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小六美初聚子衿閣
典芍幾人看雅俗一應(yīng)穿戴矜貴無比，衣食用度樣樣不輸嬌兒，自然有想去成國公府見識一番。
雅俗本也愿意，不過年關(guān)將至，爹爹娘親和哥哥嫂嫂們這段時間事務(wù)繁忙，不一定有空招待她的朋友，怕到時候人來落了不周，一時間踟躕不便開口。
雅俗沒有邀請，大家也不好主動要求，這時芍貞就想請幾個好友去自己家里坐坐。大家一聽出口音，都欣然答應(yīng)。
之前去興國公府和兩位尚書府看過，覺得幾個朋友家比自己家氣派許多，所以芍貞先對幾個好朋友做足鋪墊，把自家說的一般般，極力降低大家期望。
京城到十月下旬很冷了，為防大雪一來，路上車轎不便，所以學(xué)館一得空，幾個小姑娘立即動身。
這次聚于芍貞家的，連同本人在內(nèi)，不算侍女總共六位，永昀也來了。
先前沈家舅母去侯府探親要見晚輩，永昀嬸娘過生日，兩次耽誤了永昀到朋友家玩，把小丫頭悶的不高興，侯爺再三講道理，家族大于朋友，這次到姜府，沈夫人連答應(yīng)是答應(yīng)。
因芍貞說其父母早上出門未歸，一眾人便徑直去往芍貞住處。
姜家祖上三代官身，又有旁支兄弟屢出富商巨賈，積累了超乎常人想象的財富。四個頭一次來的小千金到姜府一看，地段比普通四品官家居住的地段好許多，面積結(jié)構(gòu)相當(dāng)規(guī)整，匹配東西兩個花園，景色竟十分驚人駭目，且無論從室內(nèi)布置還是占地畝數(shù)看，都比姜大人同級別官員家中氣派甚多，雖在這幾個女孩眼里不算豪奢，但芍貞之前也說的太謙虛了。
據(jù)聞芍貞的胞姐已經(jīng)出嫁，成家的倆哥哥也各院而居，芍貞是目前家里唯一待字閨中的千金，住的院子就位于姜府東花園的南邊。
小千金們來到院前，從門往里，兩叢翠竹遮映左右，中間一條十字甬道直通正房及兩側(cè)，面積頗為深闊。主屋硬山五間坐北朝南，東西各三間廂房，南邊又各兩間廂耳。正房前兩棵齡逾百年的柿子樹，宛如一對守衛(wèi)矗立在那里，其余大小果木樹不下十株，沿著甬道分隔的區(qū)域均勻分布，數(shù)十種花木成片聚攏在周圍，由高到低修剪得層次分明，成簇的山茶和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寒梅此時正迎雪綻放。
院東北和西南處分別配有木質(zhì)和石雕兩套桌椅，西廂房靠北的位置有一座木頭建的小舍，里面養(yǎng)了一對小鹿。大家看過四周，都夸院子不錯，雖然現(xiàn)在略顯蕭瑟，但若在春夏時，必然紅濃綠蔭。
行至正房前，看匾額上題“子衿閣”三字，源于《詩經(jīng)·鄭風(fēng)·子衿》篇。子衿是周代讀書人的衣裝，一般代指讀書人，曹操在《短歌行》中也有引申，大家都道這名別致。
芍貞笑道：“現(xiàn)在沒什么花開，我這院子到春夏季節(jié)就好看了?！?p> 嬌兒：“來日方長，等到下一個春夏，咱們再來你這里一聚如何？”
眾人都道這個建議好，芍貞很高興，忙領(lǐng)大家進(jìn)屋。
