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我不同意!”
此時在上玄府中,那人前一直不卑不亢,眉心有一點水滴樣朱砂的青年慕容敬正義正言辭呵斥著,對面坐著的短須修士氣的一拍桌子。
“嘭!”
桌上的白瓷茶盞都跟著跳了起來。
“慕容敬,你好大的膽子,我做事還要你同意不同意,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師叔,你這是草菅人命!”
慕容敬毫不退讓的駁斥著:
“師叔,分明那小院里的是一位隱世高人,怎么又成了妖邪鬼怪?您要非說那老先生是妖邪鬼怪,這少年又是被妖邪附身,您就要拿出一個證據(jù)來才是!”
“證據(jù)?慕容,你不要異想天開了!你知道那株靈根對我上玄宗而言有多么重要嗎!”
短須執(zhí)事羊源站起身,快步走到慕容敬面前,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有了那株靈根,我們宗門內(nèi)好幾個快要壽終正寢的長老、太上長老都會得以續(xù)命,日后也會誕生更多的上境高手!”
“更何況用這種方式不僅能得到那株靈根,還能一箭雙雕給春華鎮(zhèn)的人一個交代,穩(wěn)定他們的民心,何樂而不為?”
“此事就算是我草菅人命,那我也告訴你,拿那小子的一條命換一個春華鎮(zhèn)和一株靈根,這事做的值!”
慕容敬聽得雙眸緊閉,雙拳緊握,咬緊了牙關(guān)。
他無法認同這樣的決定,可對方擺明了不講道理,要拿手中職權(quán)壓人,他也沒有辦法。
說罷,羊源冷冷的撂下一句。
“若是你動了什么惻隱之心私下放跑那小子,就以叛宗之罪論處!”
慕容敬一言不發(fā)的退下了,當(dāng)天夜里他就親自端著餐食去地牢里看望了姜少博,并且將宗門執(zhí)事的決議告訴了他。
“凈化儀式?那是什么?”
少年一邊吃著餐食,一邊口齒不清的問到。
慕容敬面露不忍之色,猶豫片刻后還是哀嘆道:
“說白了就是火刑。他們猜到你和小院里的老先生關(guān)系不一般,眼饞那株靈根,打算利用你的安危將那老先生逼出小院奪取靈根?!?p> “到時候不僅有一位下境一品的太上長老坐鎮(zhèn),我們上玄宗有著上境修為的宗主都會蒞臨觀禮?!?p> 這就是一個針對許憂設(shè)的局,而姜少博?
不過是一個無所謂的犧牲品罷了。
少年聽后,手中的餐食徑直落地,以一種不敢置信的神情呆愣一陣后,一把握住了慕容敬的手,哀求著:
“求你想辦法救我!我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我!”
慕容敬低著頭,默不作聲的將自己的手掌從少年手中抽回,又是一言不發(fā)的離開了牢房。
他無能為力,若是他放走了這少年,到時候死的就是他們兩個了。
但是,他也不能無動于衷,他的良心不允許他這么做。
在慕容敬看來,這一切的危機都是因他而起,因他說漏那靈根的下落才惹來無盡的貪婪和麻煩,此事他責(zé)無旁貸。
當(dāng)天夜里,他先是密訊一封差人加急送往碧水云宮,不惜搭上了自己幾年來積攢的身家,命人沿途動用各種傳訊法寶,務(wù)必保證這條密訊能盡快傳到碧水云宮的少宮主段云鵬手中。
另一邊,他又在當(dāng)天夜里前往了許憂的小院門前。
“砰砰砰?!?p> 又是三聲叩門。
“老先生,上玄宗欲在明日以凈化儀式的名頭用火刑處決姜少博,目的在逼您現(xiàn)身,奪您院內(nèi)的靈根,屆時我宗上境九品的宗主也會在場,還請您提前將其救出?!?p> 這次慕容敬在門外等了許久,始終不見許憂的回應(yīng)。
是不在嗎?
慕容敬搖搖頭,這位老先生一直足不出戶,怎么會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在家。
唉,他們果然不是真正的師徒嗎?
