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川城,簡陋僻靜的院落里。
杜憐嬌嗔道,“郎君,你莫要走來走去了,妾身的眼都被你晃花了?!?p> 張易趕忙坐下,小心翼翼地問,“你可有感覺不舒服?”
杜憐無奈地笑,“這話你已問第六遍了?!?p> 張易尷尬地摸摸鼻子,殷勤地上前端茶遞水。
他怎么也無法相信,鬼居然能懷孕?
鬼還能懷孕!
可杜憐的身孕確是真的。
張易半是欣喜半是憂心,終于明白那道人給他的是什么靈丹妙藥,也相信對方絕非欺世盜名。
張易頭回當(dāng)?shù)雴枂柵響言信c常人有何不同,有沒有特別需要注意的地方。
知曉她懷孕后,他再去道觀附近,道長卻已不見蹤跡。
他不敢讓人知道自己破屋藏鬼,又沒法請大夫前來相看,正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時,救他命的人出現(xiàn)了。
“大仙!”張易看到谷小澈出現(xiàn),激動得雙膝跪倒,“大仙快救我,不,救救我家娘子!”
燕國國君轉(zhuǎn)醒,楚太子與他情誼非比尋常,又是嫁妹,兼著與郡主培養(yǎng)感情,故而在宮中多留了幾日。
曼寧郡主治好了國君病癥,燕太子說到做到,她與樂流離開時,燕國軍隊已全部退出大夏國境,使臣也一同放回。
值得留神的是,虞貞以冬日苦寒不便行軍為由,讓退到邊境的軍隊就地駐守。
但郡主此番出行,大夏危機算是解除,夏國君臣皆喜,等待著使臣?xì)w來。
谷小澈拋下隊伍,先一步來到陽川,正是為解決張易杜憐之事。
她不想回大夏皇宮,又顧著張易這頭,便來了他家。
關(guān)于郡主的傳聞眾說紛紜,回去難免要跟著柳家親眷四處走動。雖有郡主府,卻落不了清靜,極不利于修煉。
張易這住著非常合適,李凌已同家中定好的那位小姐成婚,正是新婚燕爾,無暇顧及他的賢弟。
張易除去偶爾與他對文論詞,外出教學(xué)賺錢,其余時間俱待在家中,照顧杜憐。
谷小澈打算留在此地,直到杜憐生產(chǎn),與楚國太子的婚期定在來年四月,三月回去正好。
她讓使臣帶了信箋,立下這等功勞,外祖應(yīng)當(dāng)不會在這些小事上計較。
有谷小澈在此,張易寬心不少。
有時他隱隱覺得谷小澈身份不簡單,通身貴氣不似尋常人,但對方有意隱瞞,他也不便多問。
谷小澈抽空去看過樂流幾回。
他將自己隱藏得很好,親近之人本就知曉太子身體欠佳,冬日寒涼更是尋常事,都不覺有異。
樂流已對他父皇言明身體有恙,幾經(jīng)尋訪名醫(yī)也不見效,恐怕時日無多,希望他能從宗室中選出一名子弟,繼承江山。
楚國皇帝心急如焚,暗中尋找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又記掛著太子婚事,傳信給大夏,希望將大婚提前兩月。
他這般動靜,自然逃不過有心人的眼,楚國貴族圈層里,關(guān)于郡主克夫命的流言再度甚囂塵上。
這些言論亦傳到了大夏。
他們似乎對此不以為然,如楚國所愿將婚期改為二月。
實則改不改都一樣。
樂流強撐著殘破的軀體,只希望父皇少傷心幾日,能將后事安排好。
自曜華大婚,他再無留在世間的必要,多活一日便賺一日。
谷小澈委婉道,“他沒有你想得這般無情?!?p> 虞貞那日的舉動雖可笑,也正說明他對樂流的在意。
他悠悠仰頭嘆息:“這天下太大了,想盡快收攏各方勢力,最快最穩(wěn)妥的辦法便是充實后宮?!?p> 若能拿下中土山河,對方今日娶樂珞,明日也可娶旁人。
即使有所猶豫,自會有朝臣勸諫,要他為國本和皇室血脈考慮。
燕國宗室不頂用,虞貞必須留下子嗣,否則山河又將陷入動蕩,回到先前的局面。
他再如何愛慕曜華,也不愿與他人共享他的情意,二者注定不可兼得。
樂流將未來之事看得很清楚,也不知是否該慶幸,最終坐上帝位的人不是曜華。
是不是都不要緊,這是他的選擇。
他們這樣的人,道不同,情亦難長久,他何苦去拖慢對方前行的腳步。
谷小澈:說到底,你還是在意他娶了樂珞……
真記仇啊這家伙!
她已做了自己能做之事,虞貞那邊毫不領(lǐng)情,剩下的聽天由命吧!
轉(zhuǎn)眼新年已至。
谷小澈照料杜憐之余奮力提升修為,借機將這大陸上的天材地寶搜羅個遍,重年來尋時,她正臨近突破化神期。
“你是知道我破境在即,才回來的么?”
“不,”重年遞給她一盞紅彤彤的燈籠,“我來與你過年。”
他每每出現(xiàn),都是在至關(guān)重要的時刻,似要將細(xì)水長流四字踐行到底。
谷小澈看過樂流之事,于情愛一道上亦有所悟,有時不免猜想,她對那人不知從何而起的情愫,是否也不過一場妄念。
他們相處不到百日,于仙人而言不過須臾。凡人才易被七情六欲所困,仙人不會這般輕易動心,他或者也只將她當(dāng)成可提攜的小輩。
對方是那樣淡漠高遠(yuǎn)的上仙,怎會記得一位不起眼的太乙弟子?
頃刻兩人已至山野。
寒月高懸,云霧朦朧著月的輪廓,沾染了絲絲縷縷纏綿之意,萬籟俱寂。
重年抬手,漫天雪花紛揚,瀟灑飛舞,落在枝頭、溝壑與泥土上,直至大地山林銀裝素裹,夜晚格外燦爛明亮。
“可喜歡?”他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后,溫?zé)岬臍庀⒖M繞在她周身,帶著淡淡的什么花的香氣。
她追憶許久,也沒想起在哪聞過。
谷小澈伸出手去接那雪花,唇畔笑意收也收不住:“自然喜歡。”
這不是雪仙按照節(jié)氣時辰所布,而是妖君為她特意下的一場,這般用心,如何不喜歡?
面對師兄時,她不假思索地說了謊,自此也驚覺,重年在她心中有所不同。
捫心自問,若當(dāng)時問起這話的是帝君,她也一定會為他隱瞞。
下凡許久,她還是那株膽大包天的仙草。
她的個頭在女子中實屬高挑,重年微微俯身,正好將下巴擱在她肩頭。
他的聲音溫柔,帶了幾分撒嬌委屈的意味:“今夜不許想著別人?!?p> 谷小澈心里裝了好多人和事,終日不是忙著修煉,就是救人匡扶運勢。他除了見縫插針幫點小忙,連和她獨自相處,說幾句話的功夫都沒有。
沒有誰家戀愛是這么談的,妖也不行。
仗著這會氣氛到位,谷小澈也沒用言語刺他,重年得寸進(jìn)尺道:“不許想你師父師兄,爹娘養(yǎng)父,還有什么楚國燕國太子?!?p> 妖君閣下已活了不知多久歲月,幼稚起來卻跟樂流似的。
谷小澈好笑道:“那我做什么?”
溫暖的手掌蒙上她的眼,語氣是不容拒絕的霸道,“陪本君在這山野待上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