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立冬,天氣寒涼。
莊嚴肅穆的法院內(nèi),景脂第二次見到了陸徹血緣關系上的爺爺。
那是一個中氣十足,且嚴肅不愛笑的老人,即使他的手里拄著拐杖,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
景脂坐在被告的一方,身上穿的很多,背上也貼了好幾個暖寶寶,卻還是覺得冷。
不只是天氣的原因,還有心里。
她的律師義正言辭的說著她的證據(jù),卻被陸靖琛那邊輕松化解。
她拿到的項鏈上有血液反應,他們就是那時陸總買來時不知道的。
呵,明明是他從陸徹身上搜來的,卻被他們貼上了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
景脂冷冷的看著對面被告席的陸靖琛,他的臉色冰冷,只是在她看過來時彎了彎唇,像是在譏諷她的可笑。
高漠雪在她背后坐著,在無形之中也給了她一個安心的后盾。
雙方陷入僵局,是陸老爺子提出暫時休整,也意在私下和解。
能和解自然好,但問題是,景脂根本就不愿意和解,她做了這么多年的努力,一步步的靠近那個地方,憑什么要她放棄?
夏婉靈曾經(jīng)問過她想要什么?
她說,她不僅要陸靖琛付出代價,還要他身敗名裂。
這幾天,關于她被陸氏總裁陸靖琛痛傷的消息熱度不減,一度壓過了知名影帝劈腿的熱搜,后來一查,才知道熱搜是她買的,也有顧氏集團的一部分。
暫時休庭后,景脂回到了休息室,沒一會兒就傳來了敲門聲,夏婉靈從貓眼里一看,看到了門外黑壓壓的一群人,為首的是陸老爺子,正面若冰霜盯著,看得夏婉靈還以為他看見了自己一樣。
“這群人,真是不要臉!”陸徹也是他們的家人,就因為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他們就對他沒有感情嗎!
“……”
高漠雪看了一眼氣的跳腳的夏婉靈,沒說話。
景深坐在一邊,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安靜些。
陪伴在景脂身邊的人不多,和陸家那邊比起來,少了不知道幾倍。
她沉默了一會兒,隨后跟她說道,“開門。”
“什么?”夏婉靈用一副“你瘋了嗎”的眼神看著她,難以置信,陸家的人現(xiàn)在來不就是為了和解嗎?她怎么會不知道!
景脂當然知道,所以她開門不是為了和解,“我當然知道,也不會和解,”她看著自己的手,有些出神,“我只是在想,為什么他們都站在陸靖琛那邊,為他一個殺人犯開口?”
為了讓他無法翻身,景脂還特意讓自己中了藥,不錯,她身上的傷不是陸靖琛傷的,而是她自己劃的,她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時候陸靖琛的眼神,看她就像是再看一個瘋子一樣。
但那又怎么樣,她早就瘋了。
她身在地獄,憑什么他們還在人間?
哪怕夏婉靈再不愿意,也只能癟著嘴把門打開了,在陸老要喊她的時候給了他一個眼神,都是她的敵人。
她甚至都開始好奇了,如果陸徹的那段錄音播了出來,他還會這么護著陸靖琛嗎?
“景小姐?!?p> 陸老被人攙扶著坐在她對面,扶著他的人正是陸謙,陸思嶼沒有來,他的立場是陸家,卻不愿意和景脂對著干。
景脂挺感謝他的,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還松了一口氣,她害怕,對著那樣像陸徹的一張臉,如果聽到他嘴里的拒絕,哪怕知道那個人不是陸徹,她都會忍不住難過的。
“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本爸睦锇l(fā)笑,面上卻冷淡一片。
“我們希望你能撤訴。”
這話不是陸老爺說的,而是他身邊的陸謙說的。
多么可笑啊,說出讓真兇逃脫的人居然是陸徹的親生父親。
“呵?!本爸娴氖潜凰麩o恥的話氣笑了,忍不住提醒他,“陸二爺,他害死的那個人是你的兒子,是你的親生兒子啊。”
他們在她身邊坐著,聽到這話也忍不住瞪著他。
陸謙絲毫沒有覺得什么不對,他不愛爭,在任何事上面都是,而且他骨子里在謙和,也流著陸家冰冷的血液。
重利。
陸靖琛的存在能讓陸家過得更好,他為什么要去啦踩他一腳。
“陸靖琛是我的弟弟,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幫他說……”他冠冕堂皇的說著理由,卻被高漠雪冷聲打斷,“閉嘴吧你,我看你不是謙和,而是窩囊吧。”
“你!”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高漠雪只想打掉他指著自己的手,冷呵一聲繼續(xù)對他的嘲諷,“陸二爺,我以為你看到我這張臉會覺得驚訝呢?!彼裏o奈的搖頭,像是看垃圾一樣的看他們,“我真的好好奇啊,你們究竟是怎么厚顏無恥的說出這些話來的。”
“你!不過整了容而已!”陸謙強撐著嘴硬,不愿意被她們看出意一絲的脆弱。
“我可沒整容。”高漠雪抱著臂扭向一邊,用近乎沈思彤的神情看著他,鼻息高傲又冷漠,“不敢相信的事情就對此發(fā)生質(zhì)疑,看來你的眼睛和腦子長來也沒什么用嘛?!?p> 連是非黑白都不分!
