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桂一向持家有道,把馬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后來在門口外,馬路對面的一塊洼地上還栽了很多桃樹,杏樹,梨樹。每當(dāng)果子成熟,莊里的大人孩子都來采摘。香桂并不允許家里人看管和阻止,只是說本來馬家就是外來戶,栽些果樹引莊里的人來門前聚聚,即曾家了人氣,又能曾進(jìn)鄰里感情,大家都不得不佩服香桂考慮問題周到。馬家雖然日子過的好,但并不小氣,為人卻隨和無比,一時間馬家在奈何橋里的為人處事變得有口皆碑。
少良的兒子根生也有三歲多了。這一日,馬家人忙的不可開交,因為身懷有孕的香桂正在屋子里痛得滿炕翻滾,看樣子即將臨盆。少良娘在外屋正熬著一鍋小米粥,老馬在院子里來回踱步,少良撒腿跑向隔壁鄰居李二嬸兒家。原來這李二嬸兒不僅是遠(yuǎn)近聞名的大仙,還是一個手藝非凡的接生婆。
少良剛闖進(jìn)李二嬸兒家的房門,那李二嬸兒的兒子就知道了什么事,忙道:“少良哥,我娘一早就被白家老爺派人接去了,他家兒媳婦也要臨盆了。你快另外想些法子?!鄙倭家宦牐睦镞€有辦法,只管大踏步地向白家跑去。
向白家人說明來意后,那李二嬸兒跑了出來,回頭道:“白老爺,你家媳婦一時半會生不了,我看明天也未必能生,我就先去少良家,他家更要緊?!闭f罷,跟著少良就是一路小跑。
經(jīng)過李二嬸兒的一番折騰,屋子里傳來了嬰兒的啼哭。李二嬸兒高喊道:“恭喜老馬大哥,你家添了一個大千金!快個起個名字吧?!崩像R聽了高興無比道了句:“起名字這事,還得請了塵師傅?!闭f罷,哼著小曲向清源寺走去。
了塵師傅雖然年歲已高,但還是有求必應(yīng),拄著棍子隨老馬一起前來。等了塵在老馬的房間坐定后,少良就把花被子包裹的女兒抱到了了塵面前。還未等了塵說話,少良就道:“大師傅,你看這女兒右肩頭有一塊清晰的胎記,好似一朵梅花,香桂說這孩子就叫梅花,你覺得怎么樣?”
了塵聽了先是一愣,忙掀開被子看了一下嬰兒的右肩,嘴里道:“就叫梅花,就叫梅花?!闭f罷,煮著棍子就往外走。少良以為哪里做的不對,就匆忙地追了上去。誰知那了塵和尚頭也沒回,步伐凌亂地離開了。
老馬掀開被子,看了看嬰兒的肩頭,許久沒有做聲。一個人來到院子里,仰望著天空,沉默不語。
那李二嬸兒忙活了大半天,草草地吃了口飯道:“我還得去白家,他家媳婦估計也就是今晚,或者明天的事。”說完就匆匆地走了。
次日一早,莊里傳開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塵師傅圓寂。老馬一聽吃驚非小,忙來到清源寺。當(dāng)他走進(jìn)院子時候,發(fā)現(xiàn)齊寶升等一大群人都在。問了齊寶升這是什么時候的事,齊寶升只說道:“今天一早,我家負(fù)責(zé)幫寺里做雜務(wù)的老孔來時,發(fā)現(xiàn)寺門虛掩著,走到禪房,發(fā)現(xiàn)禪房門也沒上栓,推門進(jìn)來,就發(fā)現(xiàn)了塵師傅平趟在炕上........”
