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雅一個人漂浮在主臥大床上方，閉目養(yǎng)神，看上去像個睡美人，可實際上她已經(jīng)醒了。
剛醒過來，她就迫不及待地一頭鉆進圖書館?！翱辶?，我有個既重要又緊迫的問題，”
“我唯一的女性朋友，這幾天你不在羅杰號，我正在想你呢，你說，”
“我剛才翻看了一本星際生物遺傳學的書，里面說地球人與諾伊特人配對成功的可能性為百分之一，這個可能性在你看來挺低，但在我看來卻是很高，有什么辦法能夠降為零嗎？”
“哦，親愛的，你如果不想接受那個百分之一，有一個最高效的辦法，保證可能性為零?！?p> “是什么？！”郝雅心情激動起來。
“如果你不扔出硬幣，那正面朝上的可能性就是零，因為這件事根本就不會發(fā)生?！?p> “機器廢話！”她心中暗暗罵了一句，“那假如硬幣已經(jīng)扔了出去，但是我想讓正面朝上的可能性降為零呢？”
剎那間意識中一片沉寂。
過了幾個納秒，“我唯一的女性朋友，如果你繼續(xù)投擲硬幣，在將來投擲的時候，采用一些防護措施，把正面朝上的可能性降為零，這樣，綜合未來的結果，在投擲無窮次之后，正面朝上的可能性將無限接近于零——你覺得我的辦法怎么樣？”
她咂了咂嘴巴，“卡洛琳，你這個建議我會考慮的。不過，難道你不覺得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不再投擲硬幣！”
“不可能，那樣的話可能性恒定為百分之一。投擲無窮次才是基于數(shù)理統(tǒng)計學的唯一解，而且，一定要確保投擲無窮次！”卡洛琳的聲音變得有些激動。
她放棄跟一個無所不知又固執(zhí)的機器人繼續(xù)糾纏這個問題。
意識中傳來另外一個渾厚的嗓音，“卡洛琳，解釋得非常好，很科學——確保無窮次的確是最佳解決方案?？上悴恍枰裁礃s譽，否則我非常愿意向星航總部為你申請一枚‘全宇宙最聰明機器人’勛章！”
“諾德，謝謝你。我覺得如果你能為我介紹更多的人類朋友，我會更開心的?！?p> “卡洛琳，我知道了，你以前跟我說過，你喜歡不太笨的朋友——我會繼續(xù)幫你尋覓這種朋友。不過你不要著急，宇宙中笨蛋很多，不太笨的人可是稀缺資源。你可以跟雯多聊聊，她還不算太笨?！?p> 她睜開眼睛，諾德正漂在身旁，手上還拿著一張紙頭——這可是個稀罕物件，諾伊特人很少用紙頭。
“親愛的諾德夫人，我給你看一樣寶貝——它意味著從今天開始我們正式結合為合法伴侶！”說著，諾德把那張紙頭遞了過來，“夫人，這張紙你好好保存，以后我會想辦法寄給你的父母親，讓他們知道：第一，你活得很好；第二，你沒有跟任何男人或者女人生活在非婚同居的罪孽當中?！?p> 接過那張紙頭，她凝眉細細研讀，紙頭的背景是淡紫色的玫瑰花圖案，上面用漂亮的字體打印出一串藍色的諾伊特文字，上面是這么寫的：
抬頭一行：異性伴侶確認通知函
中間一行：艾瑞森.諾德博士和郝雅女士高興地宣布，從今日起，他們正式結為異性伴侶。
最下面——生效日期：五萬七千零二十八年五月二十一日。
“還宣布呢，我既沒宣布，也不同意，這份文件根本就是無效的?！彼劬Φ傻昧飯A，“而且，難道不應該獲得我的確認才能生效嗎？”
“夫人，我很愿意為你解釋諾伊特的婚姻登記程序：首先我需要提交申請，提交申請的方式非常友好，因為諾伊特人散居在各大星系，他們無所不在，除了黑洞。嗯，我繼續(xù)，所以我們可以通過遠程信息登記、親友代為登記、意識空間登記......總之，能夠確保兩個相愛的人隨時提交申請，不會因為星系之間的遙遠距離耽誤他們合法地生活在一起。其次，諾伊特人類管理中心接收到申請之后，會在一個統(tǒng)一的地方公告——這個地方時時刻刻為所有的諾伊特人開放——在意識空間，在二十四小時內(nèi)，如果管理中心沒有收到任何反對意見，那么申請就正式生效?！?p> “這個函件就是生效確認函。夫人還有什么疑問嗎？”
