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德斜斜靠坐，腳擱在月牙形辦公桌上。意識中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他閉上眼睛，剎那間進入意識空間，“父親，你找我，有什么緊急情況發(fā)生嗎？”
“兒子，自從你去了地球，我很久都沒能跟你好好說說話了。我們迫切地需要談談......你是不是腦子出毛病了？”
“毛病，怎么會？！我現(xiàn)在好得很，再過幾天就能跟你喝幾杯了。”
“艾瑞森，在我眾多的兒女當中，你一直都與眾不同，總的來說你干得不錯，沒給諾德家族丟臉。嗯，盡管你小時候有那么一陣子成了一個調(diào)皮蛋，你還記得曾經(jīng)故意讓一只野貓與你母親心愛的克羅索小母狗交配的事情嗎？——那件事產(chǎn)生了可怕的后果。那只你母親心愛的克羅索小母狗在看到它的孩子是一只長著狗腦袋卻喵喵叫的怪物的時候，它幾乎要發(fā)瘋，直愣愣地想要一口把那個怪物咬死。唉，為了避免母子相殘的悲劇，我們不得不扼殺了一個新鮮出爐的鮮活生命。時間過得很快，你長大了，到了能夠欣賞女人的年紀，我很高興，你能夠意識到她們是多么的美妙，”
他回憶著過去種種，面上竟然露出溫暖的笑容，“自從你參加了星際陸軍，我明白你接觸女人的機會太少，尤其是陸軍，那些過去讓女兵干的活都換成了機器人，所以我們一直都對你很寬容。對于你跟那些稀罕的陸軍女兵不時的露水情緣，或者是在讀軍事學院跟社會學的女孩們交往，再后來跟飛船上的女技師們糾纏不清——我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男人嘛，這很正常，后面的話你不要跟你母親說，半個字都不要提?！?p> 他稍稍停頓，接著說道，“諾伊特人壽命已經(jīng)達到一千歲，將來還有可能變成老不死，讓像你父親這樣優(yōu)秀的男人一千年、一萬年只跟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這很難，我也從不難為自己。所以你如果在星航內(nèi)部聽到什么風聞，第一：你要替我表明立場，你的父親一生只愛你的母親，那些都是謠言。第二：這是對你說的，有時候男人，尤其是你這個年紀的男人會有些幼稚的想法，覺得自己找到了真愛，一種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愛，時時刻刻都離不開，非得結(jié)婚不可，這都是成長過程中會經(jīng)歷的?！蓖蝗凰湫σ宦暎暗?，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你母親接到你前女性朋友的友好問詢：你結(jié)婚了？——而且還是跟一個地球女人？！”
諾德剛想解釋，可老爺子沒給他機會，“你結(jié)婚之前居然沒有尋求我們的建議，甚至都沒有通知我們，作為你的父母親，我們比你那些露水情緣，比剩下六百億諾伊特人都要晚知道你的好消息——兒子，我們很生氣！你的母親傷心地躺在床上，睡不著，吃不下，起不來......”
老爺子怒氣沖沖，幾乎停不下來，一點都沒給諾德插一句的機會，“你知道伴侶的意思嗎？在諾伊特的法律里面，那可是跟你過一輩子的人——一輩子！”
“一個地球女人能跟你過一輩子嗎？扯淡！”突然他話鋒一轉(zhuǎn)，“兒子，告訴老爸，你是不是參加了什么秘密項目，在搞什么基因?qū)嶒?？——但是，即使你做實驗，也不用跟她結(jié)婚啊？！”
“父親，關于結(jié)婚的事我向你們道歉，我本來計劃好回到星球，先跟你們商量，你們同意后我們再去辦手續(xù)，實在是事出突然，我......必須盡快與她建立受法律保護的伴侶關系，但是我不想通過意識空間來打擾你們。父親，現(xiàn)在肯定是半夜吧？”
“嗯。自從知道這個消息，白天和夜晚都無所謂，我們睡不著。臭小子，別扯開話題，繼續(xù)，”
