了這么久?!?p> “閉嘴!”鄭倫面色陰沉道,“陳觜,你最好看看清楚,你現(xiàn)在是囚犯,不是特使,誰給你擅自開口的膽子?。俊?p> 陸休掃了他一眼:“說到這個,之前鄭大人執(zhí)意要將陳觜置于死地,罪名是私放殺人嫌犯蘇斷山,如今蘇斷山已歸案,陳觜自當官復原職。”說罷,根本不等鄭倫回應,直接對著衙役道,“解鎖?!?p> 衙役們忙過來為我解開手腳上的鐵鏈,卸下木枷,我長長地呼了口氣,活動活動僵硬的身子,對著堂上行禮道:“陸大人英明!”
陸休沒理我,向蘇斷山道:“繼續(xù)?!?p> 蘇斷山撓撓頭,道:“此事說來是我不對,無端懷疑欽臬司本事不說,還連累了陳老弟,他相信我的為人,便沒有特意監(jiān)視我,卻差點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陳老弟,是我對不住你!”
我也不敢在陸休眼皮子底下同他說笑,便只是含笑搖了搖頭。
“對了,我逃出戒堂后,為趕路方便,路過馬廄時還偷走了陳老弟的馬,說起來,那馬真是極通人性,好像知道我要做什么一樣,任由我騎著走。”蘇斷山邊說邊砸了咂嘴。
果然是他騎走了南豆,南豆脾氣那么差,竟也會乖乖聽話,莫非只有和它一樣暴脾氣的人,才能對它的胃口?我心中嘀咕著。
“出來天命寺,我就去了西南外軍駐地,你們給我看的兇器短刀確實是軍中之物,但肯定不是我的,因為我的那把早在好多年前就不知丟哪去了,連我都找不到,兇手怎能找得到?所以我猜測,兇手一定是為了栽贓于我,又去軍中偷了一把!
“于是,我回到軍中,那幫兔崽子們一見是我,根本不敢說假話,一來二去,就被我找到了那把軍刀的主人。那小子叫狄獲,打仗不行,但腦袋靈光,比起從軍更適合經(jīng)商。他說上個月他回鄉(xiāng)探親時,鄰家來了個遠房親戚,此人偶然看見狄獲隨身帶著的軍刀,頗感興趣,愿出高價收買,狄獲便賣給了他?!?p> “此人是何模樣?”鄭倫裝腔作勢地問道。
蘇斷山白了他一眼:“尋常模樣,看不出什么特別。”
鄭倫正欲發(fā)作,蘇斷山又接著道:“不過,狄獲好說也同蠻夷生死相搏過幾年,所以,盡管那人偽裝得與大興子民并無二致,他也一眼認出那絕對是個密國人?!?p> 此話一出,我和堂上三人齊刷刷望向蘇斷山。
鄭倫當先發(fā)難,一拍桌子,怒目圓睜:“明知是敵國人還將軍中之物相送,外軍就是這樣治軍的嗎?!”
蘇斷山見多了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哪里會被區(qū)區(qū)一個鄭倫震住,當即不耐煩道:“不是送的,是賣的。我大興雖對密國暗中戒備,但明面上依然交好,兩國百姓互市頻頻,有何不可?”
鄭倫又要開口,就聽陸休沉聲道:“軍刀與尋常之物不同,貿(mào)然交于他國,會令其知曉我軍戰(zhàn)備情況,實屬不該?!?p> 蘇斷山對著陸休點點頭:“不錯,此事確實不該,因此,我狠狠教訓了狄獲,并讓他自行前來認罪。哦對,除了他,還有幾個人證,因為我擔心自己走了會給陳老弟帶來麻煩,便先行一步趕回——還好及時回來——他們隨后跟上,放心,那些小崽子們沒有敢不聽我話的,兩日之內(nèi)必到?!?p> 鄭倫想要說話,陸休壓根不給他插嘴機會,道:“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