慕容敬心底嘆息一聲,無奈搖頭轉(zhuǎn)身離去。
他想來可能是許憂忌憚上玄宗主上境九品的力量,決定踞險而守,躲在小院內(nèi)不出來,放棄掉姜少博。
眼下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一個人的力量了。
慕容敬不由攥緊了拳頭。
然而夜晚的小院內(nèi),此時正艷陽高照,許憂依舊躺在搖椅上慢慢晃著曬著太陽。
他當(dāng)然聽到了慕容敬的話,也當(dāng)然不可能放任姜少博去死。
但是這偏偏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機會,才不會自己提前出手破壞這個機會。
他要姜少博發(fā)自內(nèi)心的將他當(dāng)做靠山,拜他為師,認這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情分。
雖然有些乘人之危的嫌疑,但也是必要的手段。
同時他也想看看這一直活的像圣人一樣的慕容敬會是怎么樣的反應(yīng),算是一種試探,故此沒有給出什么回應(yīng)來。
次日午時,艷陽高照,小鎮(zhèn)上的所有百姓都攏在鎮(zhèn)子中平日里祈雨辦禮的祭臺旁。
祭臺中央豎著根木樁,姜少博被綁在上面,腳下堆著稻草,全都浸濕了火油。
后方的高臺正中,端坐著一位相貌堂堂不茍言笑的中年男子。
上玄宗的宗主,真正跨越了仙凡之隔,有著上境九品修為的真仙人,整個宗門的頂梁柱,今日現(xiàn)身在此觀禮!
“放開我,我沒有被妖邪附身,我是被冤枉的!”
少年無力的掙扎著,有著上玄宗的擔(dān)保,平日里本就被視作掃把星不受鎮(zhèn)子上百姓喜愛的他,此時說出來的話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繁瑣的凈化儀式開始,修士們頌唱真言,撒下祛除陰煞之氣的灰燼,布置鎮(zhèn)壓陣法……
一系列流程過后,一根火把被點燃。
凈化儀式的高潮即將到來,許憂的一縷神魂仍舊站在高空注視,并未出手。
他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這少年被燒死,但他更希望這少年能想起他曾經(jīng)許下收他為徒的話,主動呼喚他。
否則,他還是要等到最后一刻再力挽狂瀾。
就在這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響起。
“諸位,我有一個疑惑!”
是慕容敬的聲音,許憂好奇的朝他看去,倒要看看這當(dāng)世的活圣人要搞出什么幺蛾子來。
他昂首挺胸大步走上祭臺,面向上玄宗宗主所在的高臺拱手道:
“既然羊執(zhí)事說這少年是被妖邪附身,可曾有證據(jù)給我等一看?還是說……羊執(zhí)事僅僅是為了保住在宗門內(nèi)的官職或是貪圖什么東西,所以選擇犧牲一只替罪羊來讓鎮(zhèn)子上的百姓對我們重新信任?”
此話一出,一眾觀禮的百姓頓時發(fā)出一陣陣的驚疑聲,四下交頭接耳起來。
這宗門內(nèi)出了內(nèi)訌可是少見的事情,一時間真相撲朔迷離起來。
“該死!”
羊執(zhí)事咬牙暗罵一聲,他猜到慕容敬或許可能會私下放縱姜少博,可沒猜到他會當(dāng)著宗主的面拆他的臺,這是在和他撕破臉!
不過慕容敬也留了個心眼,沒把靈根之事說出來,只是和羊源一個人撕破臉,而沒有同整個上玄宗撕破臉。
“羊執(zhí)事,有這回事嗎?”
上玄宗主徐清朝他看了下來,他來此不過是架不住門內(nèi)的一位太上長老力勸,也不知此事緣由。
羊源趕忙拱手道:
“啟稟宗主,弟子保證絕無此事!”
說罷,他一指慕容敬呵斥道:
“來人吶!將此人拿下,此人已經(jīng)被妖邪蠱惑,否則怎會袒護妖邪之輩!”
