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棱鏡計劃

　　墨色的虛空，深邃無際的虛空，寧靜的虛空。

　　一張張靈動的面孔，形形色色的表情閃動著，沉醉的，興高采烈的，悲傷的，怒氣沖沖的，絕望的，嘲諷的......

　　臉孔上的唇，不停地張合著，即使是在夢境中，意識仍在忙碌，更加天馬行空，遇到存在記憶深處的他，興高采烈地去未知漫游......

　　郝雅和諾德的意識，緊緊地挨在一起，凝望著面前數(shù)以億計，飄忽的人類意識，心中驚嘆著。

　　等等，居然還有智人，細細辨認，毛發(fā)蓬散，粗糙而黝黑的面孔上，棕色的眼睛，粗大的鼻翼，月牙形的嘴唇咧開笑著，憨厚呆萌的表情——不過整張臉是灰暗的——死去的智人！——科學家估計早期智人出現(xiàn)在50萬年前——50萬年到公元2068年，人類記事的歷史，竟然只有三千年？！

　　郝雅的意識，緊緊跟隨著那張飄忽著的，向遠處寂黑逝去的智人，這個時候，她把云飛忘記了，“我想進入那個智人的意識?！薄囊庾R中重溫著，剛才那張黝黑而憨厚的面龐，印象很深的是那雙眼睛，沒有絲毫雜質的眼睛。

　　忽地，那張黝黑的面孔重新閃現(xiàn)在他們面前，他們倆個雀躍著，嗖的一聲——只是想形容那個快若閃電的過程，實際上，那是無聲無息地過程，一眨眼——鉆了進去。

　　這次不再有視野，但是他們進入了智人的意識體，在極度短暫的黑暗之后，他們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三維全息影像的世界，仿佛他們的意識，與智人的世界，完美的融合，他們已經(jīng)身處那個世界。

　　一個綠色的世界，廣袤無垠的綠色，他們站在高山之巔，腳下是——不知道多少萬年前的地球山脈，與21世紀的高山，不一樣，更高——更綠——豐富多彩的綠——如果說諾伊特是五光十色的藍色——這里便是五光十色的綠色，變幻著，波動著。

　　細細看去，那些層層疊疊的綠，來自于萬千的植物，在冉冉升起的，淡淡的、綠色的森林霧氣中，湛藍天際下，一株株參天大樹，高聳如同綠色的巨傘，向四周伸展的巨傘下，長著奇異板狀根的植物，巨葉植物、蕨類植物，植物的枝葉上長滿了，不可思議的各種奇花異果。

　　這一幕讓郝雅想起了，電影《侏羅紀公園》，“諾德，這里不會有恐龍吧？！”

　　還好是他們的意識在這里飄蕩，否則如果突然出現(xiàn)一頭暴龍，恐怕他們倆個還不夠恐龍大哥塞牙縫。

　　根據(jù)21世紀科學家的研究，這里還盛產(chǎn)各種巨型動物，巨型狼，劍齒虎，猛犸象......唉，在這個時代生存不容易！

　　他們的意識跟隨著智人，鉆入了濃密的森林。

　　靜謐的森林，智人在默默地行走，智人的意識在聆聽所有的聲音，森林中的微風吹拂樹葉，爬行動物行走傳來的，滑過地面上厚密的苔蘚類植物以及厚厚落葉的聲音。突然樹林間飄蕩起，某種野獸的吼聲——智人愈發(fā)小心翼翼了，他的意識閃過了一個字，“Mook”——在他們的語言體系中，這種野獸的名稱？！

　　突然，身后傳來了人類的嗓音，“Yagub，”

　　智人轉過身去，身后是一群長相類似的智人，他們的個子不高，應該說他們是矮小而壯實的——應該是男性智人——炎熱的森林中，他們沒穿衣服——也許，他們就沒有衣服——身上的毛發(fā)，已經(jīng)由于長期的直立行走而退化——使得他們的性別一目了然。

　　郝雅的意識，些微的羞澀一閃而過，帶著好奇，睜大了眼睛，猶如攝影鏡頭，開始拉近，仔細端詳，隊伍中有長者，他的皮膚黝黑，面龐上粗糙而溝壑縱橫，帶著歲月的滄桑辛勞；還有更加矮小的少年，瘦削的身軀，細長的腿，襯著大大的圓形腦袋，像一根黑色的豆芽菜；更多的是，與他們進入的這個智人，年紀相若的年輕智人，全身的肌肉相當?shù)膲褜?，源自與巨型野獸長期周旋的結果，他們的下身......也很粗壯，諾德就在身旁，她沒好意思再繼續(xù)下去。

　　突然，森林的上方傳來了低沉的、由于聲波處于高頻振動，而發(fā)出嗡嗡的聲音，智人的意識緊張起來，郝雅感受到了，他全身肌肉的緊繃，不需要任何指令，他和身后的他們，迅速地將自己的身體，隱藏到了參天巨樹的巨傘下，然后循著聲音，向遠方的湛藍天際眺望去......