老馬走到近前看時,就發(fā)現(xiàn)了塵師傅一身嶄新的僧衣,雙目微閉,一臉輕松地安然睡去。老馬此時回想起一家人來到奈何橋,多次得了塵相助才得以安身,不由得老淚縱橫起來。齊寶升道:“老馬叔,你也不必憂傷,了塵師傅佛法無邊,積德行善,有口皆碑。今八十有余,駕鶴西游,也算是不枉此生?!?p> 眾人在清源寺里忙活了三天有余,最后將了塵師傅的骨灰埋于清源寺的后院,并建了一個小石塔,命名“德善塔”。自此清源寺內(nèi)再無僧人,一時冷清了很多。
了塵和尚去世后,這老馬變得抑郁寡歡,神不守舍,說話做事時常凌亂無比。
這一日,馬家人來人往,熱氣騰騰,香氣四溢。此日正是馬家為孫女做滿月。老馬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不允許少良收受錢財物品,而且酒菜極為豐盛。莊里人聽說了此等待遇,都不凡來蹭吃蹭喝。一時熱鬧非凡。
來參加喜事的不止村民,就是齊家也不忘記派人來給老馬捧場抬莊,就連白家也來了人,而且來的正是白家老爺。當(dāng)眾人正在推杯換盞的時候,白老爺起身道:“明日是我孫子的滿月,我也學(xué)一學(xué)老馬兄弟,不收禮金、禮品,好酒好菜免費暢飲!”眾人聽了一片歡呼。
次日,人們又紛紛趕往白家。馬家也不例外,這少良娘穿著修飾了一番準(zhǔn)備出門。老馬阻止道:“昨天我們孫女的滿月,來的是白老爺,今天他家孫兒的滿月酒,我看還得我去好些?!鄙倭寄镆膊环磳?,一邊換下新衣服一邊道:“這滿月酒,一般都是我們女人的事,你非得摻和,那就隨你吧。”
來到白家,老馬自然是白老爺坐陪。這白老爺喜得孫子,高興無比。吃飯前還把孫子抱了出來,給眾人看。老馬看時,發(fā)現(xiàn)這嬰兒白白胖胖,兩眼有光,倒是討人喜歡。正當(dāng)老馬端詳之時,就聽到白老爺?shù)溃骸拔疫@孫兒與佛無緣,本來想請那了塵師傅給取個名字,誰知道他一出生,那了塵師傅卻去了,害得我都沒來得及送一送那了塵師傅。”
聽到白老爺這么一說,老馬思索了再三道:“白老爺,咱家孫兒可曾起名字?”
“起了,起了,小名叫鶴軒,大名白鶴軒,這白鶴入門必是神仙到訪,不是蓬蓽生輝也是家寧樂業(yè)啊?!卑桌蠣?shù)馈?p> 老馬聽后嘴里不住地叨咕著:“鶴軒,鶴軒......”
片刻后老馬開口道:“白老爺,你這孫兒與我那孫女出生只差了一天,腳前腳后,算是緣分不淺。如果不嫌棄,我想高攀一下,把我那孫女許配給你的孫兒如何?給他們訂一個娃娃親?!?p> 白老爺微微一笑,并未答應(yīng),只是委婉地拒絕道:“孩子的事,還是由孩子自己將來做決定,婚姻大事,我們老一輩人最好還是別操心?!崩像R明白,這白老爺歷來高傲,實際還是沒看上他們馬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切如常,只是老馬這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他的精神極其混亂,經(jīng)常叨咕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語。這一日中午,一家人從田里回來,正吃午飯的時候,老馬道:“了塵師傅這一去世,弄得我也六神無主,以前還有個說話談心的人,如今卻寂寞無比。幾次我走進(jìn)清源寺,直到敲了了塵的禪房門,才想起來了塵師傅已經(jīng)不在了?!币患胰寺犂像R這么一說,都用詫異的眼光看著他,因為好久沒有聽到他這樣正經(jīng)的說話了。
