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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女權(quán)宦

第八十六章 靠山

侯女權(quán)宦 起飛的豬蛋 3097 2021-08-17 07:49:44

  轎子停在教坊司外面。林崇巖安排的奉鑾官領(lǐng)著陳銘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蓋著白布的尸體,起起伏伏之下,一只手垂落出來。

  那只手很干瘦,青色的血管暴起之上,未愈合的凍瘡大大小小,都在揭示主人的不幸。

  只手背上,覆著一塊燒傷,看樣子也不過才過一個來月,還有些泛紅。

  陳銘負手而立,讓底下的人掀開白布。一掀開,他看到一張蒼白瘦弱的臉。

  那張臉他見過,一個月前京城大火那次,林崇巖本來想去救云清,但最后抱出來的是曲惜月。

  陳銘問:“怎么死的?”

  奉鑾官在一旁小心回答:“今個兒國舅爺突然造訪,指定了她,讓人安排了間屋子,才呆了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走了,走的時候讓我們收拾一下說是里面的人一口氣沒喘上來,我們?nèi)タ磿r人就這樣了。”

  陳銘皺眉:“具體怎么死的?”

  “咱們不敢請仵作,只能找個處理過不少這種情況的內(nèi)部人來看,說是這人本來流過一次產(chǎn)后落了病根受不起折騰,估計國舅爺下手重了些,她一口氣沒喘上來就死了。”

  陳銘不解:“這種病秧子你們也敢給沈盛送去?”

  “不是我們要送,是他點名了要她??!”

  陳銘搖搖頭無可奈何:“那你把我叫來是想怎么著?讓我把這人處理了還是想讓我把沈盛抓東廠去?”

  奉鑾官一驚,連忙哈腰道:“尸體當然是下官處理,哪敢勞煩東廠啊。只因之前林督主過來救過她,就覺得這事理應和東廠知會一聲?!?p>  “我知道了?!标愩憯[擺手讓人把白布蓋上,他轉(zhuǎn)了身子不去看曲惜月:“你們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至于要不要驚動官府也隨你們。”

  反正驚動了官府也不會怎么樣,頂多找個頂包的,就像之前拿杜盛才頂包那樣。

  陳銘剛想提步離開的時候,一個身影突然沖了過來,小小的身子,沖著陳銘。

  陳銘變了臉色,喝道:“你怎么過來了?不是讓你好好在轎子里帶著!”

  可流鶯已經(jīng)站到了他面前,她好不容易見到陳銘,怎么也得抓住機會讓更多人看到她跟著這個東廠大官的樣子,只有這樣才能拿得住他,為自己尋得一個靠山。

  不管會不會惹陳銘氣惱,她還是大著膽子過來了,她一向是敢拼的,就認準了陳銘的脾氣平和不會真的怪罪她。

  “我…”她剛想說話,眼珠一轉(zhuǎn),目光落在陳銘身后的那具尸體上。

  尸體的白布還沒來得及掀上,曲惜月蒼白的臉上,一雙驚恐的眼睛睜著,在凹陷的眼眶里顯得極其嚇人。

  就是這么一眼,讓流鶯愣在當場。

  陳銘瞥了一眼奉鑾官,喝道:“還不快把人處理了?”

  接著,他手一推,推著流鶯的肩頭就把她往外面帶。流鶯一向是心思太多不好控制的,可此時卻像個木偶被陳銘一手推著往前走。

  出了教坊司,流鶯的眼前還是那具尸體的畫面,她緩慢地眨眼,想把這畫面散去,可怎么都散不去。

  “流鶯?”陳銘一把捧住她的臉,想把她的魂給拽回來。

  流鶯的臉夾在陳銘的兩手之間,臉上從忪怔慢慢變成了驚恐,再到實實在在的恐懼,她尖著嗓子叫了一聲,甩脫了陳銘的手。

  “你給我安定一點!”陳銘一把抓住她,讓她定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流鶯總算緩了過來,只眼里的恐懼在對視陳銘的那一刻止不住地流露。

  陳銘突然扯著嘴角澀然地笑了。

  “你現(xiàn)在怕我了不是?”他道:“我給了你一筆錢讓你自由,可你寧愿不要自由,你以為你跟著我就能衣食無憂,就能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太天真了,尤其是在青樓這種看盡人生百態(tài)之地呆了這么久還能這么天真,真是有些愚蠢。”

  他松開手任由流鶯愣著,對他的話無所適從。

  “你只知道我有權(quán)有勢,就算是個閹人也愿意跟著我,可你都沒想過,我身在東廠,天天干的就是殺人的事。你若真跟了我,以后還會經(jīng)??吹竭@種場景,你必須得認識到我是個怎么樣的人,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這些,你接受得了嗎?”

  他的澀然逐漸成了咬牙切齒的憤恨:“我能隨意殺人,哪天你惹我不高興了,自然也能殺了你,這點你又想過沒有?真到了那日,你準備拿什么來自保?!?p>  流鶯目光一動,輕著聲音恐懼地問道:“你…你真的會殺我?”

  “你覺得不會嗎?”