　　那抹藍色中，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白點——不應該是白色的鳥類——也不應該是白色的翼龍——郝雅YY著——白色的點，在燦爛的陽光下，閃耀著光芒——越來越近了——聲音越來越響——就在頭頂——天哪——一個白色膠囊狀的飛行物——刺眼的陽光下，閃耀著光芒。

　　突然，白色飛行物停留在了他們上方，可怕的懸停——不需要直升飛機的水平旋翼。

　　智人的手緊緊地抱住了大樹，絲毫不敢動，郝雅感受到了他的極度恐懼——突然所有的樹葉，高樹上的，低矮的，所有的，開始高頻的顫動，發(fā)出了瑟瑟的振動，所有的振動匯集，形成了共振，智人身體的器官，跟著振動——噗的一聲，他，那個年輕的智人倒下了，躺在了巨樹的根旁，他的意識游離出他的身體，望了望下面的軀體——包括他和身后的他們，面部表情尚未來得及變化，只是嘴角、鼻下，還有耳朵里面涌出了鮮紅色的血液。

　　郝雅和諾德帶著無比的驚詫，從智人的身體中，游離出來，回到了虛空。

　　“諾德，太奇怪了，不知道那是什么年代，居然會有高技術文明的存在！”

　　諾德的意識，沉默著。

　　他們倆個的意識，緊緊地挨著，似乎抱團可以緩解剛才那一次遠古時代旅行，所帶來的不適。

　　過了良久，她終于想起來了，“我想進入云飛的意識。”

　　“我無法連入他的。”

　　“哦，”猶疑中帶著些微的失望，不過，更多的是釋然。

　　“不過你如果實在是好奇，我們可以進入他的同伴，通過那個男人的視野，你依然可以知道他在做什么?！?p>　　他在做什么，在青樓里面還能做什么？！

　　為什么通過同伴可以看到他？——好奇又升騰起來——諾德聽起來無所不知！

　　郝雅的意識中，想象著，糾結著......

　　“我......不看了?！?p>　　“你害怕了！”

　　“不是，我覺得自己應該信任他?！辈坏戎Z德有進一步的反應，她匆匆補充道，“我們出去吧，我想回去了！”

　　電光石火之間，墨色虛空消逝，數(shù)以億計，無邊無際的，飄忽的臉孔消逝。

　　他們的眼前，是那個白色空曠的房間，沉沉的夜色中，里面一片黑暗，窗外一輪明亮的皓月高懸，皎潔的月華從窗口透入，映射在窗前兩具躺在地板上，舒展開來的身體上。

　　剎那間，郝雅的意識回歸本體，她的手指動了動，進而熟悉的、實實在在的感覺注入每一個細胞，她猶如剛剛睡醒一般，四肢伸展著，盡管原本，她的身體就已經(jīng)伸展開。

　　突然，她右手的指尖，傳來了冰涼而柔軟的觸感，她一愣，那抹曾經(jīng)體會過的冰寒，似乎將她的胳膊中流淌的血液，倏然凝結住，她的手臂一動不動，過了片刻，她的指尖動了一下，似乎又恢復了知覺，她的手往回縮了縮，來自于溫血恒溫動物，畏冷的應激反應——忽地，她的手被那抹冰涼包裹住，被輕輕地撫摸著。

　　一股寒意從手背上，隨著血液的流轉，沿著胳膊傳導開來，她的身體一下子繃緊了。

　　她紋絲不動，意識停滯——再次來自諾伊特星人的撫摸——腦機接口機器人的撫摸——他們喜歡互相撫摸？

　　什么感覺？——這次是她的新朋友——在意識空間陪伴著自己，自由自在漫游的——諾德！

　　除了那固有的冰冷，似乎他的手掌是柔軟而光滑的——不，那只是他的人造肢體——如同云飛一樣——那他又是什么感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問過云飛——納米傳感單元是不是能有人類一致的體驗？

　　“諾德，你......什么感覺？”

　　他的手掌沒有停，繼續(xù)，嘗試完手背，開始滑倒她的手心，用冰涼的指尖，輕輕地撫摸著......