夏婉靈簡直想給她拍手稱快,罵的好啊罵的妙,罵的他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無恥女!”陸謙這樣一直以好脾氣待人的臉都被她幾句話給氣變形了,如果不是那張和沈思彤相似的臉,他也不會克制那么久了。
沈思彤恨了他這么多年,他很怕她是她活過來算賬的,所以對她一忍再忍。
但高漠雪并不領情,對于陸靖琛,她感激過的,也試過要回報他的,但前提是,陸靖琛不會在背后操縱她,不會捧那些和她有過節(jié)的人,來和她對著干。
她當了這么多年的替身,做了這么多年的替身,到頭來,她還是得了一場空。
看見這群還被蒙在鼓里的人,高漠雪很好心的提醒他們,“嘖嘖,真是可憐,也真是笨啊,還以為你們看到我這張臉就會明白了,沒想到還是不明白啊?!彼首鳠o奈的擺了擺手,像是在嘲笑他們的自欺欺人一樣,“陸謙,他早就對你的妻子有想法了,就連你的兒子陸徹都是被他丟掉的?!?p> 景脂放在腿上的五指都忍不住收緊了,心臟也狠狠地被人拽了一下似的。
“你!”陸謙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怒瞪著她,像是被踩到尾巴跳腳了一樣,“你胡說八道!”
“你是不相信啊,還是不愿意相信?。俊备吣┲S刺的笑了笑,知道這些有錢人最喜歡的就是自欺欺人,也懶得拆穿,反正受傷的以后也不會是她了。
跳出陸靖琛的火坑,她才明白半年前的自己有多可笑,知道他一直在養(yǎng)替身,卻不知道他的愛已經(jīng)病態(tài)到了極致,恨不得拉著那些和她有著相似五官都人湊在一起,拼成她那張臉才好。
“夠了?!标憤樣畲驍嗔怂麄兊脑挘沧尦雌饋淼目臻g瞬間安靜了下去,陸謙坐在一邊,還無法平靜自己的情緒,連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平復下來。
高漠雪也懶得說了,像只傲嬌孔雀的扭過頭,對這位陸家執(zhí)掌者還是有一定的忌憚和敬畏。
陸崢宇不滿的看了陸謙一眼,眼神警告他不準再說話,轉頭對著景脂時,有些無奈。
這些年來,他竟然不知道她一直在查陸徹的死因,看起比起他們這些個所謂的血親,倒是她才算的上有情有義啊。
“景小姐,我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想請你撤訴,僅此而已?!鳖D了頓,他示意身邊的陸生,陸生往前走了兩步,把手里拿著的黑色皮箱放在了桌上,當著她們的面轉動了上面的密碼,“咔噠”一聲,箱子打開了。
里面是一沓一沓的錢,都是百元大鈔。
皮箱的意義,不言而喻。
景脂只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像是被他的舉動給無語了一樣,也被氣笑了,“陸董事長,你是不是從來都沒相信過我?”
