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恍然隔世

　　　　雪錦云紗逶地，纖長五指輕啟窗欞，帶起點點塵土紛飛。

　　閉關(guān)三年，房中無人造訪，早已落滿灰塵。

　　身上羅裳緊裹酮體，少女的身體已漸漸凸現(xiàn)出凹凸有致的曼妙。

　　少女輕解羅裳，步入汩汩流動的溫泉池水中。

　　這殿中還能潔凈如初的，唯有這一池流動的泉水。

　　剛剛翻看了一遍，乾坤袋中并無合身的衣裙可著身。

　　思量片刻，少女捏起那張許久不曾動用的傳音符，靈力順著指尖流入傳音符，頃刻，那頭傳出重華熟悉的嗓音；

　　“出關(guān)了？”

　　聽著這久違的熟悉嗓音，嗓子里醞釀了半晌的字眼緩緩傾吐，帶著微微沙啞，“弟子出關(guān)了，勞煩師尊差人為弟子送套合身的衣裙。”

　　那頭的人靜默一瞬，只隱約聽聞起伏沉緩的呼吸聲，良久，那頭有了回應(yīng)，“好。”

　　一個字眼落下，那頭的人掐斷了連接。

　　過不多久，少淵聽見外間傳來腳步聲，一聲疊著一聲，向她所在的內(nèi)室走近，少淵懶懶仰著脖子，眼眸半闔，對外間道：“放下就是，不用送進(jìn)來。”

　　腳步聲頓了頓，外間傳來小巫女輕輕應(yīng)諾的語聲，緊接著，腳步聲緩緩?fù)说介T外。

　　少女自水中起身，渾圓水珠自白玉般面龐滑落，滑過白皙鎖骨，輕微起伏的胸口，纖細(xì)腰肢，順著白膩的肌膚一路滾落水中。

　　白皙纖長的手臂自屏風(fēng)后探出，取了盛著羅裙的托盤，又縮了回去。

　　烏發(fā)披散身后，少淵緩緩步到琉璃鏡前，鏡面蒙了層淺薄灰塵，隱約映照出少女裊娜身影，烏發(fā)散覆兩肩，雪白長裙細(xì)繡銀色花紋，眉目如畫，唇若涂丹，長睫慢斂，帶出絲絲媚色。

　　一雙清涼純凈的眸子和這媚色撞在一處，揉雜成扣人心弦的旖旎。

　　取了妝奩中發(fā)帶，將一頭半干的濕發(fā)松散系在腦后，她拂去鏡上微塵，攬鏡自顧，鏡中人的面容同久遠(yuǎn)記憶中的一張似妖近魅的容顏逐漸重合。

　　久未開啟的殿門輕輕開合，一眼望去，庭中花草繁茂，綠樹成陰，三兩玄衣朱裳的巫女聚著堆，在廊下閑話。

　　抬眼掃過一張張面孔，大多已經(jīng)陌生……

　　恍如隔世……

　　廊下閑話的巫女見緩緩走近的少女一時也是忘卻了呼吸，怔愣著，良久回神，見人已經(jīng)越過自己，才有巫女吶吶開口：“那是……少司命？”

　　“少司命！”

　　霎時，庭中廊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呼聲。

　　少淵微微頷首，一路轉(zhuǎn)過長廊，向重華寢殿走去。

　　重華正在殿上溫茶，聽見外間問候語聲，呷了口杯中茶水，這才不緊不慢抬眼，看著少女身影步步走進(jìn)的身影，瞳孔中的墨色點點幽暗下去。

　　“師尊?！?p>　　少淵站在重華一米開外的位置，眉眼沉靜，猶如夏日晚風(fēng)中靜靜盛開的蓮花，開的恰到好處，不染纖塵。

　　手中茶杯傾斜，一點滾熱的茶水滾落虎口，重華卻似乎半點不覺，放下手中茶杯，廣袖漾起細(xì)微弧度，他抬手指向?qū)ψ叵?，低聲開口：“坐?！?p>　　少淵依言落坐，看著重華將茶水送到近處，緩緩抬眼看著面前人深邃眉眼，等著他開口。