　　“跟她的一樣，不對，不一樣，更加溫暖，更加光滑細膩，還能摸到血脈的搏動，似乎還有靜電摩擦產(chǎn)生的微型靜態(tài)電場，帶來了麻麻癢癢的感覺......”

　　“她？”

　　“伊達。”

　　“不知道云飛的感覺是不是跟我一樣？”

　　“諾德，你什么意思？”

　　郝雅心中對他，產(chǎn)生了莫名的恐懼，如同古代傳說中的神仙，無所不知......

　　“我們可以進入伊達的意識，現(xiàn)在，還來的及，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p>　　郝雅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她已經(jīng)明白了。

　　“在我的時代，人類有一項權力叫做肖像權?！焙卵旁谒妓鳎^肖像權的定義——公民可以同意或不同意他人利用自己肖像的權利——在這個場景下，不夠準確——也許在智能機器人的時代，應該修訂肖像權這項權利的范圍，還要包括身體、聲音、喜好等等——構成人類獨立個體的一切。

　　“你認為我侵犯了你的肖像權，或者說包含了你個人一切的——身體肖像權？”

　　果然，不需要語言，他就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很正常，云飛說過，人類會對外傳遞意識電磁波——而他，一定可以接收與解讀。

　　“如果我造一個人，跟你一模一樣，而他也叫諾德，跟你妹妹在一起，你什么感覺？”

　　他在思索，“我理解了?！?p>　　隨著那抹冰涼從手背上，源源不斷地傳來，仿佛起到了清涼油的作用，她的意識離開了身體的感覺，心底里面曾經(jīng)隱隱思索過的問題，跳了出來。

　　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人類的意識，是躲藏在身體表面下的真實，猶如一粒洋蔥頭，一層一層剝開，最里面深深隱藏的，是保險箱的秘密，鉆進去，美好的，陰暗的，所有的一切，暴曬在陽光下面——在21世紀早期，曾經(jīng)爆發(fā)的棱鏡門事件，某些大國，監(jiān)聽全世界，包括語音、郵件......各種出現(xiàn)在網(wǎng)絡世界的數(shù)據(jù)，已然使得全世界，各國公民和首腦處于恐慌之中——而意識被偷窺——將使得人類再也沒有秘密——而偷窺的人是——可以輕易偽裝為地球人的諾伊特星人！

　　意識被偷窺，郝雅的大腦劇烈地思索著：

　　21世紀后半期，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全面的數(shù)字化，智能制造，智能服務，智能城市，智能農(nóng)業(yè)......所有一切已經(jīng)運轉在系統(tǒng)內，實現(xiàn)了自動化和智能化——人類的數(shù)據(jù)存儲在系統(tǒng)中，各種各樣的數(shù)據(jù)，包括個人的隱私文件，郵件，發(fā)明創(chuàng)造，社交媒體，企業(yè)和大學的科學研究，知識產(chǎn)權——一切系統(tǒng)，與人類每日生活息息相關的一切，都納入到系統(tǒng)中，包括人類食物，從種植到餐桌，人類居住的房子，各種自動化和機器人提供服務，人類橫跨地球和各大外星基地的交通體系，各個國家武器系統(tǒng)，橫跨星球的社交網(wǎng)絡，各大外星基地的系統(tǒng)......

　　她的頭開始疼，喉嚨愈發(fā)覺得干澀。

　　一切一切的系統(tǒng)和信息！

　　而通往這些系統(tǒng)和信息的密碼——存放在意識中——密碼只會對人類是秘密，而對諾伊特人來說，透明的！

　　這樣一來，地球上人類所有科技和文化的進步，所有的系統(tǒng)網(wǎng)絡和數(shù)據(jù)，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控當中。

　　他們離開諾伊特，跑到這個時代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來研究人類意識，掌握了如何解讀，如何控制——那么一旦他們出現(xiàn)在21世紀，便可以監(jiān)控所有人類的意識，不再只是局限于網(wǎng)絡——意識無論如何隱秘，都會被他們清清楚楚地探知——人類不再有秘密——無論是文化和科技——一旦被掌控，地球的命運便掌握在諾伊特人的手中，一次性地毀滅性打擊或者變?yōu)橹趁竦?？——會嗎？——他們的科技已?jīng)遠遠超出地球，折騰一個高死亡率、高傳染率的病毒，比如埃博拉的死亡率加上新冠的傳染率——人類肯定滅亡——他們又何必大費周章跑到這里，費時費力地研究如何掌控人類意識？

