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那畫像上的人,目光帶著些許冷意,口中喃喃道:“公主么?”
白宸怎會有她的畫像?
徐菱此刻將自己代入牧薇的過往,怔怔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白家同皇族隔著世仇,白宸雖在江湖上頗有盛名,骨子里并不是什么仁善之輩,他同牧薇那位未婚夫是一路人。從牧荷晚年的凄慘景象,和登基后妃嬪無數(shù)的結(jié)果中,已可窺見一二。
在白堡主對他的教養(yǎng)和熏陶下,白宸憎恨著皇家的每一個人。若沒有他們奪走江山,自己本應(yīng)是名正言順的太子,生下來就是榮華富貴,貴不可言,怎么可能只是一個堡主之子?
他入江湖闖蕩,博取美名,去跟那些江湖人士打交道,只是想爭取他們的支持,為來日做鋪墊。
牧薇再竭力掩藏自己的心思,卻也是沒談過戀愛的女兒家。她對他的情意,白宸如何會看不出來?
每次牧薇見到他時那閃躲的眼神,還有自以為躲在無人角落里,羨慕地看著他和牧荷兩人卿卿我我的畫面,全部被他捕捉到。
白宸一面盡力籠絡(luò)著牧荷的心,另一面小心地維持著他在牧薇心里的美好,沒斷她的念想。
那些獨(dú)自面對牧薇時,似有若無的含情目光,隔了簾幕似的欲擒故縱和刻意接近,或是偶爾不經(jīng)意間回眸的一個笑容,無一不是白宸有心為之。
牧薇以為是自己單戀白宸,將無盡的情思苦苦壓在心里,對師姐心上人動了念頭,更是令她痛苦到自我唾棄。
而今,徐菱站在同牧荷無甚差別的旁觀者立場來看,那時的牧薇自詡聰明,竟是如同傻子一般被人戲弄。
白宸想做什么,對他有所了解的牧荷早已看出。
他一邊對她柔情蜜意,一邊有意勾引牧薇,想看師姐妹為他吃醋也好,想玩弄牧薇的感情也好,種種舉止無疑透露出,此人并非外表看上去的那般仁善。
牧荷不能同他斷絕關(guān)系,她知道白家堡的野心。但當(dāng)今皇室并不能治理好這個國家,她還要為家人報仇。
牧荷將他的行為一一記在心中,恍若未見。
她和白宸無非是各取所需罷了,自己需要白家的勢力報仇,白宸需要太師之女為自己立下好名聲。
待來日皇室傾覆,白家若能得天下,那才是真正的快意!
但,她不愿讓牧薇被白宸的表象騙了去。
牧薇渴望親情,若是她發(fā)現(xiàn)害得她與家人的罪魁禍?zhǔn)资撬粫酉萑氚族返哪д啤?p> 于是她待白宸越發(fā)得好,獲得白家堡眾人一直稱贊,白宸也迷戀在她的溫柔和風(fēng)情中,這對俠侶在江湖中人盡皆知,無人不贊一句天作之合。
白宸這般在意他的名聲,自然不敢當(dāng)著牧荷的面胡來,事已至此,他若變心,或是露出半點(diǎn)勾引其他女子的心思,只會雞飛蛋打。
牧薇找到家人后,牧荷將寄過來的信箋看了一遍又一遍,全部小心地收起,不被白宸發(fā)覺。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這里已有了白宸的骨肉,而今的她,在江湖上也建立起了屬于自己的勢力,并不依附于白家。
飛鳥盡,良弓藏。白宸不是情深義重之如意郎君,那些表象底下有多丑惡,牧荷比誰都清楚。
白家的人,骨子里都刻著涼薄二字。
牧荷憑借著太師之后的身份,著意挑選那些對白宸有仇恨的人混入義軍或俠士之中。來日即使他們登上帝王寶座,成為龍霄國的主人,牧荷自信白家的人也無法完全脫離掌控,任意妄為。
只要牧薇還在皇城,是皇家的公主又如何,假死脫身未嘗不可,換了新的身份,她照樣可以護(hù)著她。
牧荷未想過牧薇會以那般決絕的方式,在她面前自盡,還立下那般惡毒的詛咒,她最后連孩子也失去了,留著白家的人笑到最后。
那時牧薇已死,并不在意白家的結(jié)局。大仇得報,世間如此冰冷,還有何可值得留戀?
牧荷至死都不知,白家的人才是栽贓太師的兇手,若發(fā)現(xiàn)真相,或許無論如何也要拼著最后一口氣,讓他們不得好死。
徐菱不由上前一步,來到躺在榻上的奄奄一息的牧荷面前,她的臉上身上俱是汗水,孩子沒能保住,身下被褥被染成一片刺目的鮮紅。
牧荷死前,手中還緊緊握著從前牧薇寄給她的書信,明明劇痛讓她臉色如紙般蒼白,卻是含笑而終。
徐菱伸出手去觸碰牧荷的臉,穿過了對方身體。
她和牧荷本不在一個時空。
谷小澈微微一嘆,“你實(shí)在是,不必怨恨于她?!?p> 從白家堡的作為來看,白宸待牧薇的心思極盡陰險。他將皇族的仇恨盡數(shù)轉(zhuǎn)移到了牧薇身上,想讓她鐘情于自己,變成任他磨蹉蹂躪的聽話的寵物。
那些試探和勾引全被牧荷不動聲色地?fù)跸拢J(rèn)為白宸根本配不上牧薇,師妹值得更好的人,但這一切,牧薇卻不知道。
徐菱的聲音有幾分尖刻,“原來從前世起她就是這樣隱忍的性格,兩世為人還是同一個毛病,將話都埋在心里什么都不說,覺得一個人可以抗下所有。”
活該她幾輩子都被她踐踏。
谷小澈掏了掏耳朵,“哦,所以呢?”
徐菱轉(zhuǎn)身直視著她,“你為何要來幫我解決此事,我們似乎并不相識?!?p> 谷小澈道:“我是仙門弟子啊,至于為何來此,這要問你們那兩位師父了!”
他們已經(jīng)飛升成仙了呢!
徐菱瞇起眼,道:“原來如此?!?p> 四周的光芒漸漸消失,兩人自甬道中出來,徐菱還在思索著什么。
谷小澈趁機(jī)道:“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苦海有沒有聽說過?”
原來是苦海。
徐菱望著遠(yuǎn)處山川田野,這樣美麗寧靜的世界,居然只是苦海中一滴小小的水。
牧荷與牧薇就是在這樣一滴渺小的水里,掙扎了無盡歲月。顧婉一直重復(fù)著她的悲慘結(jié)局,而徐菱每一世,都被自己的嫉妒心和怨憤折磨而死。
谷小澈悠悠道:“何必呢,你們姐妹這樣鐘靈毓秀的人兒,本該有屬于各自幸福的人生?!?p> 看看白宸,人家的心思雖然陰暗,最后還是如愿做了帝王,還沒有皇后管著,后宮美人無數(shù),也算是得到了他想要的榮華和權(quán)勢,只是時間不長。
這大抵是帝王氣運(yùn)在庇佑著白家的人,只是帝王運(yùn)淺,終是福薄啊。
白家為奪位撒下的那些謊言,和暗地里做過的齷齪事,在牧荷去世的數(shù)年之后,被她當(dāng)初安插在軍隊中的人全部揭穿。
加之白宸他們本與外族有勾結(jié),后期皇帝的所作所為,更是引起有識之士的反感,龍霄國的江山再次傾覆,十余年后,迎來了一位平民出身的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