她呵呵一笑，腳一蹬大床，飄到水流體沙發(fā)上，“可我是地球人，不在你們那什么人類管理中心管轄范圍內(nèi)。你們那個中心不可能管全宇宙的種族?！?p> “我親愛的夫人，還有一件事我一時太忙，忘記告訴你了?！敝Z德給她遞過去一杯果汁，“親愛的，你一定口渴了，你很好奇我知道，先喝一口你喜歡的火星葡萄汁，我馬上告訴你。”
“哼，火星葡萄汁，我不喝——你快說！”
“在救治你的時候，我為你注冊了諾伊特人的身份，申請了智能伴侶，所以你醒過來才能享受到智能伴侶為你提供的無微不至的服務。所以，夫人，你還是不是地球人我不知道，但可以萬分肯定的是——你是諾伊特人?！?p> 如果她嘴饞喝了一口果汁的話，一定會被嗆死，一股怒火從心頭涌起，可轉念一想，等她回到地球，諾德那張結婚證就是廢紙一張，她根本犯不著跟一張廢紙過不去。突然間她有點擔心自己到底還是不是地球人——2068年的派出所肯定已經(jīng)將她劃為失蹤死亡人口，如果她去其他時代，那就更加算不上是一個合法存在的地球人。
她看了看得意洋洋的諾德，面上一笑，翻了個身杵著腦袋望著他，眨了眨眼睛，“既然可以結婚，那就可以離婚——我們立即申請離婚！”
“親愛的夫人，我想需要詳細給你解釋一下諾伊特的離婚程序：第一，星球支持公民自由結合的權利，同樣給予他們分開的自由，”說著他稍稍停頓，看了看她一臉期待的神情，心中有些傷感，“但是星球認為結婚是雙方對未來共同生活的承諾，不允許結婚之后馬上申請離婚——這是非法的，必須要經(jīng)過試用期，試用期過后，雙方一致認為不能再繼續(xù)生活在一起，就可以申請離婚。”
“試用期——一天還是半個月？”她眼睛一亮，急切地問道。
“試用期的規(guī)定既不是一天，也不是半個月。那是一個經(jīng)過科學測算的比率，諾伊特人平均壽命的百分之一?！?p> “百分之一，那是多少？一年？兩年？不會是十年吧？”
“夫人，你真的很聰明，我們的兒子智商一定很高。近千年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表明，諾伊特人的平均壽命已經(jīng)達到一千歲，所以假設現(xiàn)在申請離婚的話，試用期為十年?！?p> “啊，”她抿了抿唇，“那十年以后申請呢？”
“夫人，你一定口渴了，先喝點火星葡萄汁，你們地球人有一句名言——凡是現(xiàn)實都是合理的，你要理性地面對這個現(xiàn)實——至少在未來十年內(nèi)，我們都要生活在一起，”
“別扯火星葡萄汁，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十年以后申請呢？”
“我心愛的夫人，你的數(shù)學一定很好，十年只是一個動態(tài)值，在過去十年內(nèi)，諾伊特人的壽命由于基因科技的進展不斷延長，甚至，最新的科技進展表明，除了那些非正常死亡——比如自己跳樓自殺一心求死，我們已經(jīng)可以實現(xiàn)永生，所以，如果讓卡洛琳預測一下十年后的平均壽命，我想應該是無窮大?！?p> 郝雅瞅著他，“不可能！你們也是地球人類，生物細胞都要遵從海夫利克極限——永生是不可能的?！?p> “我的愛，那是你們的理論，但對我們來說，極限不斷被突破，在科學面前沒有極限?！?p> “那你能告訴我你們?nèi)绾斡郎鷨幔俊彼X得自己回地球以后的生計不成問題了，只要掌握永生的秘密，誰還在乎她是不是一個合法存在的地球公民呢？
“我最愛的寶貝兒，等你喝完火星葡萄汁，我們再好好探討......”
