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望了望氣勢恢宏的牌匾,若有所思地說:“難道,是若淵門這個名字,不夠大氣?”
她托著腮,撅著個嘴,顯得氣呼呼地:“不會呀。若淵門,多好聽呀。怎么就無人問津呢?”
從茅屋里,聞聲走出來個十幾歲的男孩。他梳著兩個發(fā)髻,一副很靈光的模樣。這個男孩端著個茶壺,往女子的茶杯里添了點茶,安慰道:“師父,怎么會無人問津?我們?nèi)魷Y門,如今都有三個人啦!”
女子瞪了男孩一眼,無可奈何地道:“三個人?一個掌門我,一個弟子你,還有一個負(fù)責(zé)灑掃的青兒。唉!”
男孩捂嘴笑了笑:“師父,您的弟子雖然少,但俗話說得好,濃縮的都是精華。我一定是您最得意的弟子!”
見女子不為所動,男孩又補充道:“師父,如果您嫌弟子少,我就去說服青兒,讓她也拜您為師可好?”
女子撇了撇嘴:“沒想到,我凌若淵的晚年,竟是如此慘淡!”
這個傷春悲秋的女子,正是凌若淵。
喚作青兒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梳著兩個麻花辮,顯得嬌俏可愛。她也笑著走過來,接話道:“掌門,您正青春貌美,何來晚年一說呢?再說,您哪里慘淡了?平時您弄花逗鳥,飲茶讀書,不是樂得清閑嗎?”
凌若淵一點都不高興:“清閑是清閑。閑得都要淡出鳥來!”
男孩眨眨眼睛:“師父,您若不喜歡清閑,我們就搬到保州城里去住吧。我父親有幾處閑置的院子,可以將我們?nèi)魷Y門,好好地擴展擴展。”
凌若淵又瞪了男孩一眼,抱怨道:“阿楠,你的父親,又太能鬧騰了。一會兒要我搬到城里去,一會兒又說我們的茅屋太簡陋,要派人來重修。我的天哪!我都要被煩死了!”
喚作阿楠的男孩訕笑道:“師父,我父親自從行商時被您救回一條命,就將您當(dāng)成了偶像!他囑咐我,要好好跟隨您,將來,要成為和您一樣有本事的人!”
凌若淵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阿楠:“我如今做了別人師父,才發(fā)覺,這師父,也是頗難做的?!?p> 凌若淵仿佛想起了往事,神色有些悲戚。
阿楠見凌若淵神色有異,有些慌張,試探道:“師父,您可是,嫌我太聒噪了?”
凌若淵搖搖頭:“過去我也是個聒噪的人。后來在醉月崖冷清了許久,如今,倒是不喜歡聒噪了?!?p> 凌若淵嘆了口氣:“我雖不喜歡聒噪,但我們?nèi)魷Y門也太慘淡了吧。就我們?nèi)耍绽锎笱鄣尚⊙?,還如何成為天下第一大派呢?”
阿楠咋舌道:“師父,我們?nèi)魷Y門,將來要成為天下,天下第一大派?。俊?p> “啊。”凌若淵白了阿楠一眼:“不信?。亢?!以前,也有人不信,我能建個若淵門。哼!如今若淵門不是也建成了嗎!”
凌若淵語氣突然一軟:“雖然,若淵門目前還比較,額,蕭條……”
說著,凌若淵又一副頗受打擊的模樣,托著腮,苦著臉道:“為啥呢?我凌若淵堂堂天下第一劍,怎么就無人問津呢?”
阿楠安慰道:“師父,您莫著急,大家不來投若淵門,可能是因為我們,太偏遠(yuǎn)了?!?p> 青兒也出謀劃策:“對對對,無人問津,是因為世人不了解我們?nèi)魷Y門。我們可以到城中去宣傳宣傳。”
凌若淵翻著白眼:“怎么宣傳?難道要表演胸口碎大石啊?”
只聽一聲輕嗤道:“天下第一劍,怎么能去表演胸口碎大石呢?”
凌若淵有些驚奇,向門口張望而去。
只見一個氣宇軒昂之人,昂首闊步走進(jìn)院門。
此人一身淺棕色華服,頗為貴氣。他面目輪廓剛硬,英武非常。
此人走進(jìn)院子,施施然坐在凌若淵對面。
凌若淵瞪大眼睛,盯著來人,擠出個和藹可親的表情道:“閣下,是來投我若淵門的嗎?”
來人也不回答,只是抬起頭來,細(xì)細(xì)打量起凌若淵的院子。
之后,來人微微笑了笑,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若淵門竟建在這么個風(fēng)景絕美,與世無爭的地方,甚妙。”
凌若淵聽來人夸獎,頗為高興。她伸出脖子,一本正經(jīng)地道:“閣下有眼光!你若投我若淵門,我就讓你當(dāng)長老!”
來人卻搖搖頭:“若淵門雖好,畢竟太寂寞了。不如,凌掌門隨我去,共享盛世繁華?”
凌若淵奇道:“去哪里?享什么繁華?”
來人哈哈一笑,站起來,向著凌若淵恭敬一躬道:“在下大遼耶律錯。我主仰慕凌掌門已久,特遣在下前來相邀。凌掌門若隨我歸大遼,若淵門,就是大遼第一大門派!”
