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拉回他的手,“后面,有東西!”
陸湛的角度看不到,可從長寧這里就著窗外微弱的光看得見黑暗中那幾點寒冷的鋒芒。兩人不約而同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查看。
竟是幾支寒光閃爍的暗箭!
陸湛驚出一層冷汗,長寧也心有余悸。沒想到那貨還有心思苦中作樂偏頭對著長寧拍馬屁:“長寧不愧是大祭司的得意弟子,果然名不虛傳?!?p> 長寧再一次被永遠(yuǎn)分不清重點的信陽侯刷新下限,覺得這人的心當(dāng)真不是一般的大。冷哼一聲,道:“還有心思油嘴滑舌?剛剛要不是我攔著,你現(xiàn)在都快成馬蜂窩了。”
陸湛從善如流地笑道:“那是自然。長寧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生準(zhǔn)備好了,隨時隨地都能以身相許?!?p> 長寧:“……”
深呼吸幾下,長寧按耐住了想要拔軟劍的右手,下定決心不理陸湛。這貨自戀和說胡話根本就不分時間不分地點也沒預(yù)告,要跟他一般見識什么事都別想辦了。
長寧道:“這個有些棘手。要是打開暗格勢必會引動后面暗箭,到時就算沒射中我們這動靜也能把人引過來,脫身就不容易了?!?p> 陸湛想了想,覺得不對,“長寧,你想張信堯那么怕死的人應(yīng)該不敢把這么危險的機(jī)關(guān)裝在自己臥室里。咱們再找找,說不定還有控制暗箭的機(jī)關(guān)?!?p> 長寧覺得有理,兩人又在機(jī)關(guān)旁邊甚至臥房里仔仔細(xì)細(xì)摸了一遍。
剛剛兩人在書房里摸了一大圈,現(xiàn)在又在這更大的臥房里仔細(xì)搜,就是神仙也累了。陸湛的眼睛越來越花,耐心也越來越少。
“裝這么多機(jī)關(guān),張信堯那狐貍自己不嫌累?”陸湛迷迷糊糊地想。
就在陸湛摸得暈頭轉(zhuǎn)向要放棄再想辦法的時候,長寧疲憊的聲音傳來,“終于找到了。”
陸湛回頭一看,長寧就趴在那暗格旁。興奮地跑了過去,有些傻眼。
長寧附近的那塊地板下面,有一根細(xì)細(xì)的線,線的另一端連著一個非常非常小的機(jī)關(guān),旁邊還有一堆七零八碎的部件。陸湛看著那一堆雞零狗碎,瞬間頭更大了。
“你怎么找到它的?”陸湛好奇地問。
長寧有氣無力地道:“那暗箭下面的地上,我敲了敲發(fā)現(xiàn)是空的。仔仔細(xì)細(xì)找了一遍什么都沒找到,漫無目的地爬到床底下碰巧發(fā)現(xiàn)了一個機(jī)關(guān)。我用力一推,發(fā)現(xiàn)那塊地板挪開了露出一個鎖扣。那鎖扣需要鑰匙,我不得不花心思拆了它。鎖扣沒了之后這個機(jī)關(guān)才露出來。累死我了?!?p> 陸湛看著那細(xì)細(xì)的線還有小小的機(jī)關(guān),欲哭無淚。忍不住吐槽道:“這張信堯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嗎?也不怕眼睛累瞎了。”
長寧沒說話——這一次,他對這貨的吐槽深表贊成。
按下機(jī)關(guān)后,暗箭收了起來。兩人輕輕松松地打開暗格。
暗格露出來,里面只有一本厚厚的記錄冊。
陸湛伸手把冊子拿出來隨手翻了翻,表情越來越凝重。
“這記的是什么?”長寧問。
陸湛把冊子狠狠合上,怒道:“好一個兵部尚書!沒想到他這么多年私下挪用了這么多的軍械?!?p> 軍械?長寧仿佛被電流一擊,一把搶過那記錄冊翻找起來。果不其然找到一條:嘉泰十七年,運(yùn)出兵器和甲胄各五箱。
嘉泰十七年,正是沈家滿門落難的那一年。
長寧薄唇緊抿,心里的恨意又被勾了出來。
張信堯不愧當(dāng)了衛(wèi)陵這么多年的走狗,幫著他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這些軍械不知道是衛(wèi)陵吞下的還是張信堯他自己眛下的。
長寧心里冷笑,蛇鼠一窩,能有什么好東西?