掀開門簾撲面一股濃郁的百和香，走進(jìn)來一瞧，先是北墻上一幅《廬山瀑布圖》，左右一副對聯(lián)，顏體云：
清風(fēng)明月自來往，流水高山無古今。
案中間一個紫檀架懸剔紅百寶嵌瓜瓞綿綿描金大吉葫蘆掛屏，左邊一個烏木座玉雕松閣山子，右邊一只紫銅狻猊形香爐。案前大漆方桌一張，玫瑰椅一對，兩側(cè)靠壁各一只半人高的孔雀綠花瓶。
眾人往兩邊看看，都道布置得蠻精致的。紅漆雕花落地罩隔開五間，東西梢間的落地罩上都掛著大紅緞簾。
西邊兩間多是大件家具，梢間迎面擺一張?zhí)钇峒茏哟?，懸著大紅撒花銷金帳子，床前一對紅木嵌玻璃葫蘆式掛燈，床頭柜上擱一個銅鎏金三足獅鈕蓋爐，北邊描金小秀柜一雙并幾件箱籠，窗邊大漆衣架一個。
西次間南窗下設(shè)著梳妝鏡臺、盆架、繡墩、落地?zé)?。地上一個銅胎琺瑯寶相花紋大炭盆，蓋著折腰熏籠。靠北墻是一對髹漆頂箱柜，柜前一張紫漆描金羅漢床，布著絲綢軟墊，填漆矮桌，繡花靠枕，下置長腳榻一塊，兩側(cè)高幾上各設(shè)一個栽著水仙的玉石條盆。
往東次間落地罩上掛著一片青玉珠簾，這里面擺設(shè)越發(fā)玲瓏別致，靠窗的炕上擺滿成套的大紅織金緞面靠枕、圓枕、引枕、坐墊，束腰炕桌，鏤花腳榻，兩側(cè)疊加兩對形狀別致的黑漆描金花卉紋炕櫥和多寶炕柜，內(nèi)中填入數(shù)件珍瓶巧玩，窗邊一架三折百子千孫圖玻璃炕屏。紅鍛鋪的圓桌上擺著碧玉鏤雕塔式香爐?？勘眽σ粋€大半人高書架，里面除書籍外間錯擺入五六件名貴玩器，頂上用繩扣倚墻系了兩把琵琶，一把紫檀螺鈿，一把象牙背，旁邊一把搭著豹子皮椅搭的紅木搖椅。
梢間東墻上一幅《上林百禽圖》，兩側(cè)對聯(lián)是：
水深魚極樂，林茂鳥知?dú)w。
下設(shè)三屜翹頭悶戶櫥，擺一口烏木架懸玉蝙蝠青銅花卉紋吊鐘，這邊一個霽紅釉天球瓶，那邊一塊青玉石璧擺件。墻邊幾個精巧的書柜箱閣，體現(xiàn)這是特設(shè)的書房，亦合子衿閣之名，倚窗一張雕花抽屜桌，磊著文房用具。北墻上開了扇小后門。
五間梁頂共懸十六盞紅漆雕花四面戳紗宮燈系住落地罩，地上全鋪花毯。
小姑娘們參觀一圈，皆對那兩把琵琶一再贊賞，轉(zhuǎn)身又往炕上坐，雅量、嬌兒、典典、芍貞倆倆坐炕上，永昀占了搖椅，雅俗坐在繡墩上。除各人貼身侍女，其余丫鬟都被引去廂房歇息。
扶搖往大熏籠內(nèi)添了幾斤銀骨炭，帶人把它抬到東屋。玉嶂纖凝進(jìn)來給兩桌各上一個黑漆描金蝠蓮紋嵌玻璃葵花大攢盒，揭開有：柿子餅、百合糕、同心卷、玫瑰酥、糖衣落花生、南杏仁、白松子、榛子干、山胡桃，又給姑娘們各捧上一盞新沏的碧螺春。
雅俗接過彩瓷描金飛鸞三才碗先用了一口，果然口感鮮爽，嚇煞人香，大家嘗過也贊不絕口。永昀抓了一把果子慢慢吃起來，輕輕酥在椅中，被旁邊炭火烘的搖搖欲睡。雅量和嬌兒見炕上各樣枕頭做的精致，干脆脫掉鞋子，直接窩在上面，惹得典典芍貞也這么干起來，四個姿勢愜意舒展，一派優(yōu)游歲月。
大家一邊吃果子，一邊東南西北的閑敘，講到學(xué)館生活，紛紛把知道關(guān)于師長的趣事拿出來說笑。