她帶著笑看著他,眼里。卻沒有半分笑意,冷得和外面的溫度是一樣的。
“六年前我找上你的時候也說過這樣的話,當時的你告訴我,那是意外,陸徹的死亡是意外?!彼湫σ宦暎θ萦行┍瘺?,“對你們來說,還活著的陸靖琛是你們的親人;對于我來說,陸徹的存在就是我活著的意義。”
“陸靖琛奪走了陸徹的生命,你們拿什么來還給我?”她說完,定定的看著陸崢宇,知道他心里還僅存著一絲對陸徹的愧疚之心,她把這點留到了現(xiàn)在。
六年前她來這兒的時候,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陸家,她想替陸徹申冤,但她卻沒有一點證據(jù),只能被陸家的人趕出來,最后還是管家陸生給了狼狽的她一只手,把她從泥濘中拉了出來。
后來,她明白了伺機而動,先搜集了陸靖琛所有的黑料,為了以防萬一,她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就是為了判處他死刑!
她還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惡劣行徑,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渣!
但她沒想到的是,不管她找出了多少的黑料,陸家的人竟然是想著把這些都給壓下去,而不是為了陸徹報仇!不是為他討回公道!
既然他們不愿意為他討回公道,那這件事就讓她來做!
夏婉靈聽到她的話,想到她孤立無援的模樣,在心里苦澀的說道,陸徹,你看見了嗎?你的家人們正在指責你心愛的女孩呢?
如果他活了下來,和他們一起回來了,結局會不會不一樣了?
夏婉靈有時候也會這么想,尤其是在景脂出神發(fā)呆的時候,她就想起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陸徹,恨過他,也怨過他。
既然給不了她一輩子的幸福,那憑什么在她的世界里留下這樣深刻的記憶,以至于后來的景脂,誰也愛不上了。
就算她再怎么貶低陸徹,再怎么不喜歡他,討厭他,都改變不了的是,十七歲的少年,真的是太讓人難忘了。
她的手里握小小的錄音機,只需要她現(xiàn)在拿出來,就能證明陸靖琛殺過人,但那樣不夠,時間過的太久了,他也不會被判很多年,再加上有陸家的保駕護航,他能不能真的坐牢都難說。
景脂不同意和解,早就做好了得罪陸家,和陸家撕破臉的準備了。
就算這一次打官司會讓她傾家蕩產(chǎn),她也會堵上一切去換陸靖琛的身敗名裂和死亡。
她不止想讓他死,還想讓他生不如死!
她對陸靖琛的恨,從來沒有隨著時間的減少而減少,只會隨著時間在心里留在一道道印記。
六條傷痕,是她賭約中的一條。
她是走投無路的賭徒,只能拼盡全力一試。
贏,她執(zhí)念散;輸,她和他同歸于盡。
再次開庭時,景脂就不再只拿那件事說事了,換了個角度,從她受傷,差點被猥褻開始,還帶上了她的驗傷證明。
陸靖琛這邊也立馬把他的驗傷報告遞了上去——肝臟破裂,可見景脂的那一刀有多深,直接把他的肝臟都刺破了。
可景脂渾然不覺的瞪著他,眼里帶著深刻的恨意。
下來時,夏婉靈在她耳邊小聲地安撫道,“沒事的脂脂,我們都站在你這邊?!?p> 就連她的前男友顧行朝都在為了她的事給陸家施壓,顧霆被他氣得不行,幾拐杖打下去,也沒能把他的背脊打歪,反倒把他自己打出了一身的氣。
“你再敢?guī)退揖筒徽J你這個孫子!”
顧霆幾乎是氣急敗壞的吼道。
顧行朝跪在地上,后背一片鮮血,額頭上也冒出了許多的冷汗來,但他還是咬緊牙關,不愿意放棄景脂。
“多謝爺爺?!?p> 氣到極致,顧霆恨不得幾棍子打死他算了,但又想到這好歹是他兒子留下來的獨苗,又不得不忍下去,直接讓他滾了,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有了顧行朝的施壓,陸家的人一邊要顧著陸靖琛這邊,一邊又要注意公司的股票走向,不知不覺的,他們公司的股份都被賣出去了不少,仔細一查,居然還發(fā)現(xiàn)公司是虧空的,而做出來的賬目也有問題。
陸崢宇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人猛擊了一下,朝著陸靖琛看了過去,滿臉的不相信。
陸靖琛咧開嘴,露出一個計謀得逞的笑容來,仿佛是在告訴他,沒錯,你懷疑的都是我做的。
那一刻,陸崢宇扶著拐杖的手都在抖,顫抖著手指著他,半天才努喏出幾個字來,“逆……子!”
逆子卻對著他展顏一笑,笑容十分諷刺,像是在對他這些天的努力做出的評價一樣。
愚蠢,可笑至極!
陸靖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