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離開
很奇怪,這里讓她有種安心的感覺。原本的戾氣,在這個充滿花香與江暮云氣息的地方,慢慢地消弭無蹤。
安離坐了起來,看向床頭柜。上面還放著江暮云少年時的照片,他望著鏡頭,微微笑著,臉上還帶著青澀。
她拿起照片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初遇他的場景。
月光下,雪地中,剛從大火中逃生的她,撞進(jìn)了他的懷里,那時候,從未想過,他們后來會發(fā)生這么多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
她發(fā)了一會兒呆,把照片放了回去,忽然看見抽屜并未關(guān)緊,漏出一道縫隙。
鬼使神差的,她拉開了抽屜。
一本封面清雅的本子躺在里面。
這分明是上次咖啡店贈送的東西,江暮云怎么會把它帶到這里來?
她猶豫了一下,拿出那本本子,翻開了它。
里面的紙張泛黃,顯然它被使用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
上面的字跡,看著有些眼熟。
「我恨他!他答應(yīng)了他母親的提議,叫我去陪別的男人!他怎么可以這樣對我?」
「為了阿禹,我是不是該妥協(xié)?……」
「我還是去了,那個男人很大方,可他是透過我尋找另一個女人的影子,陸家是把我當(dāng)成交易的物品,沒有人,真正把我當(dāng)成周菡這個人?!?p> 「他送了我一條項鏈,我只覺得惡心,可我還是笑著收下了。」
「他終于膩了,我可以離開了。可他不知道,我懷孕了?!?p> 「我要生下這個孩子,她會成為陸家鯁在咽喉的一根刺,我要他們永永遠(yuǎn)遠(yuǎn)記住,他們讓我受到了多大的傷害。」
「我受不了了,明明是為了報復(fù)陸家,可是每次看到安離,我都會想起那段不堪的日子,我沒辦法面對她。」
「我是不是錯了,我不該生下她的,她是我的恥辱。」
「阿禹,對不起,媽媽撐不下去了。」
……
日記只有寥寥幾頁,講述了一個女人悲劇的平生。
寫完最后一篇日記之后,她就自殺了。
安離合上日記本,心緒從未有過的平靜。
她此刻唯一的感覺,是茫然。
她心心念念要為被逼死的母親復(fù)仇,可到頭來,逼死母親的,正是她自己。
她甚至從未在日記里對她有過溫存的話語,她內(nèi)心認(rèn)定的孩子,只有陸禹一個。
而她,是她的恥辱,是陸家的那根刺。
那么,她這些年的怨恨,又是為了什么呢?
她就像一個小丑,費盡心思地在看臺上表演,可到頭來,是一出獨角戲。
“安安。”
江暮云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進(jìn)來,手里拿著一盅湯。
見她失神地拿著那本日記本,他便知道,她還是看了里面的內(nèi)容。
他心里有些疼,可最深處,卻有一個陰暗的聲音在不斷回響:
看,這世上除了我,沒有人愛你,只有我能毫無保留地接納你、愛你,所以,待在我的身邊我的懷里,再也不要為了別人費心費神。
安離看著他朝自己走來,鼻子有些發(fā)酸,眼睛卻干干的。
她的世界分崩離析了。
“別過來?!彼鋈婚_口,“別過來。”
江暮云停住腳步,看著她空洞的眼神,心底忽然浮起一絲不安。
“別怕,你還有我?!彼麥芈曊f著,“我永遠(yuǎn)不會離開你的。”
“放我走吧,放我離開這里?!彼谝淮危昧藥捉蟮恼Z氣。“我要受不了了,我會瘋掉的,放我走!”
什么江家,洛家,陸家,這些愛恨情仇,她通通不想管了,她只知道,她要逃離這些人的身邊。
她快要窒息了。
江暮云還是來到了她身邊,輕輕把她擁進(jìn)懷里。
“你要去哪里,我?guī)闳?,就算一輩子不回來也沒關(guān)系?!?p> “你聽不懂嗎?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他們,我要走,我要把跟你們的一切,都斷的干干凈凈?!?p> 她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再次重復(fù):“放我走。”
江暮云擁緊了她,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不可能?!?p> 安離沉默著,許久之后,江暮云放開她,溫柔地說:“喝點湯吧。”
她沒有回應(yīng),也沒有拒絕。于是他轉(zhuǎn)身去拿那放在桌上的湯。
就在轉(zhuǎn)身之時,安離握住拳頭,用盡最大的力氣,狠狠捶向自己的小腹。
劇痛,伴隨著腿間涌出的溫?zé)嵋后w一齊襲來。她在昏迷前看見江暮云瞬間變色的臉龐,微微勾起嘴角,心中有絲扭曲的痛快。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著地下實驗室的玻璃房。
沈夏查看著病床上的女人的情況,面無表情地對江暮云說:“胎兒沒事,但是孕婦心理受到了很大刺激,長久以往,不僅胎兒保不住,連孕婦的身體也會日漸虛弱?!?p> 江暮云望著安離緊閉的雙眼,握緊了拳頭。
他還是低估了她的決絕。
“她這是心病……有什么辦法可以解決嗎?”
沈夏推了推眼鏡,“我的上司陸沉是個專業(yè)的心理醫(yī)生,也許他可以處理?!?p> 只不過,陸沉的收費非常昂貴,昂貴到了變態(tài)的地步,跟搶錢差不多,用舒子夜的話說,他上輩子一定是窮死的。
“請他來吧,多少錢我都出。”
沈夏點點頭,打開微信,在名為“尋找肥羊”的群里拍了拍陸沉,說:有生意。
然后發(fā)了定位給他。
陸沉回得很快,字眼間都可以看得出他的歡呼雀躍:等我!?。e讓羊跑了?。?!
沈夏關(guān)了微信,對江暮云道:“他在厲城,明天就能到這里?!?p> 江暮云點點頭,俯身摸了摸安離的額頭,目光晦澀。
沈夏看著他失魂落魄的神情,忽然翻了個白眼。
他不懂,每個墜入愛河的人,好像都會來這么一次折騰,舒子夜如此,連陸沉那只老奸巨猾的狐貍也是如此。
還是單身保平安。
安離這次昏睡了很久,直到陸沉匆匆抵達(dá)這里,也沒有蘇醒過來。
“江總,幸會幸會?!标懗潦侵澜涸频模粗难凵癃q如看一座閃閃發(fā)光的金山。
“尊夫人的病情就交給我,放一百個心吧。”記得把錢交齊就好。
江暮云也聽說過陸沉的大名,對他并不懷疑,在他陸沉建議他先離開實驗室之后,也同意了。
江暮云一離開,陸沉就拍著沈夏的肩膀哈哈大笑:“干得漂亮!這可是好大一只肥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