凌若淵露出失望的表情:“大遼,第一大門派?。坎恍?,不行。格局太小了?!?p> 耶律錯瞇著眼睛,笑得頗有深意:“待我大遼入主中原,若淵門自然是天下第一大門派?!?p> 誰知,凌若淵打了個哈欠:“我說,那誰,我何必那么折騰呢?我不去大遼,將來若淵門也是天下第一大門派?!?p> 耶律錯哭笑不得,耐著性子道:“凌掌門不去大遼,在中原難有立足之地啊?!?p> “哦?”凌若淵抬了抬眼皮。
耶律錯重新坐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緩緩道:“凌掌門在中原,樹敵頗多,難以大展拳腳啊。”
凌若淵沒有說話,似乎陷入思考。
耶律錯仿佛受到鼓舞,繼續(xù)道:“而且,我知道,凌掌門并非中原人。令尊慕容行,是吐谷渾世子。凌掌門的真名,應(yīng)該是慕容若淵才對吧。”
凌若淵還是不說話,定定地望著耶律錯。
耶律錯被盯得有些發(fā)毛,只能繼續(xù)訕笑。
良久,凌若淵才揉了揉眼睛,似乎有點犯困了:“那誰,你倒是把我調(diào)查得挺清楚啊?!?p> 耶律錯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大遼求賢若渴,對凌掌門這樣的人物,我們當(dāng)然是誠意拳拳?!?p> 凌若淵點點頭,懶洋洋地道:“你看,在無過崖曬太陽,多舒服啊?!?p> 耶律錯有些氣悶,不知道自己的話,怎么就讓凌若淵聯(lián)想到了曬太陽。
只聽凌若淵,自己又回到了正題:“我說,那誰,如果我就想待在無過崖曬太陽,怎么辦?”
耶律錯一滯,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上,上京[67],陽光也是極好的?!?p> 凌若淵翻了個白眼:“塞外風(fēng)沙大,對我的皮膚不好?!?p> 耶律錯耐著性子道:“塞外水草豐美,肉香奶醇,不知滋養(yǎng)了多少美人呢?!?p> 凌若淵咽了下口水,仿佛有些糾結(jié):“那么多好吃的,我若是長胖了,可怎生是好?”
耶律錯眉頭皺了皺:“長胖了?這個……凌掌門可以策馬揚鞭,馳騁草原,自然能保持貌美?!?p> 凌若淵望著虛空,仿佛腦補了一下自己馳騁塞外的場景,懨懨道:“騎馬???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我最是不喜歡的。”
“凌掌門不喜歡騎馬,也可以射箭布魯[68]之類?!?p> “我眼神不好,射箭找不到靶子?!?p> “草原上有好些珍貴藥材,最是養(yǎng)眼睛?!?p> “那些個苦藥,我一喝就腦殼疼?!?p> “西遼[69]產(chǎn)葡萄,甜美無比,可以合著藥材一起吃?!?p> “葡萄?葡萄籽多,忒令人厭煩?!?p> “那就哈密瓜?!?p> “哈密瓜皮厚?!?p> “……”
耶律錯終于忍無可忍。他一拍桌子,大怒道:“凌若淵!你是故意找茬!”
凌若淵一臉委屈:“老身年紀(jì)大了,自然身嬌肉貴些……”
耶律錯噌地站起身來,怒目圓瞪:“凌若淵,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凌若淵卻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她的花玉石桌子上。她心疼地抹了抹桌面,嘟囔道:“我說,那誰,你差點把我的桌子拍壞了?!?p> 耶律錯的臉上,陰氣滾滾。他厲聲道:“凌若淵,你倒底要如何?”
凌若淵終于抬起頭來看了耶律錯一眼。她卻又端起自己的碧玉茶杯,小酌了一口,悠然道:“不如何。我這個人,是個閑散的性子,不喜歡追功逐利。而且我吧,最是逆反。你逼我向東,我就偏偏喜歡向西?!?p> 耶律錯冷笑一聲:“凌若淵,你的意思,是要與我為敵了?”
凌若淵眨眨眼睛,一臉無辜地道:“與你為敵怎么了?很麻煩嗎?”
耶律錯一滯,氣得簡直不知道該怎么把話接下去。
只聽凌若淵又幽幽道:“聽說與你為敵之人,也不過是斷手?jǐn)嗄_,中個毒,殘個廢之類,也無甚可怕?!?p> 耶律錯臉色一白,陰惻惻地道:“凌若淵,你也把我調(diào)查得挺清楚啊?!?p> 凌若淵翻了個白眼:“誰調(diào)查你???是你臭名遠(yuǎn)揚。”
耶律錯點點頭:“好。凌若淵,那我也就不用與你兜圈子了。你若愿意襄助我大遼,你我自然共享榮光。如果你要與中原武林那些假仁假義之輩,同流合污,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凌若淵聽了,竟然拍手稱贊起來:“哎呀!你說的甚好!中原武林那些人,就是假仁假義。這個形容,實在太貼切了!”
耶律錯一展顏:“這么說,你是不會襄助中原那些老頑固了?”
結(jié)果,凌若淵更開心了:“老頑固!這個形容更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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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上京:大遼都城,今內(nèi)蒙古BLZQ。
[68]布魯:蒙古族投擲的游戲。
[69]西遼:現(xiàn)X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