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大爺，剛才你說到養(yǎng)老問題，我看見你們鄰居好像在辦白事，象你們這里辦白事，肯定比較簡單吧？因為既不涉及財產(chǎn)分配，又不涉及老人贍養(yǎng)。是不是？”張馨予又問起自己內心里最關心的問題。
“那是當然，一大家子辦一個人的事，那還不是再簡單不過?！贝鬆斦f。
“最起碼不會出現(xiàn)舅家找麻煩的問題，我們那里要是兒子或兒媳婦不孝順，舅家去了非難為他不行。咱們這里舅家連上門都不會上門吧？”張馨予問。
“我們這里女人等孩子能自理了，就回娘家了。兩個人關系好，人家多來幾年，關系不好，很快就不來了。她死的時候都是在娘家辦事，也就是在舅家辦事，誰來難為誰？不過我們這里大部分女人都會上門祭奠老人，一來當初坐月子的時候，老人都照顧過她們，二來順便看看孩子，和孩子說說話。”三奶奶答。
“為什么這個時候才能上門看孩子，平時不讓嗎？”張馨予很奇怪。
“那當然不是，自己的孩子隨便看。只是女人一般要家務做飯，照看侄兒、侄孫，要看自己的孩子只能到晚上，有時候孩子睡了，連話也說不上一句?，F(xiàn)在白天去看，既能名正言順說上話，還顯示自己對老人有情有義，何樂而不為呢？”大爺說。
“原來是這樣，你們這里結婚后不許離婚，要是幾個兒媳婦同時上門祭奠，豈不是很奇怪？”張馨予問。
“那有什么，我們這里一般一個老人去世，周圍鄰里、親人朋友都要上門祭奠，人來人往誰會注意到這些？再說人家不上門祭奠都沒有任何問題，現(xiàn)在上門了誰會說一句其他其它話？”大爺說。
“咱們這里辦事不涉及兄弟分攤費用，都是自己家辦自己的事，那一般都會把老人的后事辦的非常豪華吧？”張馨予問。
“那倒是很少。咱們這里地太少了，老人不在了，只能進行樹葬。所以你們在島上也走了好幾天了，沒見過一個墓碑吧？我們老人死后都埋葬在山上，埋葬后在上面栽一棵樹，樹就是墓碑。再說，我們這里‘重生輕死’，老人在世的時候孩子們都真心盡孝了，何必死后大操大辦掩人耳目呢？”這次是三奶奶回答了張馨予的問題。
“咱們這里都是自己從小照顧大的親生孩子，并且兄弟也不分家，給老人買藥辦事都是花公家的錢，所以沒有不孝順的，是吧？”張馨予問。
“我們這里無法分家，地太少，政府不給你地，你分家了住哪兒？再說了，我們這里都是自己的親生兒女，娶的媳婦生完孩子就會娘家了，兄弟之間又沒有矛盾，何必分家呢？”大爺解釋道。
“那你們這里豈不是世世同堂？我們那里五世同堂連皇帝會賜匾，這要是在你們這里，都成笑話了?！睆堒坝韪袊@。
“我這么大年齡了，還沒有見過、沒有聽過誰分家的?！贝鬆斠残α?。
“你們這里孩子不用擔心被父母虐待，父母不用擔心孩子沒老人照管，老人不用擔心老了無人贍養(yǎng)，你們這里真好啊！”張馨予又感嘆起來。
“姑娘，要不你留下來吧，我們真心歡迎你！”三奶奶笑著說。
“你們這里分家政府都不給地皮，我只能短期旅游，長期沒法生活。還是算了吧！謝謝爺爺奶奶了！”張馨予趕忙感謝兩位老人。
“那倒也是，你沒有長期居住的地方，留下來怎么生活？總不能一輩子租房子住吧？”大爺沉思道。
“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你被我們這里的人收養(yǎng)。但你年齡太大了，雙方感情很難磨合，一旦遇到矛盾，害怕你受委屈?！比棠陶f道。
“說起收養(yǎng)，我親眼見過，有一對夫妻離婚，因為小孩特別淘氣，男的怕管不好，女的憂養(yǎng)不活，兩人最后決定將十二歲的兒子送給了鄰村一個沒有男孩的親戚。結果送他走的那天，你不知道孩子哭成什么樣子。孩子抱著他媽的腿坐在地上死活不丟，哭著對他媽說，今后再也不調皮了，每天好好上學，放學就回家，在家?guī)蛬寢屜匆伦鲲?，長大了孝順她，只求他媽不把他給別人，要他干什么都行。那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嗓子都哭啞了，最后都哭出血了。當時的場景，就算是鐵人，估計腸都會斷成三截。我是真害怕了，我發(fā)誓，這輩子遇到再大困難，都不拋棄我的孩子?？墒钦σ蚕氩坏?，現(xiàn)在我自己會被逼的主動要你們收養(yǎng)，唉！我上輩子是做了什么孽呀！”張馨予忍不住掩面哭泣起來。