老馬接著道:“少良家里的,老爹有一事放在心里好久了。我也曾跟那白家的白老爺提過,就是把咱家的梅花嫁給他家的孫子,可是他沒同意。我知道你聰明能干,你看想想什么辦法,能把這個事定下來?!鄙倭急緛矶酥朐诼犂系f話,聽他這么一說,就又大口吃起飯來。他知道老爹又要開始要胡言亂語了。
香桂道:“爹,他家的孫子比咱梅花晚了一天,按年齡的確合適,不過孩子還小,這指腹為婚的事都已經(jīng)過時了,況且雖然我們馬家在莊里也算是富戶,但和那白家比起來還差一些,尤其我們又是外來戶,那白老爺一向高傲,恐怕這個事不好開口。”
“你想想辦法,咱們家你最聰明,老爹就這么點心事?!崩像R道。
當(dāng)眾人吃完飯,那早早吃好的老馬已經(jīng)倚著墻,低著頭睡著了。這睡午覺也是莊稼人的常事,可是等少良的幾個徒弟都已經(jīng)來了,準(zhǔn)備下地干活的時候,老馬還沒醒來。少良叫了幾聲,見老馬沒吭聲,就上去輕輕推了一下。誰知老馬倒在了炕上,再用手一探,少良放聲大哭。香桂進(jìn)到屋來,伸手到老馬的鼻子邊探了探,也就哭了起來。幾個徒弟見狀,也都擠進(jìn)了屋子。這時香桂擦了擦淚水道:“少良,爹已經(jīng)去世了,你趕緊搬把梯子登上房頂,去為爹指路。”少良哪里碰到過這種陣仗,此時也全聽香桂安排。香桂又向少良教授如何為去世的人指路后,少良趕緊搬來梯子蹬上了房頂,對著煙囪撕心裂肺地高喊:“爹!西天大路有三條,要走中間的那一條!”連續(xù)喊了三次。其實所謂的指路,也無非是迷信使然,更重要的是通過這個方式,讓左鄰右舍知道家里有人去世了。
少良這么一喊,第一個來到的就是隔壁那李二嬸兒,李二嬸兒對婚喪嫁娶更是內(nèi)行。她首先吩咐少良將老馬放平,整理好身形。然后將少良的幾個徒弟喚了過來,做了一番分工后,幾個徒弟散去。有的到縣城去向四郎少聰報喪,有的負(fù)責(zé)去采買壽衣、白布、黃表紙錢,有的到莊里通知眾人。
沒過多久,少聰帶著媳婦海芳玲回到了家中,自然是一番磕頭痛哭。李二嬸兒要求少良、少聰給爹換上了壽衣后,幾個徒弟幫忙將老馬的尸體放在了一塊門板上,并用白布從頭到腳蓋了。拿來一個瓦盆,盆底穿孔(這叫喪盔子),在盆里燒起了紙錢。李二嬸做在炕上,用力撕起了白布(孝布),三指寬長條形的是給女人用的扎在頭上,這叫孝帶;方形的布塊是給男人用的,裹在頭上,這叫孝帽子,無論家里人還是外來人,只要是來者都要戴孝布。少聰負(fù)責(zé)燒紙錢,這紙錢不到出殯發(fā)喪的時候是不能停的。少良負(fù)責(zé)安排木料,帶著幾個徒弟準(zhǔn)備攢做棺材。香桂和芳玲做為兒媳婦負(fù)責(zé)迎接來吊喪的人。這迎接吊喪可不簡單,并不是把來的客人讓進(jìn)來了事。來的人如果是男人,基本都是來到死者旁燒上幾張紙錢,這燒紙的時候,兩個兒媳婦必須得嚎啕大哭;如果來人是女的,那女人都是來到死者面前,或者剛一進(jìn)院子就開始哭出聲來,而兩個兒媳婦只要聽到有哭聲,就得一邊哭一邊迎出去。
馬家的人緣歷來不錯,所以老馬這一去世的消息一出,莊里的人基本都陸續(xù)來到了。
棺材做好后里邊鋪上棉被,在眾人的幫助下,將老馬的尸體放了進(jìn)去。燒紙錢的瓦盆也就被搬到了棺材前,繼續(xù)燒紙。這棺材前邊不但燒紙焚香,還擺放了水果點心等祭奠之物。