陸湛道:“皇上對軍械的管制極嚴(yán)。自皇上登基以來每月都會派專人來兵部核對軍械數(shù)量。張信堯挪用得多,皇上查得也勤。想來他是怕出了問題,所以但凡挪用都記了下來,隨后趕緊補(bǔ)上以防東窗事發(fā)?!?p> 陸湛嘲諷一笑,“怪不得這狐貍藏得這么深。這本冊子要是呈到皇上面前,誅他九族都不為過。”
長寧閉上眼睛,努力忍住自己快要發(fā)泄出來的悲傷。難受之余還有些奇怪。自從她回京以后,尤其是碰到跟自己家冤案有關(guān)的事,她就越來越不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緒。
“這臥房里都摸遍了,”長寧道,“就找到了這本冊子。我們快走,免得夜長夢多?!?p> 陸湛點點頭,兩人又把臥房整理了一遍。就在長寧裝回鎖扣的時候,陸湛突然小聲喊道:“長寧,快!有人來了!”
長寧手微微一抖,加快了裝機(jī)關(guān)的速度。裝完后已經(jīng)出了一層薄汗。她拉住窗邊陸湛的衣袖,“走。”
陸湛反握住她的手腕,“來不及了,躲起來?!?p> “躲到哪?”長寧問道。外面男女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長寧有些急了。
“我?guī)е恪!?p> “吱呀”一聲,臥房的門開了。進(jìn)來了兩女一男。男的三十多歲的光景,身量不算高,肥碩的肚子特別搶眼。兩個女人都穿著輕紗,妖嬈魅惑,調(diào)笑的聲音十分矯揉造作。
是張信堯帶了兩個花樓里的女人回來過夜。
張信堯一手摟著一個女人,左親右抱,一雙手一張嘴一直游移在兩個女人的臉上身上,沒一刻停下過,逗得兩個女人嬌喘連連。
“香!爺真是越來越喜歡你們了。只要你們好好服侍爺,爺一定不會虧待你們。”
左邊稍微豐腴些的女人嬌嗔道:“大人,太猴急了些。我們姐妹兩個今晚一定服侍得大人周周到到的。”
右邊那個長指摸上張信堯的臉,一雙描畫得勾人的眼睛又嬌又媚,“大人,你喜歡我們姐妹倆嗎?”
張信堯被這妖嬈女人勾得魂都飛了,右手在女人身上摸得更加起勁,“喜歡,喜歡得緊。爺啊,最喜歡你們這兩個小妖精了,讓人骨頭都酥了。”
右邊那個趁熱打鐵,“大人,你既然喜歡我們,就讓我們留在您身邊服侍吧。好不好嘛。”
左邊的也抱住張信堯的胳膊用自己豐滿的身體不斷地蹭啊蹭啊,“大人,您不想我們永遠(yuǎn)服侍您嗎?”
張信堯享受著兩個妖媚女人的撒嬌,臉上明顯閃過一絲猶豫,“這......”
右邊的有些不高興,嬌嗔道:“看來外面?zhèn)鞯氖钦娴?。都說大人懼內(nèi),不敢納一房妻妾,生怕夫人回娘家告狀。”
左邊的也道:“姐姐,外面人胡說八道的怎么能當(dāng)真?普通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尋常事,大人當(dāng)著這么大的官,妻妾成群又有什么打緊呢?大人您說是不是。還是,大人真的怕夫人?”
張信堯梗著脖子道:“胡說!哪個男人會怕女人?”忽然油膩地一笑,“這么好的時候就別提那個賤人了。天黑的正好,小心了,爺來抓你們了。”
兩個女人立刻晃動豐滿的身體裝著跑了幾步,邊躲邊嬌媚地喊道:“大人,來啊,來抓我們啊。”
張信堯挺著一個大肚子,笑得淫蕩,“別跑,別跑,看爺抓到了怎么收拾你們。”
一時間,屋中男歡女愛的聲音大作。
這臭不要臉的兩女一男開作,卻苦了長寧和陸湛。
“喂,我們要等到什么時候?想辦法出去!”長寧小聲問道。被迫聽著三人抓來抓去的聲音,長寧羞惱至極,暗罵那張信堯老不正經(jīng)。
活了十八年,哪經(jīng)歷過這種荒唐事?她都快尷尬死了。
陸湛也極不自在,“沒辦法,只能等著了。”
長寧瞪了他一眼,“那你找的這是什么破地方?”
陸湛無奈道:“時間緊迫,我哪還有時間選地方?”
長寧更加無奈。這貨一聽見有人來直接拉著她竄上了房梁。現(xiàn)在這仨人撒歡,他倆這視角,一清二楚......