  流鶯打消了對陳銘的最后一點親切感,連同她對未來那不切實際的幻想。她從五歲就被賣到青樓,一呆就是十來年,這十來年來,她只學會了一件謀生手段,其余的她從沒想過也沒做過。

  久而久之,她被那個地方徹底規(guī)訓,就連對自由的向往都被馴化殆盡。陳銘讓她贖身的那一瞬間,她感到的不是激動,而是茫然。她不知道離開了煙花之地還能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不做風塵之事還能有什么別的可做。

  茫然,純粹的茫然,緊接著就是害怕和拒絕。她必須得跟著陳銘,當小妾也好當情人也罷,總之找個靠山總比自己兩眼一抹黑地瞎闖好。于是她打定了主意,在東廠外等了十來天。

  可如今,她害怕了,這害怕不亞于贖身那會兒感受到的。她止步不前,再不敢去想當初做的那個找靠山的決定。

  “你走吧?!标愩懪牧伺牧鼹L肩頭:“自己尋一條謀生路,總好過跟在我身邊?!?p>  他抬步越過流鶯,上了轎子。

  轎子抬起,一步不停地遠離了停在原地的流鶯。陳銘坐在轎子里,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想通了,他就這么一個人,也挺好。

  到了東廠,他到書桌旁坐下。提筆在信上寫下第一個字。

  他必須把今天發(fā)生在教坊司內(nèi)的這件事告訴林崇巖。

  ……

  云清沒想到自己還會再來暗香院,而且又是和林崇巖一起。

  她覺得局促,特別是在林崇巖和媽媽說單獨開一間房,對方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的時候。

  但是她還是決定留下,只因這回他們過來是為了探一探杭州知府的兒子高襄。

  林崇巖要了一壺茶,和云清面對面坐在一張榻上。

  這間廂房就在河道旁邊,是安香院原本的閣樓外單獨延伸造的一塊空間,和另一間相連的廂房用一堵墻隔開,都靠近河面。從榻旁開出的一扇窗戶往外望,可以直接看到粼粼水波。

  這會已經(jīng)是酉時,天色暗下,房里點了燈,四面輕攏的粉綢薄紗配上緋紅的燈光,讓云清更覺得別扭。

  “唉?!彼弥副尺颠底烂妫骸敖裢砀呦逭娴臅??”

  林崇巖轉(zhuǎn)回望向窗外的臉:“應該是的?!?p>  “什么叫應該是的?”

  “若他們一時興起去了別處也不一定。”

  林崇巖頓了一下又道:“你現(xiàn)在就這么喚人的嗎?就叫唉?”

  云清一怔,林崇巖不說,她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連“大人”或者“林崇巖”也懶得叫了。

  林崇巖給她倒了一杯茶,又道:“上次在那邊等著應該也沒心思好好品嘗吧,這次可得好好嘗嘗。”

  云清知道他是在說上次讓她等在暗香院的那次。

  她一抬手,將茶杯拿起來。

  “你準備之后怎么做?”她問。

  “什么怎么做?”

  “皇帝讓你來查反民和土地兼并之事,你打算具體怎么做?”

  林崇巖答得輕飄飄:“還沒想好?!?p>  云清怔住:“還沒想好?可這不是皇帝派給你的任務嗎?!?p>  林崇巖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今日先看看虛實,其他的事后面再想?!?p>  他仍是一臉淡定,絲毫不覺擔憂。

  云清覺得自己看不透他,以前她只道他心思深沉滿腦子裝著的是殺人流血為禍朝綱的事情,現(xiàn)在她倒覺得他有想法那她便安心跟著他,無需再做其他設想。

  兩人坐了一會,就聽見隔壁開門的聲音,接著腳步聲響起,夾雜男女調(diào)笑的說話聲。云清知道是高襄他們來了,放下了茶杯凝神細聽。

  她聽見隔壁有人將窗戶打開了些,春風灌進屋內(nèi),也讓房內(nèi)的聲音在隔壁云清這里聽得更清楚了些。

  隔壁房中,綠株有意拉開窗戶,帶著幾位客人坐在了靠近窗邊的榻上。

  高襄她見過無數(shù)次了,是個長相清秀斯文的人,她起初覺得他會是個溫柔的人,直到他把燭臺拿過來,將熱蠟倒在她身上。

  起初她覺得不適應,她無法理解為什么會有人外表衣冠楚楚背地里卻像只野獸。后來見得人多了,她才意識到原來人就是這樣。

  她有時反而會可憐他們家中的妻子,她們肯定不知道他們在外面是這副模樣,又或者知道了,卻也不能阻止,畢竟這世上從沒有妻子教訓丈夫的道理。

  高襄盤坐在榻上,面對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就坐的李知縣,慢悠悠地說道:“李大人,別愣著啊,坐吧?!?p>  李知縣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對著這位無官無職的公子哥應道:“是,是?!?p>  高襄點點桌面,綠株就為兩人斟上了酒,上了七八個菜肴,緊接著她和另一位姑娘面對著彼此分別倒在了高襄和李知縣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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