“我們這里不會出現(xiàn)你們那種現(xiàn)象，我們這里，都是因為親生的孩子很難正好是兩男兩女，為了平衡，才收養(yǎng)一個，送養(yǎng)一個。自己的孩子還有三個，照顧都照顧不過來，哪還有精力心疼送出去的那個？再說送出去的孩子，你知道他在誰家，你什么時候去看，他都生活好好的，看多了，自然就放心了。至于孩子，本身養(yǎng)父母就是因為不平衡才收養(yǎng)缺少的男孩或女孩，對待他怎么會不好？要是不稀罕，怎么會收養(yǎng)他？孩子的兄弟姐妹，因為從小長大，都有感情，自然不會歧視他。一個在父輩、祖父輩都同樣被收養(yǎng)的家庭里長大的孩子，他沒有不正常長大的理由。社會上，因為我們這里收養(yǎng)孩子太普遍了，誰家都有收養(yǎng)的孩子，誰也別說誰。我們這里從小都培養(yǎng)孩子愛動物，愛植物，愛家庭，愛別人，我們這里有句話‘你已經(jīng)有了家庭，再有愛，你就有了一切’?！比棠腾s緊勸慰道。
“那你們這里難道就絕對沒有一個家庭一個孩子都沒有的嗎？這么大七個島，這種情況應該也很多吧？這樣沒有孩子送給人家，人家會憑空將孩子給他嗎？”張馨予止住淚問。
“這種情況很少。我們這里結婚又不受限制，一個人想結幾次結幾次。一家一般又都有兄弟兩個，一個不會生就算了，兩個都不會生，太罕見了。但確實也有這種情況，遇到這種情況，就要動員全部親戚、朋友去幫忙找生了五個孩子，或者生了四個想換還沒有換成功的，讓人家送給他們一個孩子。這樣，他們家就不能再要求兩男兩女了，一般有兩三個孩子就行了。兩男兩女的標配只能留給下一輩去完成了?！比棠陶f。
“我們家也有收養(yǎng)的，你能看出我們家誰是收養(yǎng)的嗎？”大爺問。
“我還真看不出，你們沒有一個人有我們那里被收養(yǎng)孩子那種畏畏怯怯的神態(tài)。我是看不出來。”張馨予真心的說。
“一般都是最小的那個。老一輩我是收養(yǎng)來的，往下慧娟是收養(yǎng)的，現(xiàn)在三個小的都是親生的，不過我們已經(jīng)準備再收養(yǎng)一個男孩了。你看不出來吧？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有感覺多我是收養(yǎng)的，我也沒有把自己當成是收養(yǎng)的。現(xiàn)在老了，孩子們都是一樣孝順我，沒有人把我當成外人?，F(xiàn)在鄰居家辦白事，死的李姑姑就是他們家祖父輩最小的，就是收養(yǎng)的，你看看人家辦事，和其他老人一模一樣?！贝鬆斦f。
“其實我們那里收養(yǎng)的孩子一般也都過得好好的，結婚生子，傳宗接代，養(yǎng)老送終，沒有聽說誰因為是收養(yǎng)的就流浪街頭。只是我們那里被收養(yǎng)的孩子的父母都一輩子活在痛苦里，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我們那里收養(yǎng)孩子太困難了，要想收養(yǎng)孩子基本上要靠偷、買。孩子被偷以后，父母不知道孩子的下落，就不知道有多可怕。要是能象你們這里隨便公開收養(yǎng)就好了，父母知道了孩子在那里，隨時可以看到他健康幸福成長，還有什么可怕的？”張馨予說。
“是啊，要是不知道孩子在那里？不知道孩子過的怎么樣？這一輩子是過的揪心。當年我生完曉斌回來，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去看他，看他白天玩的好不好？看他吃飯吃的飽不飽？看他睡覺睡的香不香？看到他一切都好，我才放心。后來看的多了，孩子每天都健健康康在你眼前跑啊跳啊，我就慢慢放心了，就去的少了。到生亞麗的時候，我放心多了，想起的時候就去看一下，和曉斌的時候感覺差多了。人??！都是這樣，看不見了想的很，整天在眼前又煩的很！”三奶奶感嘆道。
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劇烈的鞭炮聲，“估計要開始送靈了！走吧，咱們去看看！”張奶奶說。
“好?。∥艺肟纯?，看和我們那里的規(guī)矩差別有多大！”張馨予站起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