“是，我繼續(xù)。一開始我是想折騰一個實驗——研究一下地球人的意識，看看地球人會不會愛上諾伊特人，或者說諾伊特人會不會愛上地球人，進而嘗嘗跟地球人戀愛的感覺。唉，可最后我把自己實驗進去了，我很愛她，時時刻刻都想跟她在一起。你要說我幼稚、腦子有毛病都行，反正我現(xiàn)在就是幼稚，就是腦子有毛病。而且還病的不輕，我想跟她結(jié)婚，想跟她永遠在一起——我愛她，我慎重地考慮過，她就是那個我一輩子想要生活在一起的人?！?p> “兒子，既然你承認自己幼稚、腦子有病。我們攤開來談，好嗎？聽著，我告訴你應該做什么——什么才是諾德家族的男人應該做的。為了避免一只貓跟一只狗迷失心智、貿(mào)然結(jié)合產(chǎn)生無法挽回的悲劇，回到諾伊特之后，我會派人立即把她送回地球。關于離婚這些法律程序上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只要跟人類管理中心的羅賓內(nèi)特打個招呼就能處理好，你們馬上就能離婚?！?p> “你——年紀也不小了，那個米娜.奧戴安爾，嗯，還有一個叫做梅麗莎.瓦爾韋德的，她們都很喜歡你，你曾經(jīng)也賭咒發(fā)誓地愛過她們，你母親覺得這兩個都還不錯，你從里面挑一個，老老實實地跟諾伊特人結(jié)婚生子。明白了嗎？”
“父親，我聯(lián)系過醫(yī)學院的同學，地球曾經(jīng)是我們的母星，諾伊特人跟地球人基因可以成功結(jié)合，不會是悲劇，反而跨越種族的結(jié)合可以使得后代更加優(yōu)秀——你想想，從今往后諾德家族的基因?qū)⒉粩噙M化。而且我跟她已經(jīng)......她已經(jīng)懷了我的孩子?！?p> “啊，天哪！兒子，想不到在這方面你比我還要......”羅杰瞪大了眼睛，張目結(jié)舌。
諾德接著說，“父親，你們一直想要抱孫子，她很美，你們的孫子將是星球上最帥氣陽光的?！?p> 意識空間驀地沉寂下來。
過了片刻，羅杰頹然嘆了一口氣，一下子似乎又老了一百歲，“孩子，你長大了，一頭豬硬要往前沖把自己撞死，我們想要把它牽回來都不行。你把她的三維影像發(fā)給我，我給你母親說說看?！?p> “太好了，父親?！?p> “我可不敢保證結(jié)果，你知道我的態(tài)度從來都只能代表我自己。哎，不對，兒子，關于這一點你不會也學我吧？！”
奧林帕斯火山洞穴中。
水晶蠶繭中的范德爾全身包裹在質(zhì)子束藍色光芒中，一道藍色光柱向洞穴穹頂投射出去，剎那間質(zhì)子光束在水晶石森林中漫溢開來，整個洞穴瞬即亮若白晝，將一望無際的黃色洋面照亮，緊接著耀目光芒逝去，一切又歸于黑暗。
他們聞到一股燒焦的糊味兒，探照燈視野中，水晶蠶繭中的范德爾消失得無影無蹤，連粉末兒都沒留下，透明的水晶石蠶繭中，只剩下一件空空蕩蕩、耷拉在底部的白色防護服，以及幾件隨身攜帶的工具——質(zhì)子槍、氫離子牽引繩、微型斧頭......
“哦，不，”梅伽發(fā)出一聲痛苦驚呼，“天哪，我做了什么?！?p> “沒時間禱告了，我們需要離開這里，立刻——馬上！”歐陽云飛皺了皺眉，他的目光從地上又回到了在屏蔽罩上四處移動的透明粘液身上。
希瑟從背包里面找了一個氧氣生成面罩，“格利澤，我?guī)Я藗溆醚鯕?，你換上?！?p> 所有人的目光疑惑地盯著這些詭異的透明生物。在探照燈那微弱的光線照射下，五彩六色的透明粘液呈現(xiàn)各種形狀，像一張張大餅貼附在屏蔽罩受力曲面上，透明的身體內(nèi)似乎纏繞著一團團如絲如縷的絲狀物，這些比發(fā)絲還要纖細的結(jié)構(gòu)，有時候是發(fā)散的，有時候又是聚攏的，在透明粘液的邊緣地帶，一團團絲狀物看上去又多了些。
格利澤低聲說道，“質(zhì)子槍看樣子對付不了它們。”
“它們不是碳基生物，對付碳基生命的武器是對付不了他們的，希瑟，你有什么建議嗎？”
“伙計們，我在想它們是怎么看見我們的？是熱感應嗎？是靠震動嗎？我們得試一試，也許能夠找到逃出去的辦法?！?p> 希瑟扭頭望向歐陽云飛。歐陽云飛會意，“嗯，也許讓我來試試，說不定我跟它們是一家。這樣，我們先上那株水晶石大樹，”
說完，歐陽云飛將屏蔽力場往外面推開出去，剎那間，攀附在受力曲面上的透明粘液散落在五米外的碎石灘上。他們對向白色水晶石大樹發(fā)射了氫離子牽引束，身形一閃，四個人轉(zhuǎn)瞬攀爬在那株大樹上。