長寧堅持望著棚頂努力想辦法,決不能就這么在這待一晚上。
慢慢地,長寧注意力不在屋中了,沒有發(fā)現(xiàn)房梁下的三個人越來越曖昧。
猝不及防間,陸湛伸過一只手捂住她的耳朵。
“你干什么?”長寧急道。
“別聽。罷了,你看我!”陸湛尷尬地擠出這幾個字。他現(xiàn)在一只手抓著東西保持平衡,只能拿另一只手捂著長寧耳朵。
長寧被這冷不丁砸來的兩句弄得有點蒙,想要查看下面情況。尷尬到臉紅的陸湛看她竟還要往下瞧,氣得七竅生煙,一個急中生智直接把人摁到自己懷里。
兩個人,瞬間都石化了。
長寧忍不住眨眨眼,別說反抗了,就是剛剛要干什么也忘了。所有的意識里只有陸湛寬厚起伏的胸膛還有漸漸加快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
長寧越發(fā)的不自在,臉已經(jīng)紅了。不知道是尷尬的還是害羞的,或者都有。
陸湛也忘了房間里少兒不宜的聲音,唯一感覺到的就是長寧在自己懷里。身前女孩軟綿綿的觸感讓陸湛心神一蕩。
少男少女之間淡淡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悄悄地游移。
他這一蕩漾,蕩漾出了靈光一閃。長這么大第一次覺得自己笨到家了。
陸湛在心里默默地給了自己一杵子。自己不是還帶著東西嗎?都怪自己這次帶著長寧心里高興,什么都忘到九霄云外了,糊里糊涂在這尷尬地聽了這么久的墻角。
“掩住口鼻?!?p> 陸湛輕聲囑咐道。他放下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包,迅速灑下來。
不一會兒,屋中還在運(yùn)動的三個人被迷暈了。
讓人臉紅的動靜終于消失了,陸湛舒了一口氣,立馬帶著長寧從窗外跳出去,飛一般離開了兵部尚書府。
陸湛疾行到一處偏僻街巷里落下。長寧被這貨一系列行云流水又毫無鋪墊的動作弄得還在狀態(tài)外,臉上隱隱還有紅色。過了好一會兒,長寧才整理好自己的思緒。
“他們是怎么暈的?”長寧問道。
陸湛乖乖交代,“我?guī)Я嗣运?。?p> 有迷藥?!長寧快被這貨氣死了,動動有些發(fā)麻的腿,怒道:“那你怎么不早拿出來?”
陸湛一臉無辜,“我一著急,急忘了?!?p> 長寧:“......”
這貨還不忘補(bǔ)充道:“我隨身帶著迷藥是怕哪天我遇上我打不過的人。準(zhǔn)備這迷藥的時候我就想打不過我把人迷暈跑就完了。我也沒想到這迷藥有一天能排上這用場?!?p> 長寧繼續(xù):“......”
什么用場?她的尷尬癌都要犯了!
很多時候,長寧真的很想一腳把這貨踢飛算了。但良好的修養(yǎng)讓她停下了蠢蠢欲動的腳。不知道是第幾次又狠狠瞪了陸湛一眼,轉(zhuǎn)身就要回葉宅。
陸湛接著發(fā)揮他狗皮膏藥的功效,鍥而不舍地跟上長寧,“我送你回去吧?!?p> 長寧這次是真的不打算理他了,不說不動作,一個勁兒地往前走。
陸湛竟然也沒再喋喋不休,就這么安安靜靜地跟長寧并肩走在街道上。兩個人之間很安靜,靜得長寧都覺得自己身邊沒有人??墒切念^卻總有一種感覺,隱隱約約的,竟像是......
踏實。
長寧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她怎么會覺得一個見過兩次面的人讓他很踏實呢?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旁邊的陸湛,陸湛的臉色不算好,眼睛直盯盯地看著路,好像出神在想什么東西。
兩人走到了葉宅,照例還是留了燈。就在長寧要向里面走的時候,陸湛叫住了她。
“長寧?!?p> 長寧回了頭,燈光下的陸湛仍舊俊美,只是眉眼有些模糊。
“怎么?”長寧問道。
“我知道你是誰?!标懻刻拱住?p> 長寧一點都不意外,“這我清楚。你看見我要夜探兵部尚書府時一點也不好奇,找東西的時候我的一切反應(yīng)你都不意外,我就清楚了。”
長寧同樣清楚的還有一點,這個人,知道她所有的過去,但不會傷害她。
陸湛笑了笑,“好。現(xiàn)在我想勸你一句,那樁舊案,決不能翻到明面上來。”
長寧目光一暗。這,她也很清楚。
可就是因為清楚,自己現(xiàn)在明明有能力卻不能光明正大地為爹娘哥哥報仇,她才會這樣難受,這樣不甘。
陸湛的目光里染上心疼,“長寧。當(dāng)今皇上是什么樣的人我不說你也明白。以他的性格他絕不會允許天下百姓在背后戳著他的脊梁骨罵他冤殺忠臣。一旦這案子真的鬧到皇上面前,皇上極有可能會把這把火燒到你的身上。到時你很難全身而退?!?p> 長寧苦笑一聲,輕輕道:“是啊,那么多疑的性格,怎么可能允許沈家余孽活著。”繼而轉(zhuǎn)向陸湛,道:“多謝?!?p> 陸湛輕輕搖頭笑了一下。
燈影下,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濃濃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