　　她感覺全身無力，四肢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只有意識還在活動。

　　自己對他來說，究竟是什么？——還是朋友嗎？或者只是一個研究對象——來自于21世紀的他們，正好可以彌補諾伊特人現(xiàn)有研究對象的局限性——他們的意識解讀知識庫，正缺乏來自未來的補充——難怪在與他的交往過程中，他逐步熟練地使用21世紀的語言在跟自己討論——而自己還傻傻的，覺得找到了知音——如此——他們可以無縫切換到21世紀！

　　手背上那冰涼的撫摸在繼續(xù)。

　　冰冷的感覺，隨著血液的流動，回到心臟，又迸發(fā)出去，流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郝雅覺得自己全身開始冰冷。

　　“啊，”她打了個噴嚏，全身抖了一下，把手抽了回來，揉了揉鼻子，坐起了身。

　　房間里面黑暗，淡淡的月光下，他依舊躺在地板上，深藍的眼眸，依舊望著她，唇角帶著微笑——試圖把自己偽裝成人畜無害的諾伊特人？！

　　她不敢再看他，望向窗外明亮皎潔的月球，此刻，似乎只有窗口懸掛的那輪圓月，可以讓她那受到陰暗遮覆的意識，重新獲得些許光明和希望。

　　突然，她意識到，躺在自己身旁的他，現(xiàn)在肯定知道自己剛才想了什么——心底的恐慌襲來——無法抑制的恐慌。

　　她的心開始顫抖起來，不是來自于身體表面體溫的降低——來自于恐懼。

　　“諾德，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朋友，以后未經(jīng)我的允許，你不能進入我的意識，你能做到嗎？”

　　“為什么？”

　　郝雅站了起來，向門口摸索過去，“如果你做不到，以后，我不會再來找你?！?p>　　她的心底惘然，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跑進來，就如同，自己和他一起，洋洋得意地跑進建成的意識，建成根本就感覺不到！

　　想到這，她停住了腳步，倚在門邊的白墻上，復又轉過身去，望向他，淡淡的月光下，那雙深藍的眼眸，看上去透著驚詫，帶著傷感。

　　他帶著自己在意識空間漫游，坦誠地對待自己，自己反而想到這么許多，來自于人類陰暗面的猜度，難道自己真的是想得太多，錯解了他？！

　　“不要進來，除非我允許，可以嗎？”她無助地靠在墻上，幾乎是在懇求。

　　“我答應你。你不要懷疑我，我沒有惡意。”

　　郝雅不敢再想什么，勉強地揚起一抹外交式的微笑，“我走了，記住我們的約定?！?p>　　夜色籠罩中，她走出了諾德的清修室。

　　來到了那個曾經(jīng)目睹伊達出現(xiàn)的后院，朦朧月光下，沐浴在月色清輝下，靜謐的花園，只聽得到青草叢中，傳來一聲聲蟋蟀的鳴叫，墻角那一叢一簇的，殷紅的玫瑰花綻放著，依舊美麗，沒有意識的生靈，自由自在地呼吸著，夜晚的微風，輕輕拂過，嬌艷的花瓣在光潔的月華下?lián)u曳，淡淡的玫瑰花香在花園中隨風飄溢。

　　郝雅凝視著它們，那抹在鼻翼間充盈的，熟悉的玫瑰花的芬芳，使得她混亂的思緒安靜下來，想起了云飛，還有那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伊達，恍然眼前，她在宜芳苑？

　　她沿著觀內的蜿蜒石徑，向觀外走去。

　　穿過中院，來到了前院。

　　沿著石徑，來到了大殿外面，里面?zhèn)鱽淼兔艿娜寺暋?p>　　郝雅停住了腳步，站在殿門外，向里面望去，黯淡的大殿中，四面墻上，分別點著一支白色的蠟燭，綽綽光影下，地面上，端坐著密密麻麻的信徒，諾德的信徒——大殿中央的高臺上，空空如也，一個喜歡自我清修的諾德，經(jīng)常讓自己的信徒們自修？！——不過前日來，怎么沒有看到那么多信徒？——拜月觀有什么祭祀活動？

　　郝雅的身體茫然地在街道上走著，她的意識在夜空中迷茫地漂浮，她的身體似乎與意識，又脫離開來。

　　待她停住腳步，意識回歸本位，抬眸望去的時候，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宜芳苑門口。