接下來就是安排人手到山腳處選墳地,刨埋棺材的坑穴。這選墳地也是有講究的,大多要找風(fēng)水先生來幫忙選取??墒鞘虑橥蝗?,哪里有現(xiàn)成的風(fēng)水先生可找,正在少良著急的時候,香桂道:“我看那風(fēng)水先生就不用找了,就把爹埋在南山腳下我們的那塊槐樹林里吧,他老人家健在之時,尤為喜歡那片槐樹林,就讓這槐樹花香伴隨著他老人吧?!鄙倭悸爜硪彩且环览恚筒钊四弥@、鎬一同去了槐樹林。定好位置,畫出邊線,幾個年輕人挖起墳坑來。這挖坑過程也是有講究的。挖坑過程中,山下的人要上山送三次飯菜,其實就是掌握一下挖坑的進(jìn)度。當(dāng)?shù)谌物埐怂蛠砗?,山上的人就知道山下已?jīng)準(zhǔn)備出殯發(fā)喪了。
出殯發(fā)喪前,少良由主事人帶領(lǐng),挨家挨戶地去磕頭。這磕頭不分長幼尊卑,只要是有門戶的地方都去磕頭,磕頭的時候也不必說話,對方自然領(lǐng)會。這番磕頭就是找人來幫忙抬棺材上山的(稱為杠夫)。來的人越多,就越說明辦喪事的人家人緣好,所以有時候這頭不是磕一遍了之,說不定要磕上幾遍。
等抬棺材的人員到齊,有人用繩子、木棒綁扎了一個木架,這架子就是將棺材放在上面,抬杠的人只管抬起木架就可以了。當(dāng)棺材固定在木架上后,少良舉起那燒過紙錢的瓦盆重重地摔碎于地(這叫摔喪盔),此時抬杠的人把棺材抬起,一路向山上走去。在行走的過程中,少良、少聰要走在前面,手舉招魂幡,每走幾步,要回過身來跪地磕頭,如此一直到墳坑處為止。家里的女人,隨著棺材的抬走,他們要哭著一直送將出來幾十步,但不允許跟到墳前。
這棺材抬到坑邊,并不是直接下葬,而是先由少良在坑子里趟一下,然后才是棺材下葬。棺材埋好后,少聰要先回到家中,在家門口等待上山抬杠人到來,沒見到一個人,就要跪地磕頭,表示答謝。
最后就是家里準(zhǔn)備飯菜,這菜的數(shù)目只能是單數(shù),一桌吃飯的人也是按單數(shù)坐,直到所有來人用餐了事。接下來就是頭七、三七、百日、周年的祭奠之日。
一番折騰,這老馬也算是入土為安。唯一的遺憾就是臨終前未與那三郎少凱見上一見。每當(dāng)提起此事,少良娘都是泣不成聲,而少良、少聰對少凱更是對少凱意見頗深。
這一日正是老馬去世一周年的祭日。眾人上墳燒紙,回來吃過飯后,香桂想到一件事,就是老馬去世前說的那件心事,香桂道:“爹生前提到一件心事,說要把咱家梅花許配給那白家的孫兒。這件事,無論是爹真實內(nèi)心所想,還是他老人家胡言亂語,我看都要認(rèn)真對待,這白家也是幾代的大戶了,如果梅花能嫁與他家,我看也是一樁幸?;槭隆!?p> “關(guān)鍵是那白家還得答應(yīng)啊?!鄙倭嫉馈?p> “至于他們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這事我得去試試,如果不答應(yīng)再另外想法子?!毕愎鹫f罷,就拉著少良去了白家。
一路上少良還提道這有求于人家,要不要待寫糕點禮品,香桂道:“我們嫁女兒不向他們要些彩禮就算不錯,你當(dāng)是我當(dāng)年嫁給你那時候呢!”
當(dāng)進(jìn)了白家坐定后,接待他們的是白家白老爺。香桂一笑道:“白老爺,我今天來是給您老人家道喜來了。”
“喜從何來,說來聽聽!”白老爺?shù)馈?p> “我家公公在世的時候有一樁心事未了,就是想拉近我們馬家和白家的感情,讓這同鄉(xiāng)關(guān)系變成親屬關(guān)系。想把我家女兒梅花許配給白老爺?shù)膶O兒,你說這是不是喜事一樁啊?”香桂道。
白老爺一聽,哈哈大笑道:“此事我有印象,就是我家孫兒滿月酒的時候,老馬兄弟給我提過,不過我認(rèn)為兒孫自有兒孫福,將來的事,就將來再說吧。如今已經(jīng)是民國了,國家都改天換地了,更何況這舊社會的習(xí)俗呢?”
