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霧不知何時越過深壑，繞著祥章柱潮水般涌了上來，此時已經(jīng)漲至他們腳底。
長天在云霧中戳出一個淺坑，一片白茫茫下竟是無邊的黑暗，黑暗中還夾著令人渾身發(fā)毛的雜聲。
陳浩心頭一跳，憂心道：“紅姐不會有事吧？”
西門抬頭望了一眼懸在天上的另一副長天，說：“錨定的力量還在，應該沒什么事?！?p> 小花的身體軟趴趴地從陳浩臂彎中往下滑，嚇得他趕緊把她往上提了提。
她的小臂外側蹭到了他的外套拉鏈，一大塊皮膚脫落下來，露出帶著膿水的血肉。
陳浩大駭，托著小花的背問西門：“這，這這，這正常嗎？！”
“當然不正常??！”西門吼道：“時間不多了，你們先上去開閥門！”
長天的尖端發(fā)出藍光，云霧泛起漣漪，被半透明的防護罩推開出一個圓。
枯黃色的蝴蝶撞擊在防護罩上，殘留在防護罩上鱗粉被漣漪推動，結成絮狀的絡合物。
“我一只手沒法爬這個藤！”
“長天是雙手武器，只有兩副，另外一副在抵消紅姐的錨定，我也沒有多的給你們當擔架，自己想想辦法！”
夏至“嘖”了一聲，接過花辭，拋下一句跟上，就開始往上跳。精靈族的種族天賦讓她可以手都不扶一下繩絡，貓似的輕巧蹦跶。
陳浩手忙腳亂地踩著繩結往上攀，使出吃奶的勁才勉強跟上。
一兩縷粉色的頭發(fā)從上方飄落，掛在粗糙的繩絡上。陳浩不由得擔心成功毀掉祥章柱后，花辭恢復意識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禿頭會不會氣得破口大罵。
爬到一半的高度時，夏至特意沒有走直線，而是往旁邊偏移了幾米。果然看見楚風翎愜意地躺在吊床上，優(yōu)哉游哉翻著書，手中甚至還拿著杯咖啡。
夏至二話不說，跳到吊床邊，踢掉他的書，把花辭塞給他并搶過咖啡，又將楚風翎拽回繩絡上，割斷了吊床的吊繩。
她喝了口咖啡，五官登時皺成一團：“我靠！竟然是黑咖！”
楚風翎沒有看樂子的心情，他瞪著懷中皮膚已經(jīng)開始大面積潰爛的花辭，問道：“怎么回事？你把她放微波爐里烤了嗎？”
“沒有，她比較適合拌沙拉……總之她快死了，我們要盡快趕到祥章柱頂端?！?p> 陳浩好不容易追上他們，氣都沒來得及喘一口，就聽見夏至說：“跟上來了？下面沒什么異常吧，那我們繼續(xù)咯？”
他瞟了眼花辭的狀態(tài)，實在說不出“我爬不動了需要休息一下”，只好繼續(xù)吭哧吭哧往上爬。
幾人距離目標越來越近，被結界圈禁的天空也越來越低，低到他們可以看清交易神眼底的紋理。
或許是因為有交易神坐鎮(zhèn)于天，后半程基本沒遇到什么阻力。陳浩累死累活終于爬上了祥章柱的頂端，一抬頭發(fā)現(xiàn)眼前一片開闊。祥章柱的直徑比他們想得還要大不少，如果頂端完全是空地，足夠幾千個老頭老太太跳廣場舞。
但現(xiàn)在這片空地被幾千個閥門沾滿，兩個落腳的位置都難尋。
閥門，遍地都是閥門。圓形的、方形的、三角形的、小熊形的……各式各樣的閥門安靜地蹲在上面，發(fā)出無聲的嘲笑。
陳浩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道：“紀神樹有說是什么樣的閥門嗎？”
夏至黑著臉搖搖頭：“就算說了我們一下子也很難找到?！?p> 楚風翎平靜地說：“那完了，訂棺材吧?！?p> “不急，”夏至凝視著滿地的閥門，咬牙道，“全都擰一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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擰頭十個閥門時，陳浩心中滿是信念感，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救下花辭。
擰到五十個閥門時，陳浩心中仍有希望，覺得雖然現(xiàn)在屁事沒發(fā)生，但或許下一個就是毀滅祥章柱的開關。
擰第一百個閥門時，他需要多看看花辭的模樣，提醒自己不能停下來。
擰一百五十個閥門時，他不得不開始回憶自己與花辭相處的點點滴滴，試圖找出讓自己繼續(xù)下去的動力。卻悲傷地發(fā)現(xiàn)他們呆一塊整天都是在執(zhí)行糟心任務，根本沒什么美好的回憶。
第兩百個閥門的時候，他開始思考葬禮穿什么衣服。
到第兩百五十個閥門時，陳浩已經(jīng)徹底麻木，機械地擰動著閥門，用自己混亂的大腦思考要不去應聘當拉磨的驢，起碼還有份保險和工資。
終于，三人辛辛苦苦擰完了所有的閥門，可祥章柱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
陳浩覺得自己就該在擰第二百五十個閥門時停下來，因為他就是個二百五。
夏至剁了下地面，氣急敗壞地說：“狗*養(yǎng)的蘭雅清，也不知道把說明書留下來！”
楚風翎指著頭上交易神的眼睛，說：“你去問問他有沒有備用的說明書？”