　　重華卻是避過她的目光，指向桌面茶杯，“嘗嘗?！?p>　　“多謝師尊?！眻?zhí)起茶杯在鼻尖輕嗅，淺嘗一口，少淵笑道：“弟子向來是個粗人，難以品評茶的好壞，浪費了師尊的茶水?！?p>　　重華并不接她的話，咽下口中茶水，緩聲開口：“閉關(guān)三年，修為長進(jìn)到如何地步了？”

　　少淵斂下眸子，有些赧然，“還未突破金丹?！?p>　　室內(nèi)一時靜默，良久，重華不輕不重的放下手中茶杯，語氣莫明：“無相殿靈氣充裕，閉關(guān)三年，到不了金丹期，”

　　“你說是為師教的不好，還是你領(lǐng)悟不行？”

　　一聽重華這嗓音，少淵立時感覺時光回溯，又倒回到重前，她每次被重華問起修為的時候。

　　施施然起身，廣袖逶迤如流云，少女不緊不慢，到底是多了幾分從容。

　　“是弟子天資愚鈍，師尊莫要動怒?！?p>　　她抬眼暗掃過重華面上神色，斟酌語句，“此次弟子前來一是同師尊請安；二是弟子有事請求，還望師尊能應(yīng)允?！?p>　　重華眉梢微動，心下已然猜到幾分她此次前來所謂何事，口中依舊漫聲問道：“何事？”

　　少淵端端正正執(zhí)了禮，肅然開口：“弟子請師尊同意，讓弟子離開瀛洲島前往外界歷練?！?p>　　話音落下，少淵緊張去看自己腳尖，心下已做好了重華回絕她的準(zhǔn)備，然而面前之人卻吐出來她想要的結(jié)果，

　　“好?！?p>　　這樣簡單干脆，毫不拖泥帶水，少淵幾乎懷疑自己是聽錯了，豁然抬頭，卻對上重華輕勾的唇角，他瞥她一眼，“怎么，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這是她想要的答案，可是這般干脆從他口中吐出來，她心中一時之間竟多了幾分悵然若失。

　　遲疑開口，“師尊……不挽留弟子？”

　　重華漠然，“不挽留。”

　　少淵挑眉，“師徒十多年的情誼，師尊也不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重華目光涼涼落在她身上，“擔(dān)心你走丟了？你覺得憑你師尊的本事，還逮不回來你？”

　　少淵拜服，有些咬牙切齒，“師尊……所言極是?！?p>　　還是一樣的乖戾毒舌，是她那師尊沒錯了，一點沒變，虧的她一開始還錯覺他變了，如今看來，應(yīng)該是她沒有睡醒，想的太多了！

　　臨出門，少淵想起什么，轉(zhuǎn)身向重華道：“弟子臨走前，問師尊討件東西可行？”

　　重華漫漫抬眼，眉目在暗處似乎溫軟了幾分，他抬抬下巴，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無相殿中還有何物值得你惦念？”

　　少淵聳聳鼻頭，勾唇淺笑，“煉丹房的靈火?！?p>　　重華凝目沉思半晌，對她話中所言之物沒有多大印象。

　　半晌方才想起來，煉丹房中似乎是有那么一團(tuán)靈火，遂擺擺手，不甚在意，“那東西，你同天官說一聲，自去取便是。何須過問我。”

　　倚在門檻上的少女粲然一笑，呲出一口白眼，面上嫻花照水的美感立時破壞殆盡，露出幾分小女兒家的嬌憨勁來。

　　“多謝師尊！”

　　話落，倚著門檻的少女提著裙裾奔出門去。

　　重華透過殿門看著遠(yuǎn)去的少女身影，指節(jié)輕叩桌面，眉心卻是微微蹙了起來。

　　少女初長成，他不可能一直將她拘在無相殿中。

　　夙命的齒輪，終究還是轉(zhuǎn)到了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