“白老爺,您說的有幾分道理,但雖然改朝換代了,這指腹為婚的事也算是一種傳統(tǒng),我看也不能輕易摒棄,更何況你我兩家的孩子相序出生,又是一男一女,真是緣分不淺。即便將來等孩子長大了,要成全一番姻緣不還得三媒六證?依我看,不如從繁就簡,早點幫孩子把終身大事定了。”香桂道。
“想當(dāng)初,我們祖上來到關(guān)外,跑馬圈地是何等威風(fēng),何等神氣,才成全我們后輩過上如此富足的生活。我們后輩也算是沒給祖宗丟臉,不僅守得住偌大的家業(yè),如今在這奈何橋還弄了個良田百余畝,不說是數(shù)一數(shù)二,但也總算是人前顯圣,鰲里奪尊?!卑桌蠣旈_始轉(zhuǎn)移話題炫耀起來。
“白老爺家境殷實,這是有目共睹的。不過白老爺也說了,這國家都會改天換地,更何況我們這小老百姓呢?我也聽祖輩說起過,這奈何橋先有白家,后有的齊家,可是如今這齊家在奈何橋應(yīng)該是最有排場的,不僅良田百畝,而且在東西縣城都有買賣鋪戶,如果說在奈何橋比富貴、權(quán)勢,他齊家趕說第一,恐怕沒人不服。再說我們馬家,我們老爺子剛來的時候,全奈何橋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不說是舉債度日,但也絕對是一無所有,短短幾年過去,如今我們在奈何橋的日子雖然與白老爺沒法比,但也絕對是遠(yuǎn)遠(yuǎn)超過其他坐地戶,更何況我家少良為人老實厚道,又有一身手藝,我看我們馬家的日子一定會蒸蒸日上,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馬家與您白老爺不說是旗鼓相當(dāng)?shù)T當(dāng)戶對也是指日可待?!毕愎鸬?。
白老爺聽了香桂這一番話后,臉上略顯不悅之色,只搭了句:“好,就等你個門當(dāng)戶對!”
離開白家,少良與香桂一同前行。少良的心情倒是很平靜,因為他早就了解這白老爺為人高傲,這個事情肯定是談不攏的。香桂倒是心情不爽,一邊走一邊嘀咕:“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做得太主動,主動了未必能收到好的效果,要想個法子,變主動為被動。都說是討媳婦,哪里有討女婿的說法。我今天就讓那白老爺主動上門,三媒六證來討一討我家女兒?!鄙倭悸犃瞬⒉煌睦锶?,只當(dāng)香桂發(fā)發(fā)牢騷罷了。
剛走到家門口,香桂就要求少良一個人先回家,自己卻轉(zhuǎn)身去了隔壁李二嬸兒家里。在與李二嬸兒做了一番長談后,也就回了自己的家里,當(dāng)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照常地忙碌起來。
沒過幾日,莊里流言飛語,說那白老爺?shù)膶O孫是那清源寺里的了塵和尚轉(zhuǎn)世。仔細(xì)詢問說是黃大仙顯靈,借奈何橋李二嬸兒的口道出了事情的原委。說那白家孫子出世之時正是了塵和尚圓寂之日,還有那了塵和尚生前兩眉心有顆痣,而那白家孫子也是同等長相。這個消息一出,那白老爺雖是氣沖斗牛,但也是無計可施,因為這話是來自大仙李二嬸,并且他的孫子出生日子時辰和了塵和尚圓寂的時間的確接近,而且他的孫子兩眉之間的確也有顆痣。
這一日,一向相信迷信的白老爺把那李二嬸兒喚到家中。一頓好吃好喝過后,白老爺向李二嬸兒卜問孫兒的吉兇。那李二嬸兒叨咕了半天,終于黃大仙附體,前仰后合說了起來。當(dāng)說道白老爺?shù)膶O兒是和尚命,將來不僅孤獨終老,還要出家脫離凡塵。這白老爺嚇得不輕,只是苦苦哀求大仙給個破解之法。大仙見白老爺一片誠心也就給了個破解之法。具體方法就是在孫兒還年幼之時,最好是趁孫兒年幼無知,精血思想未形成之時,給定下終身大事。大仙說完,那李二嬸兒滿頭大汗,精神一抖癱軟在地,表示不知剛才大仙所云。
三日后,白家有人來喚少良和香桂。少良一向老實誠懇,收拾停當(dāng)就要前往,被香桂阻攔了下來。
次日那白老爺?shù)朗怯H自登門拜訪來了,還帶了嬰兒用的花襖棉被等物。進(jìn)門就喜笑顏開道:“侄兒媳婦,上次你提的事,就是你家閨女和我家孫兒訂親之事,我后來又仔細(xì)做了考慮,覺得侄兒媳婦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一來是老馬兄弟生前也有此意,我們要盡量完成他老人家的一個心愿;二來是兩個孩子出生一前一后只差了一天,也的確有緣分.......”
