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子得了吩咐,一早去了五坊,挑了幾只順眼又乖巧的小狗。
宮里最受貴人青睞的小型寵物,一般是能學舌逗趣的鸚鵡。當今又是個冷情的,從不愛這些畜生;貓貓狗狗的,也就一些嬪妃們耐不住深宮寂寞,才喜歡養(yǎng)。狗坊的奴才懶散慣了,見著皇帝身邊的紅人出現(xiàn)在眼前,一時有些云里霧里,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在夢里。
狗坊小吏吞了口吐沫,掩飾住滿心的差異,禮數(shù)卻是周全。一時間,狗坊里熱鬧異常,又是端茶送水,又是送冰扇風的。小陳子只笑瞇瞇地,看著這幫人忙進忙出,安安穩(wěn)穩(wěn)地受著底下人的好意。
抿了口茶,小陳子抬眼,在小吏殷勤的注視下,緩緩提出了自己要求。其實宮里的寵物,無非就是要做到聽話乖巧、溫和不傷人罷了。不消片刻,狗坊里所有毛色光亮的小狗就被呈了上來。因為小陳子只要了狗,小吏也就沒敢自作主張上別的畜生。
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小陳子才起身,緩緩出門,朝后宮走去。身后,忙活了大半個時辰的狗坊小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擦了把額頭上的虛汗。
能讓皇帝身邊的人兒親自費心挑選,這樣的人物,恐怕不簡單啊。
出了長街,德伍老遠就看見了守在下一道宮門口的小陳子,心里暗罵一聲這小子忒不知分寸,擱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杵著。
等到走進,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小陳子:“誰讓你杵在這兒的,還嫌不打眼嗎?!”
“師父您放心,”小陳子哂笑,趕緊順順師父他老人家的毛,“奴才小心著呢,沒叫旁人看見。”說罷朝身后使了個眼色,德伍這才看見拎著狗籠的一行人,從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小門里走出來。
這還差不多。
德伍挪開視線,手中的拂塵往上一揚:“走,去永安宮?!?p> 永安宮雖然離皇帝住的崇明殿不近,但也不偏僻,且勝在清靜,又挨著御花園,平日里倒也十分涼爽。因此自打住進了永安宮,文棲就喜歡大開宮門,南北通風,然后自己坐在永安宮里有些年頭的槐樹下乘涼。流云流蘇時而帶著宮女們安靜地侍花弄草,時而也在樹蔭底下,做些針線活。
德伍一行人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和諧景象。
流蘇先注意到了他們,放下手中的活計,笑容滿面地行了個平禮。
流云笑道:“公公可算來了?!彼闶翘嵝颜陂]目養(yǎng)神的文棲。
永安宮一眾禮數(shù)周全,德伍也不敢拿大。他接過身后小太監(jiān)手中的托盤,態(tài)度恭謹:“今日是乞巧節(jié),本該設宴,可皇上感念時下的疫情,不欲鋪張浪費。遂親自挑了幾只簪子,特命奴才送予各宮,聊表心意?!?p> “多謝皇上好意?!蔽臈讲旁陂L街上碰到過他,心里早就有了底,因此隨意掃了眼托盤,意思意思挑了支小巧的絨花簪子,“真希望疫情早點結束?!?p> 流蘇便上前取下了那支絨花簪,口中謝道:“有勞公公了?!?p> “承娘娘吉言,”德伍雖然是個閹人,可趙衍有些事情并不會特意避開他,因此或多或少知道些文棲的身世。此時見她神色淡淡,以為她是想起了從前流離失所的傷心事,于是打岔道,“簪子是各宮都有的,可有一樣東西可只永安宮獨一份?!?p> 德伍賣了個關子,小陳子便適時提著一個籠子上前,掀開上的遮布,道:“民間有一種說法,從小和貓貓狗狗一起長大的孩子,大多身體都不錯。皇上就命奴才去狗坊挑了一些乖巧的,給娘娘解解悶,將來也可以陪著小皇子小公主一起玩樂。”