從外頭遠(yuǎn)遠(yuǎn)聽，屋內(nèi)一片歡聲笑語，殷夫人笑盈盈掀簾而入。滄淵帶頭喚了聲夫人，除雅俗鎮(zhèn)定自若，炕上連忙伸下來八條小腿在腳榻上找鞋子，永昀偏頭一看，原本陷在椅中放松四肢仰躺的正舒服，立刻就站起身來。幾位小姑娘慌忙穿好鞋，帶著丫鬟，一齊笑著給殷夫人垂膝下福問候，芍貞也笑在一邊。
殷夫人看這情形，忙笑道：“孩子們不要多禮，都坐，我剛才回來，也順路進(jìn)來瞧瞧，大家鞋子還是脫了好，這樣坐在炕上才舒服。”一邊說，一邊坐在桌邊繡墩上，鄰近雅俗。
大家聽殷夫人這么說，都不太好意思。芍貞就先把鞋子脫掉上炕，嬌兒有樣學(xué)樣，也脫了鞋，典典雅量看這般情形，都隨了其后。
時下驟然寒冷，近日人們紛紛穿上了皮裘大衣。殷夫人打從外邊剛回來，裝扮甚是華貴，戴著金絲?髻，王母挑心，鑲珠抹額，鴛鴦掩鬢，福壽對釵，寶石耳墜，松黃色妝花面天馬皮大褂，里面金綠色鑲邊長襖，淺紫緞杜鵑裙，描著柳葉細(xì)眉，涂著輕粉容妝，捧著琺瑯手爐，當(dāng)真是難得的精致端莊之美。
幾個頭一回見殷夫人的，聽她說話溫聲細(xì)語，吐字清朗，舉手投足間使人如沐春風(fēng)，都在心里感嘆夫人氣質(zhì)不凡，不愧為譽(yù)齡侯嫡次女，這才是歲月留給大家閨秀最好的樣子，也是時光帶不走的美人氣韻。
殷夫人也細(xì)細(xì)觀察了幾個孩子的衣著打扮，近旁的雅俗明眸如星，端莊貴氣，一襲深水龍吟地織金彩鸞翔鳳大方勝妝花錦面長襖兒，銀亮厚密的雪貂皮里風(fēng)毛，指頭大一列南珠衣紐，搭著海天霞二色金銀鼠皮裙，華美的一身，更顯明珠般肌膚珍貴的無與倫比。再看面前幾個女孩，對比起來天嬌的衣裝尤其奢華，金寶地五彩長壽蝴蝶紋錦面黃貂皮里子對襟長襖兒，邊口露出厚厚一圈金光油亮的風(fēng)毛，搭配同款皮裙，極盡雍容華貴，小小年紀(jì)可謂天香國色。雅量一派冰雪仙姿，過膝的太師青織金曲水連環(huán)紋錦面水貂皮里子對襟襖，蓋著底下淺一色的青地暗花緞面灰鼠皮裙，整體風(fēng)格秀奇而典雅。典典是一身雪青色龜紋錦面長襖，大毛黑灰鼠皮里，貂鼠風(fēng)領(lǐng)，里外衣裳半新不舊的，女孩兒亦可謂傾城絕色。這四個女孩聚在一起，絕對是她們這一代的京城四美。
殷夫人以前覺得女兒芍貞是頂絕色的孩兒，今日見到這四個，忍不住心想：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芍貞日常都是精裝打扮，今日穿了件薔薇紋妝面鑲藍(lán)綠滾邊的水獺皮褂子，也是頂稀貴的皮衣。
永昀五個哥哥都遺傳到了母親的身骨，各個鷹肩虎背，人高馬大，人都說衛(wèi)侯爺?shù)美掀鸥獠粶\，偏這唯一的女兒身量不像母親，屬于玲瓏中等的身材，但模樣生得最好，今天穿了一身十樣錦色織金海棠紋銀鼠襖兒，對襟袖口籠著雪白的風(fēng)毛，底下同色銀鼠皮裙子，她一向喜歡在腦勺后面梳一對圓鼓鼓的雙垂髻伸在耳朵下，越發(fā)顯得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螓首蛾眉，貝齒朱唇。
很快有嬤嬤捧著托盤送來五串金孔方錢，每串是十二個，上面刻有不同的四字吉語，另外五個錦繡輝煌，玉穿彩穗的插蓋荷包，挨次放進(jìn)每位姑娘手中。