“白老爺,上次的事就不要再提起了,后來我聽了你的一番說法,覺得您老人家說的也有道理,指腹為婚的事是舊社會的習(xí)俗,已經(jīng)不適合今天,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婚姻大事,就將來隨緣吧?!边€未等白老爺說完,香桂就插話道。
“侄兒媳婦說的哪里話來,你不也說過了,指腹為婚也是一種傳統(tǒng)習(xí)俗,不能輕易摒棄。今天我是一番誠意,依我看我們還是坐下來好生商量才是?!卑桌蠣?shù)馈?p> “白老爺這么一說道是一番好事,不過我馬家才良田幾十畝,而白老爺家卻良田上百畝,而且在莊里還有煙館和賭坊,雖然規(guī)模不大,但畢竟還是財源滾滾。如果我們兩家結(jié)了親家,我馬家算是攀了高枝兒,可是白家又怎能交代出去呢?讓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三親六故知道了,恐怕要說三道四?!毕愎鸬?。
“侄兒媳婦的話,雖然聽上去有幾分道理,但我白家并不在意此事,更何況你們馬家如今日子過的豐衣足食、其樂融融,在十里八村也是數(shù)得上的?!卑桌蠣敶鸬?。
香桂聽后一笑道:“白老爺既然這么說,我看我家女兒和您的孫兒的親事有得一談嘍.....”
“使不得,使不得,他家孫兒是了塵轉(zhuǎn)世,外邊都這么說.......”還未等香桂說下去,旁邊的少良急匆匆地插嘴道。
“少烏鴉嘴!那都是外邊人亂說,還有人說我是掃帚星的命呢?我們的日子過的不好嗎?我就不相信看相算卦這些鬼話呢!”香桂嚴(yán)肅地道。
白老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忙道:“侄兒媳婦說的有理,有理,我也不信這些鬼話。要不我們今天就把這事定下來?”
“就這樣定下來可不行,您白老爺也是莊里的頭面人物,這么大的事,恐怕沒一個三媒六證恐怕不好。雖然我有兒子也有女兒,但我這女兒更是我的心肝兒。我看就按傳統(tǒng)規(guī)矩,來它個帶證人帶信物的吧。”香桂道。
“說的好!有侄兒媳婦這句話就夠了。證人、信物一樣都不能少,證人要莊里的頭面人物,定情之物要我馬家最貴,最好的。這些事我即刻安排?!卑桌蠣?shù)馈?p> “白老爺,我建議家里的證人我們馬家就是少良娘、我們夫妻兩個,還有少聰四叔;你家里的證人就是白老爺您還有您的兒子兒媳;外邊的證人嘛,我建議莊里的齊家齊寶升,還有那個算命批八字的耿鐵嘴和大仙李二嬸兒,尤其是這李二嬸一定要到場參加?!毕愎鹧a充道。
“一個都不能少,就按你說的辦!”白老爺?shù)馈?p> 三日后,正當(dāng)艷陽高照,白家來人喚馬家人過去。當(dāng)少良夫婦抱著女兒梅花與少良娘和少聰一行人來到白家。那白家的門口老早已經(jīng)有人恭候多時,走進(jìn)大廳熱氣騰騰的兩桌酒菜已經(jīng)備好。眾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分男女按兩桌坐下。
白老爺興致勃勃道:“老馬大哥在世時,我與馬大哥素有交往,今日因兒孫之終身大事,由鄉(xiāng)情變?yōu)橛H情,實屬喜事一樁。哎!老馬大哥無福,未能目睹孫輩成家立業(yè)。想來我今年也是七十有余,雖然不知是否有福喝上孫輩結(jié)婚之喜酒,但今日有幸目睹孫兒定下終身大事也是高興萬分啊。來??!把我孫兒定情之物拿上來!”話音剛落,有人手托兩個五彩瓷瓶走到近前。