“唔......好吧，待會兒你輕點，做好防護措施?！?p> “我的愛，你應該再長點肉，我稍微一用勁兒，你全身就青一塊紫一塊的，讓斯帕克看到還以為我是野蠻人呢?！?p> “你不是野蠻人嗎？”
“嗯，夫人的話就是圣旨，我是野蠻人，你是文明的地球姑娘，我一定輕輕的，就像春天的地球暖風溫柔地吹過?！?p> “還暖風呢，你簡直就是暴風雪......哎，不對，你們諾伊特不會像我們的南極洲吧，我怎么活？！”
奧林帕斯火山洞穴中。
三人呆站在白色水晶石高樹下，沉浸在一望無際的璀璨光芒中。五彩斑斕的光帶沿著幽暗的海岸線不斷延展，即使洞穴中彌漫著黃色霧氣，他們依然隱隱約約能夠望見宏大的洞穴穹頂，黃色海洋上飄忽的小島以及對岸漫溢著的璀璨光芒。
突然，通訊器中傳來一陣嘈雜的干擾信號，不一會兒清晰了些，背景是微弱的喘息聲，“關掉探照燈......”
“格利澤......是你嗎？你在哪里？”希瑟驚喜道。
“希瑟，你來了，太好了。我......這條小命還沒丟，從你們的位置向前方移動將近五百米，我和范德爾在這，”他停下來又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你們要注意腳下，地上有些透明的鬼東西，希瑟——你在我就放心了，我懷疑那是硅基生物。”
“硅基生物？”
“是的，看上去一團透明的玩意兒，跑起來飛快。我跟范德爾躺在水邊本來想要休息一會兒，一不留神睡著了，可醒過來發(fā)現(xiàn)被這玩意兒給纏住了?！?p> “格利澤，你的氧氣還能支持多長時間？”
通訊器那頭稍稍停頓，幾秒鐘后，“我們是昨天中午進入洞穴，現(xiàn)在氧氣幾乎要耗盡了，系統(tǒng)提示還有三十分鐘，唉，不，現(xiàn)在只剩二十九分鐘了。”
“格利澤，范德爾，你們現(xiàn)在不要再說話，盡量減少氧氣消耗，我們馬上就到。”
三人將頭頂?shù)奶秸諢袅炼日{低了些，環(huán)顧四周，紅色碎石灘上出現(xiàn)了密密麻麻正在向他們快速靠近的亮點。
他們來不及細看，一轉身迅速地往前方跑去。防護服內(nèi)置定位信號，隨著他們不斷前移，防護服的眼部視窗出現(xiàn)了三維坐標系，里面標識出格利澤和范德爾的位置。
“梅伽，你負責觀察后面的不明生物?！?p> “希瑟，你需要迅速找出對付硅基生物的方案?！?p> 歐陽云飛奔跑在最前方。黯淡視野中，幽暗的碎石灘上，出現(xiàn)了兩個人形大小的橢圓形透明半球。格利澤和范德爾一動不動地躺在紅色玄武巖碎石灘上，全身被在一層透明的水晶石包裹，像極了兩個躺在水晶蠶繭里面的蠶蛹。
歐陽云飛建立了一個以水晶橢圓半球為圓心，半徑五米的屏蔽罩。密密麻麻的亮點向他們飛快地竄過來，被屏蔽罩擋住，沿著屏蔽罩的受力曲面攀爬上來，進而將他們團團罩在下方。
順著探照燈的光束望去，屏蔽罩上粘附著一團團透明的粘液，粘液顏色各異，白色的、粉色的、紅色的、藍色的、煙色的、紫色的......每個差不多拳頭大小，粘液并不是完整的圓形或者橢圓形，在邊緣地帶有著不規(guī)則的突起。
“我們需要將水晶石切割開，梅伽，你負責范德爾，我來救格利澤?！睔W陽云飛掏出微型斧頭，開始從頭部切割水晶石，很快水晶石罩受力斷裂開，他從頭部開出一道差不多與格利澤肩部同寬的口子，把格利澤拉了出來。
梅伽那邊不是很順利。他用質子槍小心翼翼地對準了范德爾的腳底部位的水晶石按動了發(fā)射開關。質子束本身是無色的，但是諾伊特人為了辨識質子束，增加了藍色鉻離子——只見一道藍色質子束穿透了水晶石晶格，經(jīng)過水晶石的能量擴大效應，整塊水晶石剎那間籠罩在藍色質子束中——沒有破裂，光束在屏蔽罩里面兜了一圈，一道藍色光柱投向洞穴頂部，藍色光芒在水晶石森林中漫溢開來，整個洞穴瞬即亮若白晝。
在那耀目的藍色光芒中，屏蔽罩上攀附的透明粘液突然縮了縮，邊緣地帶伸出一只只觸手就著屏蔽罩一撐，像透明的蜘蛛一樣活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