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到第八遍鐵窗淚的時候，他們終于迎來了第一個探監(jiān)的人。
陳浩以為會是西門來撈他們或者交代一些坐牢注意事項，再不然就是千舉著通訊器下來看他們笑話，楚風(fēng)翎在通訊器那頭大肆嘲笑著他們。
沒想到，來的竟然是祝春神本人。
他當(dāng)即沖上去，準(zhǔn)備抓住欄桿瘋狂搖晃并高喊“冤枉啊”。剛抓上欄桿跪下來，還沒來得及喊，就聽見祝春神說：
“我知道你們沒有殺文逢瑕。”
陳浩尷尬地站起來，拍了拍膝上的灰，夸道：“您真是明察秋毫。”
祝春神茫然地盯著虛空中的某一處，喃喃自語：“明察秋毫？這算什么明察秋毫。我當(dāng)然知道你們是冤枉的，因為人是我殺的?！?p> “……什么？”
陳浩驚愕地看著她，祝春神頓了一秒，清晰地重復(fù)了一遍：“人是我殺的?！?p> 他呆呆地看了看她，又回頭看了看小花。
小花同樣是一副被嚇傻了的樣子，不可置信的看著祝春神，問道：“為什么？”
“因為這里就快要沒有祝春神了。禱春森林的人安逸了太久，已經(jīng)忘記了恐懼和憤怒，我在通過這種方式提醒他們?！弊４荷衿届o地答道，完全不覺得這些話有多荒謬。
陳浩突然很想把魔魘神從土里挖出來介紹給祝春神，這倆人指不定很聊得來。
“所以，我們現(xiàn)在是你的替罪羊嗎？”
祝春神輕笑一聲答非所問：“禱春森林沒有死刑，我也想盡量不牽扯到別人。所以放心吧，你們不會有事的?！?p> 陳浩嘆了口氣，心想這意思就是他們確實是替罪羊了。
他掐著自己的手背，強(qiáng)制自己冷靜下來。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們是你殺了新娘？你不怕我們在你的信徒面前揭開你的真面目嗎？”
祝春神像是聽到了什么令人費(fèi)解的話，皺著眉凝視著陳浩。
“陳浩……”她咬著這個名字，緩慢地向關(guān)著他的牢房靠近了一步，“你知道，我念過多少次這個名字嗎？你知道，我們認(rèn)識你多久了嗎？”
陳浩被她可怕的眼神盯得心里發(fā)毛，下意識地往后退。
牢房的鐵欄桿突然變成扭曲的樹枝捆住他，送到了祝春神面前。
“你的外祖父是荒嶺神，對吧？”她一邊說一邊撫弄著陳浩的頭發(fā)，帶花邊的衣袖隨著手的擺動擦過他的臉頰，刺得癢癢的。
“那天教你神力傳承的時候，我們就發(fā)現(xiàn)了，你內(nèi)心深處有一股子若有似無的傲氣……我當(dāng)時就在想，我們中每一個人都在想，你在驕傲什么呢？”
陳浩扭著脖子試圖躲開她的手，同時辯解道：“我沒有，我有啥能驕傲的，沒錢沒車沒房沒媽，靈術(shù)體術(shù)雙拉胯，我可自卑了！”
祝春神卻跟個聾子一樣，自顧自地說著：“是因為荒嶺神吧？你為自己的外祖父的身份感到驕傲。但你了解他嗎？你知道他做過什么嗎？”
她一把薅住陳浩的頭發(fā)，逼他直視自己。
“他打破了約定，殺進(jìn)了禱春森林，殺了當(dāng)時的祝春神，為了什么？祥章柱！就為了祥章柱！就為了這么個東西！”
她松開陳浩的頭發(fā)，猛地擲出一個物件砸在陳浩頭上。
陳浩被砸得眼冒金星，只勉強(qiáng)看見一個圓柱形的物體從他頭上掉到地上，滾到了小花的手邊。
小花撿起那個物件，端詳了片刻，問道：“這是祥章柱嗎？您要不還是好好收著……”
她的話還沒說完，面前的鐵欄桿也變成了樹枝，像打棒球一樣把小花抽飛出去。
“拿去?。∧銈円湍萌グ。 弊４荷窠咚沟桌锏睾鹬?，然而下一秒，她的神色忽然一變，沖空氣呵斥道：“夠了！死都死多少年了，還抓著別人唯一的子孫不放，不嫌丟人嗎！”
祝春神緩了口氣，微微一抬手，捆著陳浩的樹枝變回了鐵欄桿。她站在牢房外，點(diǎn)了下頭，溫聲道：“抱歉，失態(tài)了。”
說完，便快步離開了地牢。
陳浩本來就被她又是抓頭發(fā)又是砸頭弄得腦子嗡嗡的，祝春神走了好半天，他才漸漸明白祝春神曾說的那句“我將不再是我”的意思。