　　今夜的宜芳苑客人寥寥，門可羅雀，只有她一個人站在外面。

　　她的意識離開了身體，鉆了進去，意識的視野中，云飛正在跟另外一個自己，外表一模一樣的自己，做著一樣的事情，而那個一模一樣的自己，深愛著云飛——她的生命是永恒的——而自己作為人類，在宇宙間，不過是電光石火的一瞬，就如同那個智人——剎那間，就煙消云散了——也許只有她才能給云飛永恒的愛。

　　她的視野模糊了，她的云飛在21世紀，只能是人類，不在這里。

　　清冷月華下，在久久佇立之后，她轉身走了。

　　形單影只的她，回到了并州府衙，在廂房中，坐在浴桶中，水面山漂漾著紫色的玫瑰花，升騰的熱氣中是玫瑰的花香，她全身又溫暖了起來。

　　“小雅，音樂?！?p>　　她喜歡的粵語歌，又飄了出來。

　　伴著音樂，她起身，默默地擦干身子，換好衣裙，走到了屋外，府中的伙計需要將木桶移出去。

　　她的目光追隨著銀白的月光，沒入到乳白色橫跨天際的銀河中，墨色蒼穹中，如同流云般的銀河，她沉溺進去，何處才是歸處？

　　來到這里已經(jīng)半年多了，那個21世紀的云飛，即使第二批隊員過來，都沒有給她帶來一封信，他的心里根本就沒有她，都是虛的，他的懷中應該是有了新的女朋友——連你自己都說過，我們那個時代，高興就在一起，不高興就分開，拉拉手，接個吻，不算啥！——在他心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伊達，她本來是山里面純潔快樂的小猴，如果自己當時把她送回去，或者能夠接納她，她就不會流落到青樓中生活，她那永恒的生命，不應該在青樓中度過——她說得沒錯——她和機器人云飛才是最合適的一對——會計上不是講究長期資產(chǎn)配對長期借款，短期資產(chǎn)配對短期借款嗎？——生命也應該是這個原則。

　　她的視野再次模糊了，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個一起相伴走來的云飛，產(chǎn)生了復雜的感情，崇拜、欣賞、關懷、依戀......

　　但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作為人類的你，生老病死，傷春悲秋，而云飛，他永遠是那個模樣，自己終究不是那個，能夠永遠陪伴他的人。

　　“小雅。”

　　秦王站在她的面前，沒有說話，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她把頭放在他的胸口上，眼淚默默地流淌。

　　那里面是怦怦的心跳，人類的心跳，溫暖的胸懷，她把手抬起來，環(huán)在了他的腰際。

　　“今晚讓我陪著你，我們什么都不做，就讓我陪著你，好嗎？”

　　“嗯。”

　　床榻上，他們相擁而臥，就當作是一種朋友間的陪伴？！

　　她依戀地躺在他的懷中，溫暖的懷抱，將她今日所體驗過的，所有恐懼和悲傷暫時地遺忘掉。她的鼻翼間充盈著，男性荷爾蒙的氣息，混雜著龍蜒香的味道，抬起頭，望向面前的秦王，房間里面的燭火已經(jīng)熄滅，從雕花窗欞中瀉入一縷縷月華，照在他的面龐上，古銅色的面龐，在月光下，閃動著柔和的光澤，剛毅峻拔的面龐上，溫暖的眸光沉醉地凝視著她，那張與建成有些相似的臉，讓她想起了，“王爺，太子建成在安排針對你的計劃?！?p>　　“你又如何得知？”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fā)。

　　“我，”他是個多疑的人，既然他能夠理解未來，激光手槍，想來理解意識——也應該可以。

　　于是郝雅把在拜月觀，諾德帶她看到的講述了一遍，略去了諾伊特星和古代智人的部分。

　　“王爺，我們該怎么辦？”

　　他陷入了沉思，過了稍頃，“小雅，你能不能再去找諾德，進入建成的意識，也許我們可以知道更多的信息？”

　　“知道了，我明日就去?！?p>　　“對了，王爺，還有件事需要您費心?！?p>　　“你說，”

　　“伊達......她在宜芳苑，王爺能不能把她贖回來，安排在云飛那邊?！?p>　　“今晚他們在一起了？”

　　“嗯?！彼拖骂^，心中一抹刺痛復又撕扯開來，“王爺，我......想好了，我對于云飛，只是朝露，轉瞬即逝，伊達她是機器人，他們的生命是永恒的，她更適合陪伴云飛?！?p>　　她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水涌了出來，“待過幾日，太子的事情平息好，我想回長安去，我不想再見到他們?！?p>