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聽著很熟悉,來人大步流星走入審訊堂,原來是樂王。
包括袁宰在內(nèi),所有人都趕忙向樂王行禮,我也跟著行禮,樂王說了句“免禮”便走向翟亭,問:“本王作證的話,此案是否可以了結(jié)?”
翟亭愣了愣,道:“殿下作證,當然是可信的?!?p> “那好,九原坡乃本王封地,自是對轄內(nèi)民眾了如指掌。你方才所說兩個問題,本王雖未親眼所見,但可以擔保:第一,馬洛與徐蘭芽從未有過茍且之事;第二,若無馬洛與蘇妙仁相助,徐蘭芽必死無疑。”
翟亭見樂王如此表態(tài),也不好再多說,順水推舟道:“既有樂王殿下作保,本案判決如下:徐蘭芽、馬洛、蘇妙仁所為均情有可原,無罪釋放,婁來寅自行歸家反省——”
我插話道:“還望大人許徐蘭芽與婁來寅和離,否則她仍是死路一條?!?p> 翟亭忍了忍,道:“準。殿下,如此判令是否妥當?”
“沒什么不妥,不過,方才兩位特使說馬洛無償救人,不僅不應(yīng)罰,還應(yīng)有賞,本王深以為然,但畢竟翟大人才是主審,如何判令應(yīng)當聽翟大人的?!睒吠蹩聪蝰R洛,道,“本王愿賞馬洛白銀十兩,以彰救護弱小之風氣?!?p> 翟亭心有不滿,面上只得賠著笑,而馬洛自是感恩不盡。
樂王滿意地點點頭,再不理會旁人,自顧自過來找我和陸休說話:“我剛從皇兄那里出來,就聽說刑仵司要審婁來寅案,大致了解案情后便趕緊過來,幸好趕上了最關(guān)鍵的時候。”
我正要開口說笑,陸休暗中拉了我一把,恭恭敬敬地道:“謝殿下特意趕來作證,才能使此案今日便真相大白?!?p> 樂王見他如此,大概也想到在這個場合不宜太過隨意,嘆口氣道:“沒事的話,本王就先回九原坡向母親告安了。”
眾人齊齊行禮恭送,樂王忽然拔劍出鞘,眾人都是一驚,卻見樂王回頭,劍指婁來寅:“你在本王面前隱藏得可夠深的,等你回到九原坡本王再好好收拾你!”
說完讓眾人止步,自己干脆地向外走去,留婁來寅一灘爛泥般癱軟在地。
我顧不上看婁來寅的笑話,急走幾步追上樂王,小聲道:“那大黑馬在——”
樂王停下,也小聲道:“你幫我解決了一個麻煩,揪出了一個混蛋,黑馬送你作為謝禮,改天騎著它來找我打獵?!?p> 我喜出望外,大聲道:“恭送樂王殿下。”
至此,婁來寅案終于結(jié)束,馬徐二人當堂釋放,跟著阿妙回正林堂療傷,所幸馬洛得了十兩銀子,足夠療傷期間他和徐蘭芽的生活開度,等養(yǎng)好傷,靠著修補房頂?shù)氖炙?,?yīng)該能和徐蘭芽過上好日子吧。
至于婁來寅,雖然無人告狀不能治他的罪,但樂王已經(jīng)放話,他也不敢回九原坡,哭喪著臉不知該何去何從。
翟亭將我們送到門外,討好地幫袁宰掀開馬車門簾,袁宰卻不上車,站在原地,道:“此案翟亭堅持依律行事,陸休堅持法外施仁,都不算錯,辦案者,本就應(yīng)該心思堅定。”
翟亭與陸休忙行禮,袁宰又慢悠悠地開口:“但若是容不得他人質(zhì)疑,甚至借題發(fā)揮,就是錯了,翟亭,你可清楚?”
翟亭聞言,額頭滲汗,腰快彎到了地上:“清楚,清楚,下官清楚。”
袁宰又看向陸休:“陸休,你與這個陳……”
我忙接口:“陳觜?!?p> “啊對,陳觜,你倆擬個新律,就是有關(guān)此類案件的,為妻者若無故遭到其夫毆打,該如何報案,如何懲戒,如何管制,都寫清楚了,拿給我和翟大人、涼大人審訂后,我再呈皇上御覽批示。”
我們?nèi)思娂姽響?yīng)是。
袁宰不再多說,轉(zhuǎn)身上了馬車,剩下我們?nèi)寺詭擂蔚鼗ハ嘈卸Y,客套了幾句方才告別。
走遠后,我高興地對陸休說:“這個案子能這樣結(jié)束,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吧!”
陸休神色還是有些沉重:“我本來也這樣想,但阿妙說,即便改嫁馬洛,徐蘭芽也依然過著依靠夫君的生活,其實并沒有什么改變。假使有一天,馬洛也變成婁來寅那樣,她還是只能承受,無力反抗。”
我聽完也不由得沉重起來:“可是還能怎樣呢?這個世道,女子本來就很難獨自立足?!?p> “是啊,有幾人能像阿妙一樣,聰慧又幸運,成為正林堂的醫(yī)者,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只能希望如阿妙所盼,將來有一天,無論男女,都可以自在獨立地生存于世上?!?p> 我感覺氣氛太過沉重,便轉(zhuǎn)移話題道:“袁相很器重你嘛,當著我們的面敲打翟大人,真是痛快!”
陸休笑了:“哪有那么簡單?!?p> “難道不是嗎?他都說了,讓翟大人不要借題發(fā)揮??!”
“說不要借題發(fā)揮,是在提點翟大人;說讓我們草擬新律、讓翟大人審訂,那就是在提點我了,告訴我畢竟官品有序,還是要有尊卑之別的?!?p> 我聽得目瞪口呆:“你……會不會是想多了?有這么復(fù)雜嗎?”
陸休笑笑,不再說話。
我搖頭道:“你們這些心思多的人啊,跟你們打交道真是太麻煩了。哦對,這個案子給我最大的教訓就是——不能隨便與官場之人打交道,非要打交道的話,也把自己當啞巴,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陸休無語:“這個……也不能算錯,還有其他收獲嗎?”
“沒有了啊——誒等等!”我看看陸休的神情,趕緊改口,“有,有,還有一個更大的收獲,那就是破案要細心,要會觀察現(xiàn)場,尋找痕跡!”
“嗯,孺子可教?!标懶萁K于點了點頭。
“嘿嘿,謝陸休大人指點!”
陸休看看我,又問:“你怎么還騎著這匹黑馬?樂王坐馬車回去了?”
“哈哈哈!樂王把這匹馬送給我了!哈哈哈哈哈!”我高興得笑到合不攏嘴。
看著我美滋滋的樣子,陸休好笑地搖搖頭,我又說:“你的馬叫北斗是吧?那我也要給我的馬起個名字,唔……要不叫南斗?”
“我這‘北斗’寓意老馬識途,你的南斗算什么?”
“呃——不是南斗,是南豆,‘紅豆生南國’的南豆!相思嘛,寓意多好!”我胡扯著。
陸休早已聽不下去,拍馬跑開,我也哈哈笑著趕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