白老爺看了看瓷瓶,又環(huán)視了一下眾人,最后把目光放到香桂身上道:“侄兒媳婦,這兩個瓷瓶是大清雍正款粉彩官窯瓷器,本是宮廷之物,由于祖上蒙受皇恩得此重器。今日將這兩件無價之寶作為鶴軒與梅花的定情之物,希望我們白馬兩家呵護(hù)孩子的終身大事就像我祖輩們呵護(hù)這兩件無價之寶一樣,無微不至,體貼入微,綿綿久遠(yuǎn)?!北娙寺犃T,都豎起大指,羨慕不已,而香桂只是笑而不語。
白老爺接著道:“這兩個瓷瓶我們白馬兩家各珍藏一個,等兩個孩子長大成人喜結(jié)連理之時,二寶合并共置于洞房花燭之中?!?p> “如此說來,最終兩個寶貝還是歸你白家所有,我們馬家也只是暫時替你白家看管嘍!”香桂答道,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白老爺聽后笑道:“侄兒媳婦,你道別急。定情之物歸定情之物,雖然現(xiàn)在不涉及到娶妻彩禮,但我也不能少了一番誠意。侄兒媳婦持家有道,那賢侄少良更是能干的莊稼把式,我就再拿出良田二十畝贈與賢侄!”眾人聽了嘖嘖不已。
香桂道:“這二十畝良田,我也不白收您的。田里所產(chǎn)糧食按年折算,就做為我家梅花結(jié)婚過門時候籌買嫁妝的錢財吧!你看這無價的瓷器最終歸你白家,這二十畝良田我們辛苦耕種個二十來年,最終還是為你白家服務(wù),白老爺你到是有福氣呢!”眾人聽了哈哈大笑,對香桂的這番唇舌更是佩服無比。
酒足飯飽,眾人品茶的時候,香桂對那耿鐵嘴道:“耿三叔,你當(dāng)年一個掃帚星可把侄兒媳婦害得夠嗆,如今對我家女兒梅花和白老爺家鶴軒之事您怎么看?。俊?p> 喝得迷糊的耿鐵嘴抹了抹嘴道:“少良媳婦,你怎么又來拿三叔取樂。要不是當(dāng)年三叔的一番話,怎能把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家大小姐激發(fā)成一個勤勞肯干,爭強好勝的女強人來?今天鶴軒與梅花這樁親事,我看不錯,二人將來定是比翼雙飛,白頭偕老,生活美滿,兒孫滿堂。”
白老爺又對李二嬸道:“他二嬸兒,你看鶴軒與梅花之事,是否應(yīng)了天時地利?”
“應(yīng)的,應(yīng)的,我給白馬兩家道喜,此事一定,將來白馬兩家必是洪福齊天呢!”李二嬸兒眉飛色舞地答道。
事后,香桂又特地請了李二嬸吃了一頓飯,還給了兩塊銀元,并要求李二嬸把白鶴軒是了塵轉(zhuǎn)世的事給圓一圓。
沒過幾天,李二嬸對外散布,這白鶴軒雖是了塵和尚轉(zhuǎn)世,但了塵和尚前世有一段未了情,一生為情所困,故而出家。此生轉(zhuǎn)世于白家要一了前情,做一個本本分分,憐妻愛子之人。時間久了,隨著白馬兩家攜手共進(jìn),尤其那香桂更是好善樂施,把鄰里關(guān)系處理得相當(dāng)融洽,人們記住的是也只是白馬兩家是親家關(guān)系,至于白鶴軒是不是了塵轉(zhuǎn)世也就沒人提起了。
曾經(jīng)的清源寺雖然沒有了和尚,更沒有了鐘鼓、木魚、磬、缽聲響,但莊里人還是時常來打掃修繕。幽靜的清源寺仍然是香煙繚繞,香火旺盛,莊嚴(yán)肅穆地屹立于奈何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