現(xiàn)在的她不是祝春神，她們是祝春神們。
花辭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舉著祥章柱問：“她把這個落這兒了，怎么辦？”
“小花，我問你個問題，荒嶺神攻打過禱春森林嗎？”
“祥章柱到底是個什么東西？聽上去似乎蠻重要的。”
“如果剛剛她說的是真的，這種不光彩的戰(zhàn)斗有可能被收進(jìn)歷史書嗎？”
兩人各聊各的，但絲毫不影響對話。
“這里面好像有水，我擰開看看?！?p> “他們把我的空間石收走了，你空間石還在身上嗎……”
陳浩一轉(zhuǎn)頭，看見花辭在那拼了老命地擰祥章柱，大驚失色，趕忙阻止她：
“別擰！那個東西是……”
他還是晚了一步，只聽“咔嚓”一聲，承載了祝春神神力的祥章柱就這么在他們眼前變成了碎片。
陳浩呆立在原地，看著那一攤碎片，說不出話。
小花的手僵在半空中，小聲說：“那個，是這東西太脆了……你也看到了，我沒用力啊?！?p> “少來，我看你用力得都爆青筋了。”
小花“啊”了一聲，沉默了良久，說：“這個東西重要嗎…？我看里面似乎有些不明液體?！?p> “呃，那些不明液體，可能是祝春神的神力?！?p> 花辭倒吸一口涼氣，兩手并攏合成碗狀，試圖把那灘水舀起來。
“你有沒有什么能用來裝水的容器？”她顫聲問道。
陳浩搖搖頭，同情地說：“你完蛋了?！?p> 話雖如此，他還是走過去，想著能不能把祥章柱的碎片拼一拼，不知道對祝春神的神力傳承會不會有影響……
不過，祝春神本來就是要他們來毀滅祥章柱，讓祝春神的傳承斷代，他們這算是完成任務(wù)了吧？
“救命！這個水在往我皮膚里沁！”
陳浩探頭看去，發(fā)現(xiàn)她手掌與水接觸的部分變成了半透明的，一小團(tuán)青綠色的光在她手心亮起，漩渦般吸收了她捧在手中的水。
他試著觸碰那團(tuán)青綠色的光，指尖處傳來一陣灼痛感，逼他收回了手。
“你完蛋了?！标惡圃俅胃袊@道。
小花也正如他所說，白眼一翻，暈死了過去，看起來十分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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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辭醒來時，正躺在一片寬大的樹葉上。
陽光像流水一樣穿過她頭上交織的葉片，灑在她身上，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你來了。”
花辭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竟站著一個陌生的女子。
她穿著與祝春神相似的衣袍，頭戴藤條編織而成的冠冕，眼神堅定且溫柔。
“你是……初代祝春神？”
女子沒有回答，而是半跪下來給了小花一個擁抱。
她身上帶著陽光所缺失的暖意，那一瞬間，花辭心底對她升起了類似于對母親的依戀之情。
祝春神輕柔地拍著她的背，聲音如風(fēng)一般空靈，又如母親一般慈愛：“你今后的路會很難走，希望我的傳承能夠幫上你?！?p> 小花躺在她的臂彎中昏昏欲睡，大腦一片混沌，她只覺得在這里能感受到令人沉醉的安心。
這是祝春神的感情，是對世間萬物的愛，花辭用迷糊的腦子想著，這便是她想象中的母愛了。
她人生中能接觸到最接近母親形象的人只有修女，但對修女，她更多的是敬仰之情而非依戀，修女也從未給予她這樣的安心感。
直到這一刻，花辭才隱約明白修女從未愛過她。
修女是她選擇的母親，但她不是修女選擇的女兒。
“謝謝。”她低聲呢喃著，緊緊地抱住了祝春神。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們頭上響起：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