“不過兩件小玩意兒，你們留著賞人吧！”殷夫人如是笑道，隨即又吩咐把吃食擺上。
提盒中一共取出十個樣兒，一碟福祿羊八寶，一碟無骨香雞爪，一碟去骨糟鴨爪，一碟脫骨醬鵝掌，一碟鹵鴨舌，一碟豬耳朵，一碟切開的鹽鴨蛋，一碟豆干，一碟蠶豆，一碟奶油糯米糍，看樣都是夫人特意從外面帶回來的，器皿使用整套描金開光素三彩，另一套獅鈕蓋金酒注子搭銀鏨花雙耳簋形注碗，溫了滾熱的金華酒。
小姑娘們歡歡喜喜，紛紛下炕與殷夫人一起入坐，夫人居主位，左右手依次各三人，下方留著空上菜。每人用金鏨花圈足杯接了一杯熱酒，先一起敬夫人安好，接著紛紛吃起來，又輪流舉杯敬殷夫人，感夫人盛情，祝夫人年輕健康。
殷夫人和一群孩子很是融入，仿佛忘年之交，互相聊到興致濃時，大家也問問夫人少時的趣事，哪一年的狀元御街夸官最熱鬧，哪位名人的故事最傳奇，直到放下酒杯，侍女撤去空盤，又上了一個銅鏨花八瓣瓜棱炭火鍋，揭開是滾滾的八寶烏雞湯，又上紅燒鱖魚、百合炒蝦仁，山藥燜鴨肉，蘆筍炒羊肉，蓮藕燉排骨，紅棗桂圓蓮子羹六個菜，都是剛出鍋的應(yīng)季菜品。
小姑娘們吃到現(xiàn)在也不客氣了，一律自己動手，剛剛前菜味道咸鮮，現(xiàn)在來碗八寶烏雞湯，或配口清甜的蓮子羹，真正舒服，再吃些百合、山藥、蘆筍、蓮藕這樣溫補(bǔ)的素菜，更覺神清氣爽。
殷夫人仿若一朵解語花，大的小的吃著喝著，滿室言笑晏晏。
等菜吃的將將好，夫人便問幾個孩子要不要吃些紅米飯，小姑娘們都不想吃飯。夫人又說廚房里還備了骨湯銀魚面，都吃些。銀魚好吃，下面也不錯，大家不拒絕，都說來一碗。殷夫人忙命侍女取了面來。面一端來，范嬤嬤挨著順序給每位千金盛了一碗，幾位小姑娘又開心痛吃起來。先前吃糟鹵，喝雞湯，把鮮味吊了起來，飯都吃不下，但是有這么對味兒的銀魚面肯定能再吃一碗。最后一個個吃的小臉都出了汗，神情也舒坦，殷夫人看看，知道孩子們都吃好了，方才放了心。
飯桌撤去，幾個小姑娘洗漱方便一下，又全坐回炕上閑聊起來，如今天冷，得早點(diǎn)回家，但是剛吃過飯不宜馬上活動，得休息休息。殷夫人也不打擾孩子，讓女兒好生招待，自己有事去忙，隨后就在孩子們恭送聲中先行離開。
大家閑話幾句，嫌枯坐無趣，便要找些事做。芍貞善解人意，遂讓扶搖從柜子里拿出來一個漆雕蓋筒，打開是一把象牙花簽，并一個黑漆描金圓蓋盒，里面三粒骰子，搖一搖，都放在桌上。
大家都笑道正想著這個，遂聚到桌邊，重新擺了茶，芍貞又讓溫些酒來助興?？慈瞬欢?，便不取骰子，只道掣幾支看，取個玩意兒罷了。
嬌兒想起上次的李逵，于是推雅俗先來。
雅俗氣定神閑，毫不介意，從容不迫地握住簽筒，左幾下，右?guī)紫?，上幾下，再幾下，眼花繚亂占卜一通，終于掣一根出來，六個腦袋湊一起看，只見寬扁的簽面上畫著九朵圍成的瓊花，題紫色的“天下無雙”四個字，下面鐫了兩句詩：
花神不敢輕分拆，天下應(yīng)無第二花。
翻看背面，又注一篇小字簽語：“獨(dú)立乾坤一樹，春風(fēng)占、萬朵齊開。有仙風(fēng)道骨，豈是凡胎。此乃無與倫比之花，在席共賀一杯，感恩后土，東道主挑雅樂一曲奏之以侑酒?！?p> 眾人都道：“是揚(yáng)州后土廟的瓊花呀！這個也真沒更好了。”