他們熄滅了頭頂上的探照燈，一動不動地抱住水晶石樹干。
火山洞穴重新陷入了無邊的黑暗，無比的靜謐。
“伙計們，我們怎么知道那些家伙到底在干什么？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記住熱感應視野已經(jīng)失效?！彼麄兺ㄟ^防護服內(nèi)置的通訊器低聲討論起來。
“我有一個辦法，這里看上去暫時是安全的，我先離開這，在隧道入口設置一個著陸光源，你們可以直接過來?！?p> “希瑟，梅伽，約翰這個主意聽上去不錯，”
“行，就這么干吧?！?p> 歐陽云飛從雷達偵測視野調(diào)出面前的洞穴模型，在以墨綠色網(wǎng)格線為背景的雷達屏幕上，在洞穴模型的地面上現(xiàn)出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微弱光點，那是基于電磁波掃描的結(jié)果，顯然這種粘液般的透明物能夠反射微量電磁波?！盎镉媯儯走_偵測能夠識別這玩意兒。”
“知道了，約翰伙計，你放心去吧，雖然我們沒有雷達偵測視野，但是這里應該暫時是安全的。”
歐陽云飛根據(jù)洞穴模型，模擬出一條抵達隧道口的路徑，那是一條沿著洞穴墻壁的反射路徑。片刻之后，通過雷達偵測為引導，歐陽云飛悄然抵達隧道口附近。
那些透明鬼東西沒有發(fā)現(xiàn)他。歐陽云飛在隧道口地面上設置了一個微弱的發(fā)光點，“伙計們，一切都準備好了，你們抓緊過來，一個一個的來，別撞到一塊兒去?！?p> 說完，歐陽云飛盯住了雷達偵測視野，他很好奇這些透明小玩意兒是怎么發(fā)現(xiàn)獵物的？那灘粘液上他沒法找到跟碳基生物類似的——眼睛、鼻子和耳朵。
幾乎如同閃電一般，隧道口著陸光源附近出現(xiàn)了幾道身影。
也許是由于著陸點的微弱光線，抑或者格利澤和梅伽兩個大土豆在著陸的時候發(fā)出兩聲沉悶的聲響，總之，雷達偵測視野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小亮點們突然感應到了他們的存在，像潮水般向隧道口涌了過來。
一道極為強烈的電磁信號出現(xiàn)在黃色洋面上，歐陽云飛望過去，雷達偵測視野中，洋面上出現(xiàn)一個快速向海岸游過來的龐然巨物。
那些小玩意兒們似乎聽從龐然巨物發(fā)射的電磁波信號指揮，剎那間，雷達偵測感受到某一波段、千千萬萬的電磁脈沖信號從那些亮點上振蕩開來，水晶洞穴中飄蕩著數(shù)以萬計的電磁脈沖波。
“伙計們，這些小家伙們通過電磁脈沖信號對話，水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更大的玩意兒，”歐陽云飛通知大家。
他們吃了一驚，將頭頂?shù)奶秸諢粽{(diào)亮，白色強光束向海面照射出去。
彌漫的黃色迷霧間，現(xiàn)出一座小山大小的透明巨物，遠遠望去有些像一個巨型海洋章魚，邊緣伸展出無數(shù)透明的觸角，向隧道口伸展過來。
“大家快撤，我殿后，”歐陽云飛急急說道。
所有人扭頭進了隧道，玩命地往前跑。
透明章魚的觸角伸了進來，緊緊跟隨在后面。無數(shù)透明的小玩意兒涌了進來，沿著地面，墻壁，像潮水一樣嘩嘩地跟在后面。
身后的嘩嘩聲越來越近。
歐陽云飛啟動了半徑五米的屏蔽力場，那些透明玩意兒被阻隔在他的身后五米外，但是，潮水般的粘液迅速將歐陽云飛包圍住。
前面三個人聽到耳畔縈繞不絕的嘩嘩聲停住了，有些納悶，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來。
“伙計們，你們快走，我能對付他們，快走！”
希瑟遲疑著，“約翰，我們在前面等你，你不出來我就回來找你，”
“快走，我肯定沒事?！睔W陽云飛吼道。
那龐然巨物伸出三根長若絲帶一般的透明觸手，將屏蔽罩一裹，把歐陽云飛如同嬰兒一樣抱在懷中向身后的水晶石洞穴退了回去，隱沒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