陳浩這才發(fā)現(xiàn)，擰完全部閥門后，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沒有反應。交易神那只巨大的、沒有瞳孔的眼睛靠下的位置，竟然出現(xiàn)了一扇象牙白色的門扉。祥章柱邊緣浮起沒有扶手的白色階梯，通向門扉。
夏至毫不猶豫地踏上階梯，兩步并一步，氣勢洶洶地推開門，走進了眼球。
楚風翎輕嘆了一口氣，也跟在后面踏上階梯。
陳浩抱起小花，踏上第一級階梯時，發(fā)現(xiàn)這些階梯似乎不足以承載兩個人的重量，無奈只得讓小花繼續(xù)躺在祥章柱上，獨自走上階梯，推開門扉。
眼球內(nèi)部的裝潢基本為深木色，不知從何而來的金色亮光闖過玻璃穹隆照亮大殿。
大殿中央是一個圓形服務臺，服務臺后坐著一個有四只手臂的木人偶。木人偶一只手寫著信、一只手打著算盤，還有兩只手在分類旁邊堆得高高的文件。
人偶畫著簡樸笑臉的頭對著他們，從胸腔內(nèi)發(fā)出機械的聲音：“您好！歡迎來到交易所！有什么可以幫助您們的嗎？”
夏至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道：“我們，呃，來找交易神？”
“好的，明白，這是您的號碼牌，請到那邊座椅上等待叫號。祝您擁有愉快的一天！”
夏至茫然地接過號碼牌，茫然地坐到座椅上，茫然地問道：“這是正常流程嗎……？”
楚風翎挑挑眉：“總比逼你下棋玩游戲的秩序神正常。”
“目前為止，我見過最像神的神竟然是魔魘神?！标惡凄洁斓?。
“祝春神似乎也挺像個神的?！毕闹琳f。
陳浩點點頭，又搖搖頭：“祝春神……迭代太多次了，整個禱春森林都不太對勁了?！?p> “1135號！1135號！”
夏至舉起手中的號碼牌，喊道：“這里！”
人偶看過來，說了聲“好的”，拉下旁邊的拉桿。他們?nèi)四_底一空，瞬間掉到了另一個空間。
眼前這個空間與方才那個空間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中間的圓形服務臺變成了一把高背椅，椅子上端坐這一個穿著白袍的人，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的奇異聲音從白袍下傳來：
“我是交易神，很榮幸見到你們，幽谷戰(zhàn)神的神使?！?p> 陳浩一臉懵逼：“啊？我不認識幽谷戰(zhàn)神……”
夏至使勁戳了一下他的腰子，低聲道：“這個問題待會再談?！?p> 說完，她上前兩步，對交易神說：“我們需要毀掉祥章柱的辦法?！?p> “我已經(jīng)告訴了你們方法。”交易神不緊不慢的說，“不起作用的話只有兩個可能：一、你們根本沒有找到正確的閥門，二、你們沒有把那個閥門擰到底?！?p> “絕對擰到底了，我們把所有的閥門都擰到底了！我看是這破柱子年老失修——你不是給保修了嗎？就不能派點，唔，維修人員檢查一下，或者再給我們一本說明書？”
“我已經(jīng)派了維修人員了，就是你們?！?p> 夏至一愣，指了指祂，又指了指自己：“我們？維修人員？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與幽谷戰(zhàn)神的交易是她幫我解決掉祥章柱，我?guī)退阉拿謴膲魳粪l(xiāng)的黑名單上劃掉。至于她怎么跟你們轉達的，我就不清楚了。”
“事實上，我也不是很清楚?！毕闹拎洁熘?，回頭問陳浩：“老妖婆當初讓你們來禱春森林是干什么的？”
“……踏青順便修行?！?p> 交易神無奈地攤攤手，說：“很抱歉毀了你們的春假，繼續(xù)去找正確的閥門吧。”
“祥章柱里面。”楚風翎突然開口道，“正確的閥門在祥章柱里面，對嗎？”
交易神不予置否，只道：“祥章柱里面的危險不比外面要少，如果你們要進去，最好做點心理準備?！?p> “謝謝，但我還是希望您不要光建議，而是給點幫助實質(zhì)性的幫助。”
“我是交易神，我能給的幫助只有交易。”
陳浩陡然想起什么，也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氣，問道：“我們躺在外面的朋友中了詛咒，您能治好她嗎？”
交易神頷首道：“當然可以，但你想好要付出的代價了嗎？”
“嗯……我不知道，您需要什么？”陳浩抓了抓頭說。
“通常情況下，我選擇讓客戶來提出交易的物品，我只會給出建議，或者過往案例作為參考。根據(jù)我的統(tǒng)計，我的客戶們最喜歡的交易物品是自己的某件器官。”
陳浩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腎臟，交易神低笑一聲，說道：“你可以選擇別的交易物品，我只是提供一個參考?！?p> 夏至歪著頭思考了一會，滿臉凝重地說：
“闌尾，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