玉嶂連忙將熱酒端來，并六個青花五彩瓷高足杯，大家一起喝了一盅。東道主是芍貞，都知芍貞彈得一手好琵琶，正想欣賞一番。芍貞便親自從架上取下那把背面鑲滿象牙的琵琶，坐于墩上轉(zhuǎn)軸撥弦調(diào)好音，方輕攏慢捻，嘈嘈切切彈出來。落指一片宮商，出音扣人心弦，旋律如天籟繞梁，十指似花蕊綻放，一曲終，只剩陽光透入，滿室清朗。
眾人回過神，紛紛鼓掌稱善。這時滄淵拿了個壽字捧盒進(jìn)來，說是點(diǎn)心，幾人都道哪里吃得下，聽是殷夫人給的，便收了說等會兒吃。
永昀坐在雅俗左邊，可等不及，緊接著拿過筒來，高舉頭頂搖了幾搖，掣出一支，瞧簽面上是幾朵金黃的迎春花，那紫字寫著“占盡先機(jī)”，底下詩云：
萬千花事從頭起，九十韶光有底忙。
翻看背面簽語道：“此乃破寒之花，寓灼灼韶華，蒸蒸日上，得簽者風(fēng)水在利，鴻運(yùn)如潮，不拘雅謔，道一則以侑酒。大家共賀三杯以迎春，萬事祥瑞。”
不等別人開口，永昀自己先感嘆道：“這么好呀！”
大家看還有這番好話，都驚嘆不已，紛紛道不錯，好手氣！又催永昀表演個節(jié)目助興，聽說她箏彈的最好，只是沒有現(xiàn)成的樂器。
永昀喜洋洋道：“姐姐們想聽我彈奏也容易，不如下次一起去我家里。我現(xiàn)在就唱一支歌為大家助興，倘或五音不全，姐姐們別見怪呀！”
眾人紛紛說妙，又道平時聽永昀聲音干凈，吐字清晰，想必她唱歌一定好聽。
果然永昀細(xì)細(xì)唱了一篇《九歌·云中君》：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謇將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
龍駕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靈皇皇兮既降，猋遠(yuǎn)舉兮云中；
覽冀洲兮有余，橫四海兮焉窮；
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大家本以為是隨意一歌，不曾想僅開頭兩句便是一片天籟充耳，登時心曠神怡。整首歌節(jié)奏明快，婉轉(zhuǎn)悠揚(yáng)，唱罷人人興奮，贊嘆不絕，紛紛道有這副好嗓子，好氣聲，遠(yuǎn)勝焦尾春雷之音，更何必落俗于絲竹管弦之中。又夸道：“地籟則眾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此歌獨(dú)屬天籟之音?！本o接著每人又分三口喝完一杯，以充三杯之?dāng)?shù)。眼見喝猛了些，都道接下來不按杯，只一口口喝。
依次順手到典典，握著搖了幾下，拈一根出來看是水仙花，寫著“凌波仙子”，底下又道：
向來山谷相看日，知是他家是當(dāng)家。
背面語云：“此乃歲朝清供之年花，花中佼佼者，得簽者有德冠眾人之尊，當(dāng)家主饋之才，在座共敬花主一杯。”
典典不很愛水仙，卻喜歡這幾句解語。大家紛紛重復(fù)“德冠眾人之尊，當(dāng)家主饋之才”兩句，永昀又道：“典典將來要當(dāng)家主饋呢！我們來敬她一杯?！北娙诉B忙一起敬“當(dāng)家的”。
