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兒,我近日總覺得身子不爽快,你,你陪我買些藥罷?!鳖櫷聃局嫉?,一見到桌子上某幾樣菜,她就直犯頭暈惡心。
顧婉的耳墜輕輕晃了晃。
谷小澈:你這是懷上了哦親!
徐菱放下碗筷,眉頭皺得緊緊地,“怎么回事,哥哥他不管嗎?”
顧婉道:“秋試在即,我不想讓他分心?!?p> 徐菱耐著性子陪她去看病,不出意外,顧婉懷孕已有兩月了。
這下徐家眾人驚喜不已,徐源百忙之中盡量會抽出空來多多陪她,不過都被顧婉推回書房去,讓他繼續(xù)用功。
姑嫂二人看似和平相處,顧婉卻不知,這些日子以來,徐菱過得有多掙扎。
怨念未消,詛咒未除。她日日在對顧婉的嫉妒怨恨與心軟疼惜之中,來回反復(fù),有時甚至?xí)隹膳碌哪铑^,想將顧婉腹中的孩子給弄掉。
她們之間,本來就不該有第三個人。
顯然那詛咒影響到的不止是牧荷,還有牧薇自己。
這回顧婉在她之前,先一步嫁得了如意郎君,徐源先前不是個好東西,顧婉反而得保平安,可這些日子他如同換了個人似的奮發(fā)圖強,大有往正道上走的架勢。
現(xiàn)在顧婉又懷了孕,成了徐家的紅人,連自己這個妹妹,對她也是真心恭喜。
徐菱覺得,自己的意念好似被生生撕成兩半,一半真心為顧婉的體貼與關(guān)懷感動,視她為家人,一半不受控制地嫉妒她各方面比自己高出大截,只要看到顧婉就會滿心怨憤,莫名其妙的邪火竄出來,好似在燃燒著她的心口。
徐菱被這仇恨與敵意折磨得夜夜不得安寧,與顧婉行走在小橋上或蓮池邊,無數(shù)次騰起將她推入水中,不如讓顧婉就這么死了的念頭。
徐菱意識到自己總被這股思緒干擾時,自己也嚇了一跳,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中了邪,幾經(jīng)猶豫之下,終于悄悄去了城外那家香火不甚鼎盛的道觀。
若再不消除此念,徐菱怕有朝一日顧婉會死在她手上,搞不好還是一尸兩命。
她跪在蒲團上,虔誠地問,“敢問道長,此念因何而起?”
道長青髯黑眉,將手中長長的拂塵一甩,“前緣已定,此事自有貴人相助,姑娘勿要心急。”
徐菱道:“貴人何時出現(xiàn)?”
道長不再多言,只將一枝沾滿晨露的蓮花放入她手中。
徐菱想起顧婉那個一笑生蓮的故事。
仿佛一切都是起于那個小小的村莊,蓮花村。
徐菱道,這幾日她悶得慌,想在郊外住幾天,從前的顧家小院已是人去樓空,顧婉深信不疑,將家中鑰匙給了她。
顧家父子回來后,小院自然不像從前那般簡陋,顧婉同徐源成親以后,拿出部分嫁妝將院子好好修葺了一番,建成清幽雅致的閣樓模樣。
遠(yuǎn)遠(yuǎn)可見,青白色的鵝卵石自小路鋪到門前,繞著屋外溝渠一圈。院前高墻青瓦,花朵綴滿枝頭,后院則種了大片果樹。
此處盛夏亦不覺熱,又距看蓮花的地方近,顧婉建它時,就是為避暑做打算。
徐菱在顧家老院等了十來日,終于見到道長口中所說的貴人。
谷小澈以牧荷的模樣出現(xiàn)在她面前,徐菱端詳了半晌,覺得對方的模樣很是熟悉,但清醒的理智告訴她,自己從未見過她。
徐菱看著這一身白衣嬌俏清雅的女子,道:“姑娘知道,我同顧婉的糾葛從何而起?”
谷小澈學(xué)著牧荷的模樣,微微凝視著徐菱,想看她對前世之事還能記得多少。
那笑容看在徐菱眼中,格外刺目,腦中悶悶地鈍痛,漫開無盡血色。
詛咒對她的作用,顯然要大于對顧婉的,徐菱才是被折磨最深的那個人。
顧婉的每一生都是悲劇,徐菱則在山河道中受因果循環(huán)拷問的煎熬。若有違背,或是如近日這般偶爾清醒,就會陷入無盡的自我折磨。
過往很多次輪回中,在顧婉死后,徐菱不是將自己折磨至死,就是變得瘋瘋癲癲,難以分清虛幻還是現(xiàn)實。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世有谷小澈和莫煬的出現(xiàn)。
谷小澈沒有說話,直將徐菱拉到院子里的石潭前。
小小的方潭長寬不過兩尺,谷小澈在那水面輕輕一點,如鏡般平滑的水面上忽然出現(xiàn)一幅畫卷。
那是徐菱和顧婉的生生世世。她們糾葛過無數(shù)次,每一世或許有微小的變化,徐菱意識到或者意識不到,兩人的結(jié)局都是一樣凄慘。
谷小澈的手在水面上輕輕撫過,將那些過往盡數(shù)抹去,把進入徐菱前世記憶中時見到的一切起源,那些關(guān)于牧荷與牧薇的愛恨,一一給她看過。
徐菱冷嘲道:“這么說,本是她對不起我。”
她的面容忽然變得可怖而扭曲。
徐菱本以為是自己嫉妒心作祟,心中一直有愧于顧婉。
畢竟每一世的顧婉待徐菱都是那樣好,自己卻沒來由地暗害對方,總是恨不得對方被踩進泥土,滾進地獄,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今日見到兩人的從前,方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徐菱滿懷惡意地想,若是再次面臨那般境地,她一定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只恨沒能親眼見到牧荷被那詛咒折磨的模樣。
那樣的她,一定好看極了。
谷小澈在此間沒有法術(shù),一切幻境都須借助師兄之力,她猶豫片刻,看了一眼身邊透明的莫煬師兄。
他微微點頭。
谷小澈的手指在徐菱額間一點,帶她去看牧荷的世界。
徐菱只覺眼前一晃,置身于數(shù)道光芒折射的透明甬道,卷曲的境外是兩個小小身影,一個是牧荷,一個是她。
谷小澈在鏡面上劃過一道如水紋似的痕跡,時間如小船般往后推去,來到牧薇與白宸相識的那段時光。
有了牧薇記憶的徐菱認(rèn)得,那是白宸的爹,未來的皇帝。
白堡主聽著手下匯報的消息,眼神放亮,“你確定那名女子手腕上,真有皇族印記?”
白宸背對著他父親,聲音如暗牢中的滴水聲那般清晰可聞,“錯不了,師姐妹一個是當(dāng)年那位死去太師的女兒,另一個是皇家公主?!?p> “太師清正廉潔半生,居然落得這般下場?;适也坏萌诵模咽谴嬖诓涣硕嗑?。照為父的意思,你娶牧荷為妻,可堵天下攸攸之口,于我們的大計可有事半功倍之效?!?p> 這一招不可謂不深謀遠(yuǎn)慮。歷史向來是由勝利者書寫,只要牧荷嫁入白家,過往白家那些叛黨或通敵之事,更容易被掩蓋過去。
“我明白的,父親。”白宸如此答應(yīng)著,回到自己書房。
他的桌上擺著一幅畫像,那上頭的女子,赫然是一身紅衣明艷灼灼的牧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