當(dāng)即,就有兩名修士上前將慕容敬按倒在地。
慕容敬沒有掙扎,他自知自己一個區(qū)區(qū)下境六品修士,在這么多宗門師兄師叔面前根本沒法反抗,他能做的只是不斷義正言辭的高呼道:
“還請羊執(zhí)事拿出證據(jù),讓這附近百姓,讓城中的同道之人都瞧瞧,我上玄宗究竟是正道門庭,還是草菅人命的魔道之宗!”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上玄宗修士都是心底一突突,就連高臺上的宗主都不滿的皺了皺眉。
這個屎盆子可是扣大了。
徐清又向下方的羊源給了個眼神,看的他滿頭大汗。
自知此事若是解決不妥,就不是一個春華鎮(zhèn)和靈根的事了,而是關(guān)乎到整個上玄宗在這一片區(qū)域內(nèi)的名聲。
這計劃本就是他和太上長老敲定下來,將宗主徐清瞞在鼓里,等逼出許憂后讓上境的宗主充當(dāng)打手將其干掉后,再“意外”的發(fā)現(xiàn)他的院中竟然還栽有一株靈根。
否則要是以他們宗主那秉直的性子,知道緣由后那是打死的都不會答應(yīng)的。
這要是辦砸了,回去后宗內(nèi)無他容身之地是最輕的,八成要把他逐出宗門。
羊源快步走下高臺一把奪過一位弟子手中的火把,對著眾人道:
“諸位,這小子能闖進那誰也進不去的小院這就是最好的證據(jù)!我上玄宗的慕容修士也是因為曾被這小子帶入那小院,從而被其中的妖魔所蠱惑!這一切在凈化儀式后都會好起來的!”
說罷,他就將手中的火把朝姜少博扔去,他要先下手為強,將這辦成死案!
少年望著飛來的火把,瞳孔迅速張大,他仿佛能夠看得到自己被燒成一具焦尸的模樣。
死亡的恐懼和絕望在他心底快速蔓延。
就在這火把即將落下時,他突然本能的呼喊道:
“鬼爺爺快救我!我愿意拜你為師!”
段云鵬不知身在何方,此時這是他唯一能夠想到能救他的人了。
他不斷在心底祈禱著,那日許憂的承諾現(xiàn)在還是作數(shù)的。
話音落下,原本艷陽高照的晴空頓起陰風(fēng)烏云蔽日籠罩整個小鎮(zhèn)!
熊熊燃燒的火把頃刻熄滅!
狂卷的烈風(fēng)割斷了少年身上的繩索將他卷入高空卻不傷他分毫!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
這是什么?這是何等異像?莫非是觸怒了什么存在要將整個小鎮(zhèn)抹去嗎?
上玄宗的一眾修士在這異像之下瑟瑟發(fā)抖,他們見都不曾見過這等景象,更加無法想象這是什么手段。
許憂一如他們所愿的出手了,可這出手的動靜卻不如他們之前的想象,這根本不是一個下境一品修士可以形成的異像!
只有場上唯一一位擁有上境修為的真仙人,上玄宗的宗主徐清有著足夠的眼力見,瞧出了許憂的手段,驚疑道:
“擾云亂風(fēng)咒?是何方道友快快現(xiàn)身一見!”
道友!
聽到自家宗主如此稱呼,上玄宗一眾修士更加惶恐,就連那位太上長老也被驚出了一聲冷汗。
能被宗主稱呼為道友的,那就只有上境修士了!
跨越了仙凡之別的真仙人,不是他們得罪的起的。
原本那太上長老和羊源盤算著,小院的主人被碧水云宮的長老云太生同輩論交,該是一位下境一品的修士才對,不曾想現(xiàn)在居然成了一位能和他們宗主平輩論交的上境真仙!
這簍子可捅大了,竟然捅到一位上境真仙那里去了!
二人可謂是坐立不安,眼下根本不敢再想什么靈根的事了,只求他們的宗主能擋下許憂的怒火保他們平安。
然而上玄宗主自身更加清楚,稱呼道友還是在門人面前落不下面子抬舉自己了。
擾云亂風(fēng)咒,和行云布雨咒一樣屬于篡改天時的神通,都是上境的神道修士所修的,雖然仙道修士同樣能用,但也對修為有著要求。
這種咒法,那必須得是上境七品以上的修士才用的出,用的多了還容易遭來天譴。
他身為上玄宗的宗主方才上境九品修為,可來人至少有上境七品以上,他如何膽敢怠慢?
“許憂……”
空中幽幽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許憂佝僂的身影從空中浮現(xiàn),站在了姜少博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