典典在“廣寒居士”和“桂堂仙”之外又多了一別號，叫“當(dāng)家的”。
接下來給到芍貞，掣出來一支杜鵑花，題著“天生麗質(zhì)”四字，底下詩句是：
丁寧莫遣春風(fēng)吹，留與佳人比顏色。
翻看簽語道：“畢竟花開誰作主？記取：大都花屬惜花人。此乃花中西施，自飲一杯，牡丹芍藥陪飲。掣者不拘舞樂，擇一擅長演之以助興。”
沒有牡丹芍藥，芍貞自飲一口，又取琵琶彈了一曲與大家欣賞。
輪到雅量取出一支是梧桐花，題字為“鳳凰來儀”，刻的兩句詩是：
群仙儻來會，靈鳳必徘徊。
又看簽語：“此乃高潔引鳳之花，得簽者有厚德載物之品，自強(qiáng)不息之堅。自飲一杯，在座同姓者與同庚者陪飲一杯。”
大家道這很有趣，她院里正好有梧桐。席中同姓自然是雅俗，同庚只有永昀，三人一起飲了。
終于到嬌兒這里，早等的耐不住，心想今天這些花簽意頭都很不錯，不知有什么好的給我，激動的小手一搓，抱著筒子亂搖一通，拈一根出來，一看是牡丹，心里一喜，下面“國色天香”四個字，詩句是：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
又翻看后面是什么好話，只見簽語云：“此乃群芳之冠，花之富貴者也，寓盛世繁榮，萬象升平，得簽者有財神護(hù)航，當(dāng)出資買餅贈與眾人分食，舉座共賀一杯?！?p> 大家一看有“財神護(hù)航”幾個字，都叫了不得，又抓嬌兒要買餅。嬌兒連忙道：“一定買，一定買，你們想吃什么都告訴我，明日去學(xué)館，我給你們帶過去?！北娙寺牬嗽挿讲硼堖^她。
隨后小千金們又說起各自讀過什么書，眾人得知嬌兒小時候家里為其請了一位告老還鄉(xiāng)的官員作老師，悉心教過幾年，官員進(jìn)士出身，深諳國學(xué)經(jīng)義，才高八斗，嬌兒雖不太喜歡讀書，幾年學(xué)下來還是頗有收獲，四個伴讀丫鬟也跟著學(xué)認(rèn)得了字。芍貞上過幾年閨學(xué)，也是位滿腹經(jīng)綸的小才女。永昀的幾位兄長在上官學(xué)前，家里先請了位告老歸鄉(xiāng)的地方官學(xué)教諭作西賓，為公子們啟蒙，永昀跟著哥哥后面讀了四五年書。論起來，這幾位小姑娘都受過精良教養(yǎng)。
幾人說著說著，又忍不住揭開捧盒看，里面是一碟玲瓏剔透的豆沙桃子，于是一人取了一個，掰開軟皮看是燕窩餡兒，都吃了起來。
芍貞忽想到一事，笑著說：“我這院里的水蜜桃又大又甜，你們明年若等桃子熟了的時候過來，正好可以一起吃桃子，那時候花也開的多?！?p> 雅俗忙道：“明年這院里的桃子熟了，可要記得請我們?！?p> 芍貞愉快答應(yīng)，幾個小姑娘都欣然約定明年桃子熟的時候過來。吃吃聊聊差不多將晚，大家這才去找殷夫人，道聲打擾，準(zhǔn)備回家了。
殷夫人正在看賬，見幾個孩子過來告辭，客氣道再玩會兒。大家都笑著說耽誤晚了。夫人親送幾個孩子上車，好生囑咐路上慢點(diǎn)，幾個小姑娘都在車窗口對殷夫人笑著揮手告別。
接下來雪中美景，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