這倒是稀奇,文棲其實從前就很想養(yǎng)些小寵物。只不過宮里慣會投機倒把的,她人微言輕,還是少沾染些好。不過既然皇帝開口,應該是沒人敢拿這個做文章的。
看了一圈下來,文棲道:“怎么沒有貓?”小時候家里家里就養(yǎng)過貓,摸起來很是舒服,狗也不錯,不過硬邦邦的,而且勁大,終究沒有貓柔軟。
小陳子心里早準備好了說辭,從善如流地答道:“常言道,貓性冷,不知輕重,也不如狗子忠心。娘娘如今身子重,萬一不小心被貓抓到了,都不是小事,奴才便做主全尋了狗來。還請娘娘勿怪?!闭f罷,裝模作樣地跪地請罪。德伍斜眼瞧著,笑而不語,覺得這徒弟有些上道了。
“你有心了?!蔽臈母夜肿锘实凵磉叺娜?,而且人家是為她著想。她瞥了瞥流云,后者立馬心領神會,上前扶了小陳子起來,又從袖口里掏出個紅包,暗暗塞給對方,面上卻擺出一副不虞的神色:“怪罪不怪罪的,公公這說的是哪里話,咱們娘娘還要謝謝您這么為她著想呢?!?p> 盡管沒有貓,文棲心里有些遺憾,不過她還是仔細觀察了這些狗,最終選了只白色的、毛看起來多一些的狗。
德伍等人還要去別的宮,就告退了,留下一個專門養(yǎng)狗的小太監(jiān):“奴才是狗坊來的小福子,專門侍弄狗的。”
“對了,這是什么狗?”
小福子初到永安宮,心里還是有些緊張的,不知道這如嬪娘娘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他平日里最擅長和畜生打交道,對外界的事情打聽的不多,不是很了解后宮的局勢?,F(xiàn)在他只想守著這條同樣初到永安宮的狗,相依為命,盡量少參與到后宮紛爭之中。
聽見如嬪娘娘的問話,小福子硬著頭皮,一股腦道:“回、回娘娘的話,這叫銀狐犬,是東瀛那邊的品種。這狗聰明,且十分忠心,一旦認定了主人,就絕不會背叛。眼下它還小,娘娘可以多和它接觸接觸,再親自喂個食之類的,這狗定會對娘娘忠心不二的?!?p> 聽了這話,流蘇持反對意見:“那怎么能行,娘娘金尊玉貴的,還懷著呢,怎么好去侍弄一條狗?”
“不、不用侍弄,”雖然有些拘謹,不過涉及到自己的專業(yè)領域,小福子的言語間不自覺地帶了一分自信,“日常飲食之類的,是由奴才負責的,不過剛開始奴才會注意著分寸,不會和它有過多接觸。娘娘這時候只需要親自喂食幾次,它就會知道到底誰才是主子、該對誰忠心了?!?p> 流蘇還是有些不放心,小聲嘀咕:“那萬一它不懂事咬傷了娘娘怎么辦……”
“那、那……”小福子被流蘇的假設嚇到了,臉色一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好了,你可別危言聳聽了,瞧把他嚇得?!蔽臈Φ?,“牙還沒齊呢能有多大的勁,你若是不放心,那就你來喂,我看著罷?!?p> “是!”流蘇就等她這一句話了,此時心滿意足,“那咱們這小狗叫什么呢?”
小福子說有些貴人喜歡叫寵物什么哥兒什么哥兒的,比如鸚哥兒、驪哥兒之類的,文棲覺得什么哥兒的名字聽起來像是個鳥的名字,就沒采納。眾人人商量了半天,最終也沒商量出個結果。
晚上趙衍來了永安宮,文棲謝恩的同時順便把這個難題拋給了他:“既是皇上送的,那便也由皇上賜名吧?!?p> 趙衍倒沒戳穿她的小心思,道:“就叫來福吧?!?p> 文棲:?
“這……是否有些隨便了?”不說什么的盧、赤兔,怎么著也得是個白龍、踏雪之流吧?
怎么隨便了,趙衍看著面露難色卻又不敢多言的某人,心道來福來福,福佑卿卿。
我覺得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